第十三章
寧霖走了半個時辰，又熱又有些累，于是在路邊不遠處一顆柏樹蔭涼下尋了塊平整較大的圓型石頭坐了下來。
在半山腰，往遠處俯視，藍天白云炎炎烈日下依稀可見學校房頂上那面紅旗。
再遠點，整個小縣城高低不平的房頂似一條披著灰色磷片的巨龍盤臥著沉睡曬太陽。
寧霖看不清無法辨別自家住的樓房，也不見那被曬得稀糊的黑泥青，聽不見吵鬧的公交車喇叭聲，也沒了厚臉商販的吆喝......
耳邊只有林間傳來的清脆婉轉(zhuǎn)動聽的嚦嚦鳥鳴聲，時不時吹過一陣夾雜著柏樹清香味的微風，穿透衣裳拂拭肌膚的汗液，擁抱每一個張開的毛孔，撩起額頭秀發(fā)輕掃臉面，甚覺輕爽。
身處的地方還未開墾，被長滿了狗尾巴草和一些在陽光下泛著白光的亂石包圍。
石頭邊雜草叢中清晰可見一些死亡已久僅殘留干裂一碰就碎的蝸牛殼，偶爾石縫陰涼處會有那么一只活著蝸牛從殼中探出肉白的小身子成扇形牢牢地黏在地上，豎著兩長兩短筆直肉肉的觸角似小小的接收線，轉(zhuǎn)著小腦袋，一觸碰瞬間縮進身子，只剩下有些發(fā)黑發(fā)暗的圓滾滾螺旋紋的小貝殼。
寧霖歇息了小會兒繼續(xù)順著山路往上爬。也許是有幽綠的柏樹林遮蔭涼爽，腳下落葉發(fā)出好聽的嘎吱嘎吱聲，也沒覺得累，一陣輕松就到了山頂。
順著山路下山，穿過濃密的柏樹林到了半山腰，跳望對面藍天幕布炙白陽光下長滿鋸齒延續(xù)不斷起伏似側(cè)立魚身狀的小山岳，巨大的魚頭伸長的嘴與這座山岳相連形成了半圓凹了下去，而魚尾鋪開直接與一圈一圈綠色田坎分割的水田合為一體，水田中投影著藍天飄浮的白云和綿延的山影。
由于兩山岳之間圍成的地型也就一魚塘間距，比較狹長，可種植田地并不多，每年的收成也較少，整個村比較窮，所以村里人就自個兒嘻稱為無毛溝。
山坡上隨處可見一叢叢似翠色梅瓶的柏樹間冒出一灰瓦房角或者一灰瓦房頂，一簇簇茂林深篁中白色炊煙裊裊升起吻過成片的綠色柏樹林慢慢分散消失在藍色天空。
寧霖下到山腳，繞到兩山岳之間魚腹處一橢圓形魚塘，魚塘前后被綠色青油的菜地包裹著。
寧霖剛邁上魚塘堰坎，遠遠魚塘邊上站著幾個赤條條光屁股男童望見了她，傳出一清晰男童聲
“快，快跳水?！?p> 緊接著便是“撲通撲通”聲一群孩童一前一后全都躍進了魚塘，魚塘內(nèi)瞬間象開起了一個又一個大朵水花向空中騰起。
魚塘中的男童們有的如魚在水中翻滾如小狗四肢亂扒，有的露出黑頭，有的在水邊露出半載光身子，沖著寧霖嘻哈地大笑。
清晰的孩童嘻笑聲在山凹間回蕩，似乎才讓寧霖反應過來，在陽光的照射下，臉越發(fā)的紅，額頭上冒出汗珠，迅速低下頭不敢抬眼逃似地倉卒穿過魚塘，便到了對面的山岳腳下。
那些頑皮的孩童有的浮在水面，有的站在水邊，有的爬上堰坎光著屁股沖著寧霖的背影大聲地嘻笑著叫喊著什么，聽不清也聽不懂。
寧霖加快腳步繞著已經(jīng)掛滿玉米苞葉開始發(fā)黃垂著棕色胡須高出一頭的玉米地，身影完全被掩映。
爬上山坡，便可見一邊一簇高大粗壯茂盛的翠綠竹子，竹葉翛然散開，竹尖在空中相互交叉融為一體自然形成拱門，靠近自覺翛翛清涼，透過竹葉縫依稀可見一灰色磚房側(cè)面成人字形的灰瓦房檐。
剛鉆進拱門，一只大黑狗從墻邊堆滿木材的房檐下竄出瘋狂奔向?qū)幜乜窠衅饋?，昂著頭，頸部黑毛豎立，被一根纏繞在橫臥5米來長鐵鍋般粗大的褐色木頭上的鐵鏈拉扯著，那黑狗一時兩前腳收緊騰空，鐵鏈直繃繃好似隨時要斷裂，寧霖面容失色驚慌失措驚嚇得后退了好幾步。
“叫什么叫，不許叫，大黑，聽到?jīng)]有。”
這時從房頂傳出一青年男子峻厲的喝叱聲，那黑狗到是少了些囂張，放下兩前腳，但還是不停地沖著寧霖“汪汪汪”狂叫?？蓱z那木頭早被鐵鏈子裂出深深的溝壑。
寧霖與那兇惡的黑狗保持一段距離從底矮的屋檐繞到了房屋的正前方。
這是一個成丁字形的灰色磚瓦平房，三間木門半掩。房前鋪著清石板的大壩子地面上曬著一片粒粒飽滿黃色麥子，在陽光下金燦燦的。卻不見一人。
寧霖心悸許久才平靜下來。
那黑狗狂叫了一會兒，也見不著了寧霖，安靜下來，老實地倦縮在拴著它的木頭旁。
這時房頂發(fā)出瓦片聲響。
寧霖用手擋著刺眼的陽光順著房前靠在房檐上的一竹梯向上看，只見房頂灰瓦上一青年男子銅紅的倒三角形脊背完美肌肉線條在陽光下閃光，藍色褲腿卷到了大腿，赤腳的雙腿如青蛙樣小心地趴在傾斜的瓦面上，雙手在不停地翻著屋面的舊瓦，再從身邊壘著的新瓦，有序地放在原舊瓦位置。
寧霖咽了一下口水，其實走了一路早口干舌燥。
忍了好久，終于鼓起勇氣，沖著房頂問道：“請問，王維芳在家嗎？”
那房頂上的青年男子轉(zhuǎn)過頭來，約摸二十來歲，一頭蓬松零亂的頭發(fā)一如青瓦在陽光下發(fā)著灰色的光，青色的瓦灰并沒有掩蓋住下頜似雕刻般有棱有角線條清晰的輪廓，水滴般大小的汗珠掛在銅紅色鼻梁上，順著凸起的喉結(jié)流到結(jié)實的銅紅色胸膛。
寧霖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房頂上那青年男子停下手上的活，靈巧地翻轉(zhuǎn)身坐在瓦面上，仔細地打量起站在壩子中的寧霖。
一頭青幽干凈利落短發(fā)，上身穿一件無袖圓領(lǐng)白襯杉，襯杉角扎在一條灰白相間的方格喇叭長裙里，腰身細小，身上掛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布包。
雖然看不見臉，從著裝也便知是城里來的姑娘。
那青年男子便借竹梯從房頂上下來，站到了寧霖面前，竟然比寧霖高出了一個頭。
寧霖漲紅了臉，水汪汪的鳳眼微微上揚，陽光下閃著晶瀅的星光沖他微笑，一見他那厚實銅紅色的肩膀又快速低下頭。
就這一短蹙微笑，那青年男子突覺全身發(fā)熱緊張起來，竟然能聽見自己胸膛里“突突突”加速的心跳聲，姑娘好似面熟，總覺在那里見過，一時脹紅臉愣在那兒呆呆地望著寧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