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微初起丈萬空,平云成移漫去東。浩野風動推浪葉,哨忽聲里蓋羽沖。
“嗶嗶!”
發(fā)人警醒的忽哨聲波,驟然破空,自道側深隱處,忽向外漣漪般蕩散。
侵音灌耳,銳震神思,憩于野地間的各走夫步卒盡皆寒毛直豎,爭拋飲食,掄出腰間所佩之兵刃,斂息扎步,橫顧東西左右。
值與呂寧兒對言間的肖逸與申屠厷,欻忽舉目向空,但見片息之隙,忽哨起伏,頭頂烏壓壓游戈一簇,集起來數(shù)十振翼盤旋,唳嘹云霄的悍鷹鷙隼。
百來名甩鞭騰轉,飛躍喬灌下的綠衣短打粗漢,影影綽綽,頃刻近立。
“佐堂主,虢堂主,殺死莫堂主奪取隕甲之人,便就歇在那幔車之中?!?p> 一襲紅袍加身,鬢角絳發(fā)飛逸的佐堂主,面目端秀,風骨浩然,眉宇間,蘊著一股中年大叔獨有的成熟魅力。
“莫堂主威名遠播,只是可惜,本堂主和他并不太熟!”
“你這是。。。?佐堂主。。。”
莫非明萬萬沒想到,趕死兩匹青鬃駒,千里迢迢奔駕而來的佐堂主,會忽然說出這樣一句話來。言下之意,無非暗指:其能來此,與莫可奈之生死大仇,沒有半個銅板的干系。
一旁身穿綠衣短打,胸口左右繡著“堂主”兩個醒目大字的虢堂主,翹起一對彎卷的八字須,眨巴著豆丁小眼道:“那個老家伙,自以為有了隕甲,便可天下無敵,多不把其他堂主裝到眼里。呵呵,如今倒好,卻被個小娃娃給收拾了,你說可笑不可笑?!?p> 莫非明與莫可奈多少牽著一些親戚,見二個堂主當面言語輕蔑,不由得暗生惱怒,忍吞氣焰道:“莫堂主如今以死,現(xiàn)在最重要的,當然是要找回隕甲和我游鴟幫的臉面。”
“把那些人都殺干凈了,臉面自然就回了!只是這隕甲嘛?”
“隕甲當然是咱三個誰先到手就歸誰。只是虢堂主你天生一副羨煞旁人的賊眉眼骨,找東西自然你最行,十分機會里,想必你可占了八分啊!”
“哈哈哈!這話好,老子喜歡。不過佐堂主你也不必失望,我知你向來愛美色,你即能成人之美,也自當必有十數(shù)西域美女的福報來爽?!?p> “即如此,你先上呢,還是我先上!”
“哈哈,當然是老子先上?!?p> 探身處,踏步流星,疾若飛電,再看時,已然兩柄插腰短刀在手,照著楚熒所在的幔車頂帳,自上而下的一拉而下。
刀刃過處,如切泥軟,幔車里的楚熒鳳目一凜,長長的眼睫,凝若霜凍。
“刷!。。?!?p> 兩袖揮處,車屑飚翻,亂木潰射,楚熒摶身周轉,兩帶白練,直準虢堂主上首激涌而去。
虢堂主雙足在未散的幔車底欄一蹬,借力閃開練筑,接塵履步,躍彈上乘,兩手開張如翼,只欲近身相向。
便在這時,襟帶颯颯,袍風鼓蕩的佐堂主,手中鐵棍長點,連肩于虢堂主左側,攻之于楚熒右首。
霎時間,三人斗作一團,勝負一時難解。
三人之外,濃重的血腥之氣,早以卷席天地。有著鷹隼相助的游鴟弟子,在此一隅廝殺之地,可謂占盡大優(yōu)。
死死護在楚離身側的兩個黑衣衛(wèi),衣身上下鞭狠累累,肉綻皮開,右邊一衛(wèi),更是被鷹隼攫去了右睛,血濃半鬢,甚是可怖。
而與莫非明纏斗的呂寧兒,卻也只堪堪能維持個不落下風。
入目處,連亙慘叫不絕于耳,方才還攏在車旁調笑刺刺的鮮活生命,如今大多以倒戈在地,血濡道土。
肖逸雙目赤紅,驚駭與憤怒之情充填胸臆。人世間如此慘酷的一面,讓他禁不住俯跪倒地,一陣干嘔。鼻息間充斥的血腥臟腑之氣,更是涌動著內心最深處的恐懼。
失憶前的肖逸,也許有著這個時代肖逸的記憶,所以可以做到面對殺戮而坦然自若。如今一旦失憶,他的情懷便只是一個單純現(xiàn)代人的見識,如此腥怖之景,豈能頃刻做到不懼于身?
桎著腳鐐手銬,仍自奮拳與“啄車”鷹隼相搏的申屠厷,見了肖逸此一等做派,心生惱怒的咤喝道:“軟足小兒,你做此等厭相出來,莫不是要搏得那些殺才與扁畜,淌出幾顆同情淚來!”
“同情?”
干嘔不迭的肖逸忽起身振臂,照著頂空上方,俯翅下攫的隼鷙,就是一頓老拳相揮,只逼其撲退而翼。
申屠厷冷哼一聲,轉頭看向護在車外與七八游鴟弟子拼斗的虞霽,亂鞭交錯,踉蹌步趄,甩鞭聲里,袖張釧走,漸若不堪。
“你這肥婦,看你能逞強幾時!”
七八游鴟弟子中,忽一人出言張狂,縱身一躍,照著步履難持的虞霽頭頂虛甩一鞭,轉而起個側騰走奔,手里長鞭端的已然繞住囚車上欄
“起!”
喝動聲里,那弟子鞭勾處“呼啦”一顫,囚車頂欄,立時飛空曳逝。
“嗶嗶!”
七八弟子同時起哨,懸空游戈的鷹隼群中,應聲之翎羽攢聚,照了囚車中的肖逸與申屠厷爭相激沖而下。
視線中,蓋沖而來的“喙利鋒爪”,交疊半空,一旦受其近體,必致慘不忍睹之境遇。
肖逸心神俱震,慌亂間,拔起一根松動的木欄桿,舉過周身掄舞避守。
申屠厷見此,亦如此拔桿驅禍。
鷹隼兇虐悍盛,車中二人,體力須臾殆盡。
虞霽瞥目瞧在眼里,只急得淚滾如霰。眼見申屠厷當下必為鷹隼所害,虞霽一咬牙,以背承數(shù)鞭之撻。但見血珠開濺,肉鞭相擦聲中,虞霽捷步快走,近到車前,雙手只在兩旁車轂上一搭,當下發(fā)一聲喊:“嘿!”,盡以千鈞力勢,挈車奮持而起。
周身那七八個游鴟弟子,綽鞭之利,更是瘋狂的打在虞霽身上,抽笞不迭。
看著對方周身血濺,淚眼朦朧的癡望著自己,申屠厷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莫明的疼痛。
那一下下的鞭戈之聲,一下一下,就仿佛敲在了他的神魂里,讓他忍不住的渾身顫抖。
似乎看懂了申屠厷內心的變化,虞霽忽然顏容一展,向著對方甜蜜傻笑間,即發(fā)力往南一擲,將囚車拋進了茂密灌木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