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不怕蘭桂跟自己斗氣,就怕蘭桂不搭理自己。
李疏心中暗喜,臉上還是一副輕佻的表情。他攬過自己身邊的姑娘,大大方方的給了個銀棵子,然后用眼睛斜著蘭桂,那意思是我給了,你不慫,你也給一個?
蘭桂,慫了。
她每個月的月例有限,而且也做不來這種風(fēng)流舉止。不過,蘭桂有自己獨到的本事,她端起夜露茶自己不喝,反而轉(zhuǎn)手遞給了影兒。
這茶,值二兩銀子。影兒平日泡茶泡的多了,喝茶還是頭一遭。
她也知道蘭桂是女兒身份,從心里對蘭桂多了幾分親近,也少了幾分提防。應(yīng)酬這樣的客人,能讓她在這聲色犬馬之地得到一時的喘息,所以她笑吟吟的慢慢品茶,間或給蘭桂遞點心,剝干果,并沒有因為李疏的舉動而輕慢蘭桂。
李疏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臉,都說鴇兒愛鈔,姐兒愛俏。自己有銀子有模樣的,怎么竟還不如女人招姑娘喜歡。
蘭桂也是個愛鬧的,人家姑娘遞過來的吃食她就接,姑娘依偎過來她也伸手摟著。李疏在一旁越看越別扭,那蘭桂跟影兒沒多大會兒功夫就好的宛如閨中密友,影兒半個身子都扎進(jìn)蘭桂懷里,用帕子捂著嘴,在蘭桂耳邊不知道說些什么。
“真的?”蘭桂挑著眉毛問。
這會兒花廳里已經(jīng)響起了鼓樂聲,茶座對面兒的臺上鋪了整匹的紅綢,有小丫頭捧著香盒放在四角,用蒲扇用力的扇著。
蘭桂抽了抽鼻子,這香媚且艷俗,初聞只是有些沖,還能忍,但隨著溫度升高,香料里的煙熏味兒漸漸漫出,聞著很不舒服。
“媽媽花不少銀子買的呢?!庇皟何嬷煨?,“我們聞著都覺著好,可你準(zhǔn)定覺著不成?!?p> “這香在我家,連中品都夠不上?!碧m桂搖了搖頭,從袖子里摸出個小巧的銀質(zhì)香盒打開,拿出一枚海棠樣式的香片,“這個送你,留著薰衣裳?!?p> 蘭家二小姐身上帶的香,那必然是難得的上品。影兒用手托著香片湊到鼻前,只覺著沉香檀香玫瑰乳香的味兒一起涌上來,各種香氣相互交纏融合,雜而不亂,聞著讓人頭目清涼。
李疏瞇起眼睛,難不成,這就是那傳說中的不負(fù)?
他懷里的姑娘也有些心動,但礙于李疏,又不好湊過去。蘭桂在一邊兒看出了姑娘的心思,她又拿出一枚放在桌上,用手推到那姑娘面前。
姑娘把玩兒了好一會兒才把香片收入荷包,李疏略微琢磨了下,就有了主意。他借口要姑娘喂自己喝酒,酒杯到唇邊的時候,拉住人家的手,輕佻的吻了吻。
“是內(nèi)府香衣香牌?!崩钍栊闹虚W過香譜上的香名,蘭桂說的沒錯,這香,還真是用來薰衣裳的。
鼓樂聲漸止,有細(xì)細(xì)的鈴鐺聲傳來。先一步知道消息的蘭桂瞪大了眼睛往臺子上看,而李疏無心關(guān)注臺上,眼睛直勾勾的只看著蘭桂。
影兒沖著他身邊的姑娘擠擠眼睛,那姑娘了然一笑,站起來換了個位置。現(xiàn)在兩個紅牌姑娘坐到兩邊,蘭桂和李疏隔著一個鼓凳,倒像是挨著坐的。
蘭桂沒留意這些,她的注意力都讓臺上的人勾了去。一個身穿白紗舞衣的女子踩著紅綢赤腳走上臺來,手腕腳踝都系著銀鈴。
“這就是朱璃?!庇皟焊皆谔m桂耳邊說,“我剛才跟你說的,就是她?!?p> “她可真好看啊!”蘭桂不帶半點兒私心的夸贊著。姐姐長得美,娘年輕時候更是美人。但蘭桂覺著朱璃更好看一些,是那種讓男人女人都會夸贊的面相。
高臺上,朱璃腰肢柔軟,面色清冷。她的舞清麗高雅,宛如仙子誤入凡塵。原本吵鬧的花廳安靜下來,不論男女,都癡迷的望著臺上,只是女人有的眼含嫉妒,男人則都是欲火滿身。
李疏把視線轉(zhuǎn)過去看了一會兒,隨后抬起屁股挪了個位置,挨到了蘭桂身邊。
他慢慢的傾斜身體,伸著脖子偏著頭,把鼻子伸過去聞蘭桂的衣裳。
期初蘭桂沒察覺,等她發(fā)現(xiàn)的時候,李疏的鼻子都快貼到她脖子上了。
“啪!”
“哎。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蘭桂怒氣沖沖的走了,李疏捂著自己的臉,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
影兒在旁看的清楚,狠狠的翻了個白眼兒。男人果然沒有好東西,來園子占姑娘便宜也就罷了,居然還想欺負(fù)蘭二小姐,活該他被抽!
高臺上,朱璃一舞完畢。她微微低著頭,眼扣鼻,鼻扣心,就那么站著。
鴇母走上來做了個安靜的手勢,“這是咱家新來的姑娘,叫朱璃。”
有人在下面高聲問價,鴇母得意的拿帕子壓了壓鼻翼兩側(cè)的浮粉,她就知道,這朱璃能給自己大把賺銀子。
“急什么?”她對著那人嗤笑,“她可是留著今年選花魁的,哪兒能這么容易讓你摘了去。”
“不過?!兵d母話風(fēng)一轉(zhuǎn),有個小丫頭抱著笸籮走到臺下,“你們?nèi)羰墙o的價高,也不是不成。今兒咱們就來個蒙眼奪頭籌,大家各自寫下錢數(shù),折好了放在笸籮里,價高者得?!?p> 李疏對這事兒沒興趣,但他剛才挨了蘭桂一巴掌,現(xiàn)在走,怕是更丟人。于是他也拿過紙筆來,在上面隨意寫了個錢數(shù)。
這下影兒的白眼更是要翻上天,這位公子瞧著富貴,竟只能拿出這點兒銀子。別說睡朱璃,睡她都不夠!
自覺受了侮辱的蘭桂氣哼哼的往家走,這個時辰,蘭家所有院門都已經(jīng)上了鎖,蘭桂熟門熟路的摸到小巷,她挽起袖子,把衣服下擺撩起來塞到腰帶里。
距離蘭家院墻四尺左右的地方有棵古樹,枝杈粗壯繁盛,能禁得住人。
蘭家怕有人接著這棵樹進(jìn)來行盜搶之事,所以靠近蘭家院子這面的枝杈都已經(jīng)被砍了。不過蘭桂自有辦法,她三兩下爬上樹去,蹲在樹枝上沖著自家院子吹口哨。
沒多大會兒功夫,一個才留頭的小丫頭就出現(xiàn)在墻頭上。
“留神,別傷了手?!碧m桂低聲吩咐。
那小丫頭抿著嘴角,她把竹梯慢慢推過去,蘭桂在那邊兒伸手接著,讓竹梯牢牢的駕在院墻和樹杈上。隨后她站起來,提氣凝神,雙手平身在身體兩側(cè)用來保持平衡,踩著竹梯往院墻走。
“我的好二小姐?!毙⊙绢^幫蘭桂一起抽回了竹梯,“您日后可別這么鬧了,剛才我聽那竹梯吱吱呀呀的,總怕是要折?!?p> “怕什么?”蘭桂滿不在乎,“又沒多高,折了也摔不死我?!?p> “成成成,算我白操心。”小丫頭搬著竹梯去藏,等她回來,蘭桂已經(jīng)沒了影子。小丫頭急的直蹦,她還想告訴二小姐繞開夫人的院子呢,這要是撞上,明天又得挨頓藤條。
蘭桂的院子與蘭夫人院子只隔一道竹林,這個時辰家里人早都睡了。蘭桂溜溜達(dá)達(dá)的順著石子路往自己院子走,冷不丁瞧見她娘站在竹林邊,身上只穿著中衣,臉色比月亮還白。
“娘?”蘭桂開始還當(dāng)蘭夫人是來捉她的,可很快她就發(fā)現(xiàn)不對了。
“娘?!彼刺m夫人不答話越發(fā)著急,“娘你怎么了?”
“桂兒回來了?!碧m夫人似是才發(fā)現(xiàn)蘭桂,她勉強(qiáng)沖著蘭桂笑笑,又伸手摸了摸蘭桂的頭發(fā),“娘沒事兒,屋子里悶,在這兒吹會兒風(fēng)。”
“外衣都不穿,你出來吹風(fēng)?”蘭桂不信,她握住蘭夫人的手,發(fā)覺那手毫無溫度,顯然蘭夫人已經(jīng)在這兒很長時間了。
“我送您……,算了,您跟我去我哪兒睡吧。”蘭桂脫下自己的外袍給蘭夫人裹好,她沒問娘為什么大晚上的出來,她知道,娘不會說的。
“桂兒?!边M(jìn)屋喝了熱茶又泡了腳,蘭夫人的面色才緩過來,她坐在蘭桂床上,看著蘭桂脫衣裳洗臉。
“哎?!?p> “你的長留,帶著呢?”
“帶著??!”
蘭桂把貼身的荷包扯出來,給蘭夫人看。她面色有些得意,湊過去跟蘭夫人撒嬌。
“娘~,蘭家規(guī)矩桂兒守著呢?!?p> “好,桂兒乖?!碧m夫人整理了一下荷包上的絲線,給蘭桂重新帶好。
好久沒跟娘一起睡覺了,蘭桂依偎在蘭夫人懷里,很快就睡熟了。
蘭夫人用手輕拍女兒的后背,淚水滑過臉頰,落到了蘭桂的頭發(fā)上。
“不負(fù),長留?!彼钸吨m家秘香的名字,無聲的笑了起來。她笑祖宗英明,笑自己犯傻,也笑何珩,冥頑不靈。
兩個時辰前,蘭老爺從后攬著蘭夫人,右手抓著蘭夫人手腕,在那幅小像中添了一叢蘭草。
“若不是不合當(dāng)日情景,我還想畫箏?!碧m老爺在蘭夫人耳邊輕聲說,“不如改日你彈箏給我聽,我再畫。”
“我那里會彈箏?”蘭夫人面色緋紅。
“做個樣子唄?!碧m老爺笑道,“我名字里有個珩字,可也沒玉不是。”
蘭夫人臉上的笑,僵住了。蘭老爺沒有察覺,還繼續(xù)往下說。
“可惜當(dāng)日你送我的玉碎了,不然也可做傳家寶留下,等娶了兒婦生了孫子,再傳與他?!?p> “箏兒,我們再生個兒子,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