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的身體,很快就給了他最直接的選擇。
余冰做事有一個特點,那就是他喜歡聽著自己的直覺走。倒不是說他很沖動,只是余冰覺得,往往面對最復雜問題的時候,跟著自己的感覺走,其實才是最好的辦法。一則,他能幫你省下很多猶猶豫豫而浪費掉的時間。二則,他發(fā)現(xiàn),往往最神奇、最經(jīng)典的選擇,都是靠人的直覺去選出來的,而不是靠著理性去選擇出來的。
傭兵之所有強大,不是因為他會選擇,更不是因為他想著怎么會積累自己的能力和學識。在余冰的認知里,強大都是歷練熬出來的。強大的傭兵,他們做過的事情很多,錯過的事情也很多。正是在那些不斷錯誤和成長之中,他們累積起了自己的絕世本領。
而現(xiàn)在,這一次,他再一次聽從了自己的內(nèi)心。
他用著嘲笑一般的口吻,說道:“嗯,異能者呢,挺不錯的,對吧?看你的樣子,應該也是剛覺醒的C級傭兵吧。除了會出手狠一點,我倒要來看看,你還有什么本事沒有。”
余冰雙手虛空一抓,陳海的腳底下就起了幾道水柱子。這些水流緩緩地涌上來,然后忽然化作了幾只繩子,眼看著就要將那陳海給綁了起來。陳海吃了一驚,用右手的劍要把那水流斬破,但水流斷了兩根后,馬上又續(xù)上了幾根。
余冰笑道:“還好你把我引到這森林里來,在這樹林里,水可是比平常的地方都還要豐沛些呢。”
掙扎幾下,陳海就被那幾條繩子眼看要綁起來了,但些時,陳海大怒,喝道:“哈!”
眼看著,一個令余冰不太相信的事情,就這么發(fā)生了。只見陳海的后背,在大概是應該翼人長翅膀的位置,忽然左右各冒出了三柄劍來,他的背上竟長出了六柄長劍,并且像翅膀一樣地展了開來。
那原本被綁住的身體,就由這六柄劍刺破那些水流,然后他整個人沖了出來,再往余冰的方向而來。
“怪不得,你這才剛覺醒呢,就已經(jīng)到了B級的實力了。這也難怪,極影會那幫人要極力拉攏你好?!?p> 這樣的異能者奇才,以后培養(yǎng)得好的話,必定是個大殺器。
吃了上次的虧,這次余冰卻是有經(jīng)驗了。他不再跟那陳海纏斗,每當對方進到自己身旁三米距離,他都趕緊拉開。因為他知道那些從肉體里長出來的長劍,可不是那么好消受的。
“怎么會……”
眼看著攻擊很多次都沒辦法近敵人的身,陳海倒是有些慌了。自從異能覺醒以來,他也算有過幾次戰(zhàn)斗了。以往的時候,無論如何,他都是占優(yōu)勢的那一方。只要他拿出他的絕招,那對方就沒得跑了。
但這一次,他竟碰到了一個速度比他還快的人。
劍客嘛,肯定是越快越強的。
但眼下對方比自己移動速度還快,那還怎么玩嘛?
陳海吃驚之際,余冰忽然笑道:“但,天才歸天才,至少目前為止,你也只是一個剛剛覺醒的B級異能者而已嘛。”
只是B級?那這家伙有多少級?
正當陳海心里產(chǎn)生這樣懷疑的時候,他感覺自己忽然被一陣由四面八方而來的冰陣給困在一起了。這冰陣從他的頭上、腳底、身前、身后、左邊、右邊,各處而來。根本由不得有任何閃避的空間。
他想用劍再去割破這個冰陣,但此次余冰的攻擊,卻是用很多雪花組成的這個冰陣,劍尖刺到這些“冰”中,竟像砍到棉花里一樣。
只在幾秒鐘之間,這些雪花就像是無數(shù)充滿智慧的小兵一樣,快速地凝聚,結(jié)合,最終凝成了一塊兩個人高的大冰塊。
這個大冰塊里,自然有一個活體,那就是陳海了。
陳海發(fā)覺自己的身體一動也動不了,現(xiàn)下別說揮劍了,就算是右手手指想動一下,也動彈不得。
但驚慌之際,他竟發(fā)現(xiàn),對方雖然把他給活抓了,但卻仍讓他能自如的呼吸。
這冰陣,是能精細到如此程度的玩意兒嗎?難不成還用那些雪花,給自己留下了像皮膚一樣可呼吸的通道?
他甚至還發(fā)覺自己仍能講話?!澳恪愕降资钦l?你是多少級的異能者?”
余冰笑著,從旁邊的一棵樹上跳了下來。他落到地上的時候,輕輕地踩到葉子上,并沒有發(fā)出什么聲音。
余冰笑道:“我想現(xiàn)在,你應該有心情和理智,能聽我慢慢地講一些話了。”
他先回答了年輕人最關心的問題。
余冰說道:“我是S級的異能者。你一個B級的小毛孩,上面是A級,再上面才是我們這些老家伙呢。所以呀,你也不要難過。像你這樣的小屁孩呀,被這種老屁股修理一頓,本也不是什么太難看的事情?!?p> 陳?!昂摺绷艘宦?,不再說話。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心里的那種委屈之意,應該是消下去了不少。
余冰又說道:“所以,我現(xiàn)下只是想要你明白,如果我強行要帶你回去,你是作啥也奈何不了我的?!?p> 他打了一個響指,那原本結(jié)得硬邦邦的冰塊,這下便忽然全都化為水,落到了地上。那陳海也心知自己打不過,不再逞強,那手上的一柄長劍、背上的六柄長劍,也慢慢地縮回去,最終回到了身體里。
“你這異能,倒有點像電影里金剛狼的那玩意兒呀。小孩子,你如果努力鍛煉一下的話,以后是會有一番成就的?!庇啾仁沁@么說著,但隨即又道:“不過,你這異能有個不好的地方。每次你把背后那幾柄玩意兒亮出來,就要在衣服上破六個洞呀。這樣打完之后,可不好收拾后局吧。每次都要買一件新衣服,也還是一個挺費錢的異能哩?!?p> 陳海哼了一聲,沒有心情跟對方討論這種八卦。
雖然他現(xiàn)下,后背衣服上的確有著六個被劍刺破的大洞。如果現(xiàn)在走在路上,人家莫不會以為是個走頭無路的小乞丐哩。
也許是不想在這種話題上費太多時間,陳海便問道:“說吧,你有什么要求和打算?!?p> 他也知道,這個家伙來到這里,把自己打敗了,那肯定是要做一點事情的。
他不可能找到自己,然后說:“你哥和爸爸很想你?!比缓缶瓦@么走掉的。
但陳海雖猜到了大概的局勢,但余冰的開頭第一句話,他卻猜錯了。
余冰開口所說的,正是他認為最不可能的那句話。
“你哥和爸爸很想你。他們很擔心你?!庇啾@樣說道。
陳海轉(zhuǎn)過了頭去,他似乎沒聽到這句話。
過了一會兒,他說道:“那又怎樣?”
余冰沒想到他會這么說。這森林里寂靜得很,倒是兩人好好聊聊天的好地方。
他決定讓陳海說下去。
這陳海畢竟年紀還好,涉世仍不深,還沒有學會成人的那種城府和市儈。他才說了一句話,就已經(jīng)哽咽住了。他說道:“那又怎樣?有情飲水飽嗎?我們沒有錢,過的是最苦的生活,整天連吃飯都要擔心。而且,我們在學校還被同齡的同學看不起……那樣的生活,真的只有堅守著善良的心,然后這么傻傻地撐著嗎?”
那么些年來,他作為一個這么小的小孩,的確是一直這樣苦苦撐著的。
他跟著哥哥后面,兩人周末去撿一些破舊的瓶子,每天賺那么一點錢,然后還要省吃儉用的,但這樣賺到的錢,卻連杯水車薪也不夠。
也許是想到了以往的辛酸,陳海流下了眼淚。他的整個眼框都紅了。
余冰是一個挺不錯的異能者,也是個挺不錯的傭兵。但他真的不是一個很好的聊天對象。
碰到這樣的場合,他也不知如何為好。
他試圖把手舉起來,放到胸前,以增加自己講話的可信程度。但,隨即他就放棄了。
因為他發(fā)現(xiàn)這樣很可笑。
稍微等了一會兒,余冰說道:“這有什么辦法呢。成年人的世界,喔,不,應該是說,這個真實的世界,本就是如此艱辛。”
“沒錯,只要你想活得好一些,你就一定要去跟別人爭奪資源,爭奪更好的機會,爭奪財富、名聲?!标惡=又f道,此時他已抬起目光,看著余冰,“我現(xiàn)在就在這么做的路上。你也知道,以馬哥他們的引導下,我發(fā)覺了自己的潛能。以往我還可以說沒有選擇,但現(xiàn)在,你也看到了,我顯然有更好的選擇?!?p> “你的選擇是有問題的。你既然是個異能者,那完全有能力以更正直的方式去過活?!庇啾噲D糾正他。
但陳海說道:“正直?你是在開玩笑吧,要知道,我一周前還是一個連吃飯都吃不飽,連活下去都很困難的一年級小孩。而到現(xiàn)在,我也仍是一個一年級小孩。我能管什么事?我只想自己的家人富足、安康,這樣就好?!?p> “但如果你這樣的生活,是犧牲別人的生活而得來的,你也完全不在意嗎?”
陳海想了一會兒,他慢慢地搖了搖頭。
“我剛才說過了,很抱歉,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子的。你不去擠兌人家,人家也會來擠壓你的生存空間。你想一下,如果我像以前那樣生活,最后我們貧困潦倒,生存不下去了,幾個人都死在了街頭,會有人為我們內(nèi)疚嗎?”
余冰實在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陳海大聲喝道:“不會,沒人會在乎我們!”
他也許是太傷心了,飛奔著往那林子外面而去。他跑的速度很快,畢竟,他作為一個異能者,潛能已經(jīng)激發(fā)出來了。
其實余冰是有能力追上他,甚至把他強行抓回來的。但他卻沒有出手。
不知為何,他覺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早上這事件之后,余冰沒有再回極影會那邊。他先是選擇了一些不常有人走的路,回到了旅館里。
在房間里碰到菊的時候,他才覺得自己完全放松了下來。他抱著她,就像抱著整個世界一樣。
菊好像也察覺到了男人的不正常,她像一個溫馴的小貓一樣,任由她抱著。
“摸一下我的背,好嗎?”
余冰這樣懇求著,菊照做了。余冰長長地吁出了一口氣。他發(fā)覺自己的頭竟然有點痛,是神經(jīng)痛嗎?他也不太知道。
他只是很喜歡菊反抱著他,并用手在他背上揉著的感覺。這種感覺,就像以前小時候,媽媽抱著他一樣。
人生在世,誰又不艱難呢?
如果有選擇權(quán)的話,又有幾個成年人,不愿意一直活在童年,活在父母的保護之下呢。
“唉?!庇啾p輕地嘆了一口氣。
“怎么了?”菊這樣問著。
“難,太難了?!庇啾赃@樣的開場白說著,然后慢慢地講述起了自己發(fā)現(xiàn)的情況來。
他先從和麗麗的見面開始,講到了上課的事情,再講到了晚上的聚會,然后說了宿舍里的狀態(tài),再說到第二天早餐還有護法者們的晨會,最后,他才說到發(fā)現(xiàn)了陳海,并且跟蹤了他,在游戲廳出來之后,他與他在森林里對戰(zhàn)了一場。
把這些聽完之后,余冰雖然仍很疲憊,但他卻覺得自己好像輕松了一些。
也許,人世間的很多事情,只要仍有一個人可以聽你傾訴,那痛苦便可以減弱半分?
讓余冰沒想到的是,菊聽完這一切之后,倒是“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笑什么?”余冰沒覺得自己所遇到的事情,有什么事笑的地方。
“人生呀,只要還能多笑一笑,便不會像你那么疲倦啦?!本兆叩揭慌裕沽艘槐栈ú?,讓余冰喝了下去。
余冰倒也是口渴了,這茶水溫度也剛剛好,不太燙也不太涼,他便咕咚咕咚幾聲,便把這一杯茶水都喝下肚里。這菊花茶清淡爽口,聞到鼻子里一陣清香,倒很像菊這個人一樣,能給人清爽而又自然的感覺。
菊笑著說道:“如果世上的人都像你這樣喝茶,那茶葉又要浪費多少哩。”
這喝茶不品茶,不就像是在喝水一樣嗎?
但余冰可不管這些,他委屈地說道:“我哪管那么多。我一個大男人,這么喝了快三十年了,難不成現(xiàn)在為了不浪費這茶葉,還得改過來自己的習慣和生活方式嗎?”
他講起來,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菊笑道:“你處理別人的事情,如果也像處理自己事情這么果斷,你就不會煩到頭疼去啦?!?p> 余冰似懂非懂。
菊說道:“我告訴你吧,我雖然是一個無才的小女子,但卻也知道,最復雜的事情,也要用最簡單的方法來解決的道理。你管他什么三七二十一,直接用簡單的原則,快刀斬亂麻,不就是了?”
余冰知道他是在說極影會和陳海的事情。
陳海現(xiàn)在根本不認為他是在做錯事。他覺得自己是走在正確的道路上。的確,這社會對他們一家人很不公。明明很努力,很認真生活的一家人,被無辜地搞成這么貧困的家庭。如果不是命運不公的話,那誰應該對他們家的遭遇負責任呢?
這些問題,的確是余冰所不能解釋,也是他所想不通的。這也是他目前為難的問題。
菊說道:“但問題是,你認不認可這樣的觀點呢?因為自己的不幸,就可以成為一個壞人,一個自私的人。為了自己能得到富足的生活,就要去毀壞別人的生活。你覺得這樣的事情,對嗎?”
余冰雖然沒有搖頭,但他已明確地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所以呀,不要因為他是一個小孩,就被這可憐的假象給迷惑了。小孩做了錯事,特別是他這樣的能力已經(jīng)覺醒的小孩,更需要得到管教和糾正。我們既要保護他,也要保護那些成年人?!本者@時的臉色卻是一本正經(jīng)的,完全沒有了開玩笑的意思,道:“在這個案例里,小孩的能力是要比成年人要強的,成年人才是弱勢的一方?!?p> 余冰半懂不懂,仍是嘆了一口氣,道:“唉,我太難了……”
菊心急,便在自己的論點上加上了最后一根稻草,道:“好吧,那我再問你最后一個問題?!?p> “你說?!?p> “你認為極影會這種組織,是合法還是非法的?”
極影會當然是非法的。
法律已經(jīng)早就立在那里。它已經(jīng)用條文的方式,來表明了善與惡的區(qū)分。
余冰終于不再猶豫,決定還是把這事情管下去。
但是,事情到了這種地步,下一步又要怎么走呢?這的確又是值得思考的地方了。
自己已經(jīng)假扮過要加入組織的成員,又假扮過護法者,如果要繼續(xù)演下去,應該也是可行的。但,那樣的風險也是挺高的。
如果被認出來的話,那要如何收尾呢?就自己一個人,深陷入別人的組織里,碰到那么多的護法者,那又如何是好?
別說余冰自己了,現(xiàn)下就是菊,也不會讓他再回去潛入敵人內(nèi)部的了。
用直接暴力進攻的方法,好像也不太好。雖然余冰和菊都是S級的異能者,有很強的戰(zhàn)斗能力,但敵人的數(shù)量很多,這一打起架來,還真不太好收拾。
總之,兩人商量來商量去,也都沒有什么好的主意。便只有把事情放一邊,先行休整好了,再從長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