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新官上任第一把火

　　第二日一早，林烽才屋內(nèi)出來，就看到韓愈竟然已經(jīng)在門口等著他了。

　　只見他惴惴不安的踱著步，手里捧著一卷卷書頁，有些地方都已經(jīng)磨毛邊了，看起來有些年頭。

　　“林郎君，這些都是韓某多年來的詩作，可否用那印刷術(shù)，幫忙印刷成書？”

　　韓愈略帶希翼的眼神，就像一些才子在科考前，拿詩文干謁大佬，企圖受到大佬的賞識，在考試時取得優(yōu)勢。

　　這個時代的考試，還沒有采用糊名制，有很大的操作空間，雖然不少貧寒之人能通過科考步入仕途，但也是在別人的黨羽之下，拜師就是很常用的一招。

　　要么你很有名，要么你老師有名。

　　林烽笑道：“正好工坊新出的活字印刷術(shù)，就拿你的詩文去印吧。你去找崔勇，就說我說的?！?p>　　韓愈趕緊行了一禮“多謝小郎君。”卻把書卷掉落在地，弄得手忙腳亂。等他抬頭時，林烽早已遠去。

　　林烽知道韓愈的心思，在這個時代，文章太難保存了，被人三四份就算多了，再加上戰(zhàn)亂，說不定在哪里逃亡中就遺失了。

　　而印刷術(shù)，大量生產(chǎn)，就可以把留存的幾率大增，總有人會保存下去。

　　他今天是第一天去上班，自然不能遲到，所以沒有管韓愈，自己先去牙行點卯再說。

　　馬車到牙行門口，蔡老六就已經(jīng)用他那粗獷的嗓子大叫起來：“牙頭林大郎到……”

　　屋內(nèi)的人紛紛出來迎接。

　　蔡老六最先上來把林烽扶下來，仿佛是在告訴大家，我才是頭兒的心腹。

　　然后林大江也跟著下車馬車。

　　林烽成為他們牙頭的事，大家早就知道，所以也沒當(dāng)成一個稀奇事。

　　“大家都來迎接了？”林烽朝大家微微點頭。

　　蔡老六道：“基本上都來了?！?p>　　“把那些沒來之人名單給我。其他人都散了吧，等我熟悉這里之后，再著急大家開會?！绷址楸持呔妥哌M了牙行的大廳。

　　這其實和一個辦公房差不多，大家都在一起辦公。

　　林大江在他身后給他介紹道：“這大廳，牙人平時也在這輪值，那邊是偏房。有客來尋牙人時，便會帶他來這里談具體要求。牙頭的房間在里面的院子。”

　　林烽跟著他一路走到里面的院子，看見有人正在搬運箱子。

　　“站住，你們是什么人？”林烽叫住他們，竟然從牙頭的房間搬東西外出。

　　“林頭叫你們呢，耳朵聾了？不會是賊吧？”蔡老六高聲重復(fù)了一遍，然后自己走過去，把箱子打開。然后叫道：“林頭，是書！”

　　林烽朝箱子一看，這哪是什么書，明顯是紙，他出一沓翻開一看，都是牙單，把三個箱子都打開，全是牙單。

　　林大江也看到了，對林烽說道“他們都是私牙，按理不該進入到這里，可能是受他人委托。”然后他問道：“這是牙行的存檔，理應(yīng)由檔案房保管，你們這是運到哪里去？”

　　幾名私牙也知道林大郎的厲害，此時嚇得身如篩糠，全身發(fā)抖，再加上蔡老六過來厲聲問道：“老實交代，檔案房的牙單，為何會在牙頭房內(nèi)？”

　　“張頭兒叫我們搬去的，新年期間忘了搬回來，現(xiàn)在林頭上任了，他自然要把房間讓出來了，這些牙單也要送到檔案房。”

　　林烽聽了也覺得合理，老大要看一下檔案，讓人送到自家辦公室，并無不可。但他覺得此事有蹊蹺，否則這些人怎么這么怕他。

　　林烽朝蔡老六使了個眼色，讓他繼續(xù)逼問。

　　“你連我也敢騙？我蔡老六做了牙人，以為我就不打人了？”蔡老六一腳把一個私牙踹開。

　　一名膽小的私牙，一下子就跪在地上?！拔艺f，我都說，張頭兒是在核算去年一年的收成！”

　　“你還騙我，信不信老子一腳把你腿踩斷？”蔡老六發(fā)起狠來，這些人就連他鞋尖都不敢看一眼。

　　“算了，我信他。把箱子留下，人可以走了?！绷址榘严渥由w上。

　　他知道這些人不過是辦事的，如果那個張頭真有事，也不會讓這些人知道，隨便找個核算的借口，就把他們忽悠了。

　　而且，他剛才翻看牙單的時候，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端倪，大部分牙單已經(jīng)被改過了。

　　那幾個人落荒而逃，蔡老六問道“林頭，這些牙單現(xiàn)在放哪去？”

　　“搬回牙頭房！”

　　那個所謂的張頭正是張秀才的遠房表親，也是王主簿的手下干將。既然這些牙單有問題，那就從這里開始。

　　蔡老六忙讓手下把箱子搬回去。他手下的那一幫潑皮，現(xiàn)在也慢慢洗白，搖身一變，成了他底下的私牙。

　　“阿爺，你看，這里有添加了字跡。”林烽拿出一張牙單指給林大江看。

　　“這是……貪墨！”林大江做了二十多年牙人，一下就看出了問題。他給林烽說道：“你看這里轉(zhuǎn)賣田地，二等戶買入，添上幾筆后，成了五等戶買入，就能少交很多稅。還有田產(chǎn)的質(zhì)量，乙等，被寫成了乙下等，價差也不少，還有這里……”

　　林大江拿出好幾張牙單，都是做了手腳。

　　林烽眼中燃起熊熊怒火，這是在給我挖坑啊，幸好及時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能猜到，這是要他背黑鍋了。

　　只因這些后添上的字跡太新，等時間長一些，就會和之前字跡一樣，就很難看出來了。

　　這些牙單都是實際交易的，買賣雙方都給了錢。按照改動之后的牙單計算，就要少收很多牙稅，這些錢自然落到了某些人的腰包里。

　　如果是往常，這些存檔，基本上可以說是在檔案室永不見天日。

　　這些稅收自然神不知鬼不覺的被人貪污了。

　　他的前任也沒有和他有交接手續(xù)，如果王主簿要搞他，只要在一段時間之后，來個突然襲擊，抽查交易檔案。

　　說不定還會拿著一張顧客的底單過來對比，自然就能把貪污的罪名推到他身上。

　　“來人，召集所有牙人到大廳開會?！绷址樽屓税讶齻€箱子都抬到大廳。

　　林烽對大家說道：“這些牙單內(nèi)容不夠翔實，以后用新的牙單。為了讓大家適應(yīng)新牙單，就把麻煩大家再抄寫一份?！?p>　　林烽現(xiàn)場就拿出紙筆，照著空白牙單畫一張表格，寫上內(nèi)容之后，遞給林大江?！奥闊┌攷兔ε芤惶耍罩@個，用一號紙印，記得每一張都印上數(shù)字?！?p>　　林大江雖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只要照辦就可以了。

　　一號紙就是林烽的系統(tǒng)記錄紙，現(xiàn)在已經(jīng)發(fā)揮了不少作用，收集了不少的數(shù)據(jù)。

　　那些牙人都在面面相覷，不知他想做什么。

　　林烽也不直接說破，既然人家挖了坑，被他察覺。

　　他為什么要把坑填了？把對方埋進去不更好么？

　　“林頭，我看牙單上內(nèi)容挺詳細(xì)的啊。”一位牙人拿出自己的牙單反復(fù)看了看。

　　其他人也附和道：“已經(jīng)很詳細(xì)了，想要再詳細(xì)，我們也不知怎么寫啊。”

　　林烽干脆給這幫手下上一課，還要靠這些人打造第一批數(shù)據(jù)庫呢。

　　他從箱中拿出一張：“你看這張，上面寫著賈某買劉某東市一處宅子，共三間，價錢、經(jīng)手人都寫了，可我看了不明白啊。”

　　“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問我啊?！边@時從門外走進幾人，領(lǐng)頭之人帶著皮帽，此時正準(zhǔn)備摘下來。

　　蔡老六低聲給林烽介紹道：“這人就是張四郎，就是張秀才的表親。之前牙頭空缺半年多，都是他在理事，王主簿準(zhǔn)備今年讓他做這個頭，卻被林頭你得了去，估計現(xiàn)在懷恨在心?！?p>　　林烽點點頭，來者不善啊，這些修改的牙單，想必就是他的手筆了。牙單被我截了后，手下的那些私牙去找他匯報，所以就趕來了。

　　“我不懂的是，這房子究竟有多大？新舊程度如何？是什么材料做的？有幾層？帶不帶院子……”林烽一連串問話，所有人都懵了。

　　牙單要記錄這么詳細(xì)嗎？

　　記錄這么詳細(xì)，豈不耽誤時間？更重要的是，越詳細(xì)越不好做手腳。

　　張四郎拍了拍帽子，說道：“林頭好大的威風(fēng)，我們幾十年來都是這么寫，怎么到你這，突然就不行了？你憑什么讓大家改？”

　　林烽笑道：“我就憑這個！”

　　說著，他拿出一枚方形的小印，這是牙頭的印鑒，正是他今天從牙頭房找到的。

　　“以后，不按規(guī)矩來的，我一律不蓋印。”

　　為了建立數(shù)據(jù)庫，不用點手段是不行了，任何新政策施行，少不了一個強勢的推動者。

　　“這……這，不是胡鬧嘛。不蓋印怎么算交易成立？”張四郎找了張凳子坐了下來“我就等著，看你新牙單，能玩出什么花來?！?p>　　其他人也炸鍋了，都在小聲討論這事。

　　“這林大郎為了樹立威風(fēng)，也不該選這事啊，都這是上百年的行規(guī)了。”

　　“沒看自張四郎進來后，他們兩個就針鋒相對嗎？我看這林大郎也做不長，王主簿一定會想辦法把他弄走。”

　　“我怎么聽說他是李知府的心腹啊，告訴你們一個辛秘消息，李知府已經(jīng)把崔宅附近的地都賣給林家了，而且還聽說要把今年的雜徭都派去給他干活。”

　　“這消息來源準(zhǔn)確嗎？如果屬實，那這林頭權(quán)勢也太大了吧?！?p>　　“這還能有假？我再告訴你們一個消息，可別讓其他人知道了。姚家你們知道吧？”

　　“知道，就是我們衡州最大的糧商啊?！?p>　　“沒錯，就是他，另外還有賣絲綢的王家，賣布的劉家，還有曹鄧潘三家書肆老板，昨天黃昏的時候，送了好幾車禮去林家?！?p>　　“他們兒子之前被林大郎喚蔡老六打傷，不但沒懷恨在心，還在林家書肆開業(yè)當(dāng)天送禮祝賀，特地派兒子去念誦賀詞，昨天又送上大禮?！?p>　　“我有個老相好，就在姚家做下人，昨夜，她告訴我，送去林家的箱子里，都是銀錢，為此，姚家還低價沽出去不少好綢緞呢。”

　　他說得有鼻子有眼，甚至后面聲音越來越大，不但林烽聽到了，整個大廳的人都在聽他講述。

　　這時，林大江拿著印好的牙單過來了。

　　林烽說道：“發(fā)下去，就按照新牙單的內(nèi)容，把舊的抄上來，什么時候抄完，什么時候下班?！?p>　　蔡老六一幫跟班趕緊把這些牙單發(fā)給這些牙人。

　　張四郎冷笑道“這是去年一年的牙單，不抄完不下班？你這是變相囚禁！”然后轉(zhuǎn)身對牙人們說道：“這樣的人，有資格做你們的頭嗎？你們愿意幫他抄？”

　　林烽笑道：“他們會愿意的?！比缓笸祥L了聲音問道：“對吧？”

　　“是是，我們都聽林頭的，林頭叫我們抄，我們就抄?！?p>　　“我不抄完，我就不回去睡覺?！?p>　　“我相信林頭會帶領(lǐng)我們越來越好！”

　　張四郎一甩衣袖：“真是一團爛泥！被人賣了還幫著數(shù)錢?！比缓蟮搅址樯磉叿帕艘痪浜菰挷烹x開“別以為自己真是個人物了，我知道你的底細(xì)，你根本沒有任何后臺，只能騙騙這些市井小民罷了！”

　　林烽冷聲說道：“好走，不送！”

　　這個王主簿三番五次的讓手下來搞事，不把他拔掉，就不得安生了。

　　既然要對付王主簿，自然不能像對張秀才那般手下留情。

　　徐縣令有句話說得很對，王主簿是官，他是民，民不與官斗，能搬倒王主簿的只有更大的官和唐律。

　　只有交易金額到一定數(shù)量了，才會記到牙單上。他就不信，三箱牙單，所能收到的稅才98貫！

　　要滅王主簿，就從這些牙單開始！先拿這個張四郎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