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橙兒忙拉住首諾，暗暗搖了搖頭，看了眼神情沒有一絲變化的貳喜，對首諾遞了個安心的眼神，轉(zhuǎn)而對杏兒道：“既如此，杏兒理當(dāng)留在茶室聽候三公子差遣才是。”
杏兒小臉微紅，垂頭抿嘴道：“三公子說，有苾菀在，不勞我在旁伺候?！?p> 瞧杏兒一臉?gòu)尚撸叱葍翰唤党?。三公子不讓你伺候，是在明晃晃嫌棄你呢！虧得你還引以為榮春心蕩漾。
邊說邊走，很快就進了前院邁過垂花門。一入內(nèi)院，幾人便不約而同都閉口不言。內(nèi)院左右兩邊各站了三名護院，筆直挺拔，目不斜視。行到正房門口，左右又各多了兩名低眉順目端莊嫻靜的婢女。入了正房轉(zhuǎn)左，精巧的珠簾后隱約可見茶室內(nèi)一大一小，一懶散一端正的兩人。
雖然老遠就聽見腳步聲，但珠簾響動過后，顧以嵐仍合眼假寐，勾起嘴角不緊不慢：“小仙子可算回來了，真是讓本公子好一番苦等?！闭f著，顧以嵐微微瞇開眼坐起身，端起苾菀沏泡的茶水，淺抿一口，“多日未見小仙子，本公子對小仙子著實想念地……”
顧以嵐在轉(zhuǎn)頭看到貳喜的一瞬，動作一滯。神情從愣怔到驚愕，再到遲疑，最后又全都鎮(zhèn)定下來收斂得一絲不剩。
人還是那個人，可貳喜此刻周身縈繞的平靜淡漠，恍惚間像極了自己苦苦找尋多年之人。
雍容起身，顧以嵐邁著緩慢而優(yōu)雅的步子，帶著山雨欲來的氣勢，停在貳喜面前。鋒芒畢露的眼眸緊緊盯著面前之人，猶如一只即將擇人而噬的洪水猛獸。
片刻后，顧以嵐才終于伸出骨節(jié)分明的灼熱手指，從貳喜的額心劃過臉頰落到下巴脖頸。
“我對你真是……越來越感興趣了！”
茶室內(nèi)的人雖然不多，但也不少。顧以嵐舉止這般明目張膽輕佻孟浪，氣得首諾怒不可遏。
高橙兒一邊暗中拉住首諾，一邊上前頂著壓力硬著頭皮架著貳喜到一旁坐下，半尷不尬地打著哈哈：“身體未愈又走了許久，貳喜你肯定累了吧，趕緊坐下歇會兒?！?p> 貳喜一坐下，首諾和杏兒自動跟上。尤其首諾，站在貳喜身后，不時暗中防備顧以嵐，唯恐他會有別的舉動。
除去身高體態(tài)，那淡漠之姿雖是迄今為止最為相似之人，但，依舊不是那個人啊……
顧以嵐在原地站了片刻，轉(zhuǎn)身坐回原位時，嘴角的弧度隱隱帶有幾分失落：“這兩日送小仙子的禮物，可還喜……”
“今日又是什么茶？”貳喜連眼神都沒給顧以嵐，端起苾菀斟的茶水放在鼻下聞了聞，又放下，“茶香尚可，卻略帶一絲潮氣?！?p> 苾菀看著貳喜，面上神情雖一如往常，眼中卻頗為訝異，不禁朝顧以嵐看了一眼。
“不錯，這茶本公子珍藏許久。幾年前因保存不當(dāng)，受了些潮?！鳖櫼詬菇z毫沒有被貳喜打斷話語的不悅，還頗為從容舉杯抿了一口，茶水下肚才略帶幾分憾惋繼續(xù)道，“后來即便命人幾番烘焙補救，仍有些不大如人意。這茶與我而言猶如雞肋，食之味異，棄之可惜。”
“不是所有的事物毀了都能補救。你更不必覺得可惜，丟了吧?！?p> “……”顧以嵐面容一僵，隨即勾唇淺笑，“許久未飲小仙子沏的茶，不若小仙子就將這茶為本公子沏上一盞？”
貳喜靜靜看著顧以嵐，神情淡漠不為所動。
顧以嵐只得放出餌：“這樣吧，若是你能沏出令本公子滿意的茶，本公子便送你一罐珍藏多年的頂級好茶，如何？”
貳喜盯著顧以嵐看了許久，才偏頭眨了下眼：“可以自己選？”
顧以嵐點頭：“自然?！?p> 貳喜話不多說，站起身就來到苾菀空出來的蒲團前。端正跪坐，聞了聞干茶便著手沏泡。
從貳喜起身到跪坐，再到沏泡，這一舉一動和顧以嵐原有的印象大同小異。但也正是這些“小異”，讓顧以嵐越看眼中的猶疑也越濃郁。直到一杯湯色橙紅的茶水呈放到自己面前，才緩緩收回視線。
端起茶水輕嗅，一股沁人心脾的獨特蘭花香氣直撲口鼻，湊到唇邊輕飲一口，顧以嵐心神一震。
苾菀先前所沏，因意欲將茶中的潮味掩蓋，所用的水溫偏低，沏出的茶水潮味確然是沒有了，但無論是茶香還是滋味都寡淡了不少。而貳喜則不同，高溫沏泡之后，不但蘭香芬郁，那若有似無的潮味更像是畫龍點睛之筆，將空谷幽蘭孤寂的哀凄之情表達得淋漓盡致，反而完美貼合了茶名“香無主”。
“果真是‘幽幽空谷蘭，孤寂香無主?！??！?p> 顧以嵐緩緩舒了口氣，覺得今日起自己最愛飲的茶，就要從“龍戲鳳逑花”轉(zhuǎn)為“香無主”了。
“我什么時候去選茶？”
顧以嵐正自品味著口中余香回甘，就聽到貳喜似平靜無波又似勝券在握的詢問，好笑地放下杯盞：“你就這般肯定本公子會滿意這盞茶？”
貳喜眨了下黑亮的眼睛，輕描淡寫又嚴肅認真：“既然先前沏的茶你都不嫌棄，又怎會不滿意這一盞？”
顧以嵐嘴角一抽，余光不禁瞥了眼身側(cè)面無表情的苾菀，把玩手中玉骨扇：“小仙子當(dāng)真自信。可知，人一旦太過自信，好事也會變成壞事？”
貳喜靜靜看著顧以嵐：“自信是建立在足夠的能力之上。我既有足夠的能力，為何不能自信？”
貳喜話音一落，整個茶室都靜謐下來。
高橙兒捏著把冷汗，正要死馬當(dāng)活馬給貳喜打個眼色，就見顧以嵐面色一凝，驚地心臟險些從胸口蹦出來。
顧以嵐一時也未想到貳喜會說出這樣一番話，愣怔一瞬后展顏而笑：“你說得對！明日申時，漪瀾居照影樓，恭候二小姐駕臨?！?p> 話音落罷，顧以嵐起身掀簾離開。苾菀看了貳喜一眼，沖眾人微微頷首，隨之而去。
透過茶室敞開的窗，看到守在正廳門前和院中的侍婢護院跟在顧以嵐身后離開，高橙兒卡在嗓子眼的小心肝兒這才落回原位。一屁股坐在茶席前的蒲團上，狠狠拍了拍胸口：“嚇?biāo)牢伊?！險些就以為三公子要掀了這茶席?！?p> 貳喜緩緩起身：“他不會。”言罷，絲毫不受影響地往二樓而去。
首諾對高橙兒遞了個眼神，忙跟著也上了二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