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川其實早已感覺渾身無力,如此悲慘的事情就像一把鋒利的刀戳進了心里,本就孱弱的身子根本承受不住這種強大的沖擊,所有的意識似乎都被絞碎了,化成流不出的淚水,灑向本就苦澀凄涼的靈魂深處。
他跌坐在地上,如同一個剛被雕刻好的木頭人,兩眼無神,沒有半點生機。
阿芙娜的心顯然比他和阿孛齊更要柔軟,只見她含著淚走進獸人孩子中,雖然她站在他們跟前就像一個小女孩,但這些獸人孩子顯然受寵若驚地把她當成了這昏暗中唯一的女神,齊齊乖巧地匍匐在地,虔誠膜拜起來。
阿芙娜伸出手挨個輕輕撫摸著他們臟兮兮的幼稚臉龐,淚花閃爍如星光,她用這種最直接最溫柔的方式,向他們表示真摯的安慰,以及無條件的接納。
咚咚咚……
一陣劇烈的地顫在東邊的深谷里響起,似乎有一批巨大的怪物正朝大廣場撲來。
阿芙娜的獸群搶先騷動起來,像是感覺到了巨大的危險而亂作一團。
獸人們也惶然立起,巨大的瞳孔里閃著因為驚恐而稍顯渙散的綠光。
阿孛齊和那個獸人摩那相互支撐著站了起來,四只眼睛齊齊爆射出駭人的怒火。
無需多想,這定然是一批狼人尾隨追擊過來了。
咚咚……
只見阿孛齊和那個獸人摩那拔腿就繞過獸人孩子們朝前跑去,地面一陣震動,宛如兩只剛從地獄中竄出的猛獸。
托納騎兵們見自己的大薩卡都沖上去了,也自然齊齊飛跳上馬,呼啦啦地從獸人孩子兩側兜了過去。
幽川仍舊坐著沒動,似乎這份難過還在艱難的消解之中。
一股灰塵騰起在東邊進入大廣場的豁口,很快幾雙血紅的眼睛從中忽閃著冒了出來。
那是幾個和獸人摩那差多高大的狼人。
雪白的毛覆蓋全身,雙耳如劍草般高聳,突出的嘴巴狹長而厚實,或許因為經(jīng)過劇烈奔跑,猩紅的舌頭軟軟地滑出嘴角,耷在一邊不停地掉下串串黏液。
狼人們顯然也發(fā)現(xiàn)了擋在前面的阿孛齊和那個獸人摩那,血紅的眼睛里爆射出甚為喜悅的光芒。
不可否認,狼人的身體比起獸人摩那要顯得更結實和協(xié)調一些,粗壯結實的上身呈現(xiàn)出完美的倒三角
形狀,與同樣健碩的下肢形成恰到好處的比例,毫不遮掩地彰顯著令人害怕的力量和敏捷。
領頭的狼人套一件簡單的皮甲,但這皮甲顯然并不是防御用具,而只是一件彰顯他身份地位的裝飾品,從被它束縛而格外暴起的駭人胸肌就可以看出,這個狼人很喜歡這件皮甲所帶來的與眾不同的感覺。
他手中輕松拎著的粗大狼牙錘上仍舊沾著些許新鮮的血肉,也不知它們的主人在遭遇這記滅頂之錘時是多么的絕望和恐懼。
獸人摩那巨大的身影在空曠的大廣場下劇烈顫抖起來,站在他身邊的阿孛齊甚至聽見他胸腔中的肺泡急遽擴張急遽收縮而相互擠壓所迸出的獨特悶裂聲。
再一仰視,發(fā)現(xiàn)摩那那雙原本被痛苦折磨得昏暗無光的眼睛已然迸出絲絲血痕,綻放出凜然噬人的恐怖光芒。
“撒格日西!”阿孛齊已然明白眼前這個狼人頭目肯定就是殺害摩那妻兒的劊子手,自是狠狠地唾了一口,并把自己的佩刀更是用力地死死握緊起來。
獸人摩那終于發(fā)出一聲爆炸般的吼叫,龐大的身軀一邁數(shù)丈地朝狼人頭目撲了過去。
狼人頭目自也興奮惻然,嗷嘯一聲就揮起大狼牙錘迎了上來。
因為不知道后面究竟還有多少狼人,阿孛齊并沒有貿然跟上,但他也沒閑著,而是急急舉起攤開的手掌并遽然緊緊一握,趕來的托納騎兵一看莫不了然,大薩卡是要自己五人一隊各找目標圍攻!
成功的指揮不在于命令的多寡,而在于命令可執(zhí)行的便捷有效。
三個托納騎兵打一個狼人可能很困難,但五個一起上絕對是可以形成優(yōu)勢碾壓的,但若更多人打一個,效果卻又會大打折扣,因為戰(zhàn)斗位置太過于擁擠的話,躲閃和發(fā)招都是極度不方便的,反而會幫對手的忙造成不必要的損失。
很快五百托納騎兵便化整為零,五人一組地繼續(xù)朝前沖插而去,阿孛齊這才從騰起的迷蒙灰塵中挑了一個手持一根黑鐵標槍的狼人撲了過去。
而此時獸人摩那已經(jīng)與狼人頭目短兵相接了,只見無比憤怒的他雙臂每一塊肌肉都臌脹到了極致,緊握的巨拳以要一拳就把狼人頭目砸個稀爛的氣勢和速度朝狼人頭目橫掃過去。
但狼人頭目顯然根本沒打算閃身躲過獸人摩那這一記凌厲的拳擊,大狼牙錘直接對轟而出!
嘭!
只聽一聲沉悶的震響,尖銳的狼牙直接扎進了摩那的拳頭,甚至扎進了手骨中,發(fā)出瘆人的骨裂聲。
但這并沒有讓獸人摩那有絲毫因為痛苦而產(chǎn)生的停滯,他甚至完全不在乎已經(jīng)被砸碎而變形的手指,整個手臂順勢一揮,生生地把粘死在自己手上的大狼牙錘給扯了過來,饒是狼人頭目那巨大的臂力也沒能扯贏。
獸人摩那立馬在狼人頭目驚訝的眼光中用另一只手把它連皮帶肉地扯了出來,然后一把朝前方一個剛竄出豁口的狼人大力甩飛過去。
噗!
那個倒霉的家伙還沒搞清楚怎么回事,碩大的狼頭就差點被砸進了胸腔里,紅紅白白頂著這把狼牙錘成了一道獨特的奇異景觀。
當真是恐怖如斯,彪悍蓋世!
很顯然,獸人摩那要與狼人頭目進行肉搏,任何兵器的介入似乎都會削弱他復仇的怒火,仿佛不親手把他撕成碎片就不能讓慘死的妻兒安息一般。
阿孛齊一直在關注他的安危,見他如此勇猛著實大吃一驚,暗自慶幸之前自己幸虧沒動刀……
噹!
阿孛齊的大砍刀也與前面這個狼人的黑鐵標槍撞擊在了一起,巨大的反彈力竟然把他結實的虎口震裂了一道口子,狼人如此大的力道著實讓他悚然不已,只得急急后退了兩步。
那狼人一招得勢,自然沒把這個渺小的蠻人放在眼里,黑鐵標槍直接朝他的胸膛戳來,就像無聊時隨便戳一個地瓜一塊爛木頭玩一樣。
阿孛齊連忙把砍刀貼身豎擋,瞧著黑鐵標槍的來勢身子微微一讓,然后全身的力量都用在了腿上,整個人貼著黑鐵標槍如陀螺一般轉了過去。
這個狼人感到頗為奇怪,丑陋的大嘴居然微微張開,露出很明顯的輕蔑冷笑,黑鐵標槍也不收回,只是伸出剩余的那只手直接朝轉過來的阿孛齊的脖子抓去。
若果阿孛齊不停止前進,脖子自然會被分毫不差地卡住,狼人可以毫不費力地立即把它掐斷,就像尋常對待那些可憐的獵物一樣。
距離已經(jīng)很近,如此膽大而愚蠢的獵物實在是少見,自己的手掌已經(jīng)感覺到了那可憐的柔軟和溫熱……
阿孛齊等的似乎就是這一瞬間,貼身的砍刀霍然斜掠而出,繞過黑鐵標槍飛快地朝狼人的肚腹朝上反劈而去。
托納砍刀整個刀身呈內弧狀,刀背厚實可砸碎硬石,刀刃更是鋒利得斬骨如切熟肉,饒是狼人皮糙肉厚,這樣挨一刀自然也只會肚破腸流。
狼人以可憐的眼神看著阿孛齊,以如此緩慢的動作來偷襲簡直是對自己的侮辱。
雖然這個家伙算是個不錯的頭領。
但畢竟在自己的眼中,這個家伙的動作還是像一只垂死掙扎的野兔在胡亂蹬腿一般可笑。
刀劃過的軌跡、你全身每塊肌肉的搏動,以及每根筋腱的抽動扭送無不在老子眼中一清二楚,就算老子不躲讓,刀鋒也只會貼著老子的肚皮輕輕劃過,或許會留下一道美麗的血痕,但也算一個小小的紀念,老子會把你的脊梁骨抽下來縫在上面作為別致的裝飾,往后自然會吸引很多雌性的傾慕目光……
因此一個沒停,一個沒讓……
噗……
就像一個水囊被某根荊棘劃破,這個狼人感覺到了自己肚皮傳來一絲微涼,這與自己意料中的感覺是完全一致的,他的嘴張得更開,似乎就要發(fā)出勝利的嘯叫,因為那根愚蠢的脖子已經(jīng)自動套進了自己張開的利爪中。
自己只要微微用力,就可以把它像掐一根嫩枝般清脆地折斷。
可是這道微涼怎么還在朝腹腔里蔓延?
狼人奇怪而輕蔑地把眼光朝下掃去,堪堪發(fā)現(xiàn)阿孛齊的砍刀上有道白光一閃而逝。
驚訝間,更是發(fā)現(xiàn)自己的肚皮上那道紅紅的細線似乎正在撐大,仿佛有一大塊冰片從這里塞進了自己的肚腹,原本感覺不到的內臟因為這股無法拒絕的涼意很清晰地呈現(xiàn)在自己的腦子里,自己似乎看見自己的腸子被很整齊地切分開來,但因為太過柔軟而無法保持原有的形狀在肚子里坍散開來,自己白天吃喝進去的那些還只消化一半的美味食物正自由而歡快地一泄而出,真是一塌糊涂……
嘶!
這個狼人不禁倒吸一口涼氣,發(fā)出一聲比死還恐怖的尖叫。
無比的恐懼一下抽走了他的全部力氣,黑鐵標槍頹然掉在地上,握住阿孛齊脖子的爪子也如同被燒融的蠟條般耷拉下去,甚至落在阿孛齊的肩膀上半晌才頹然垂開。
阿孛齊本就拼著膽大,眼見自己一擊得手,臉上自然漾起了與這個狼人方才一樣的冷笑,只是他笑得著實好看十倍不止。
這個狼人用雙手緊緊地捂壓著自己的肚子,踉蹌著朝后退去,丑陋的臉因為恐懼而越發(fā)扭曲得猙獰可怖。
這一下顯然是致命的,只見他龐大的身軀因為劇烈的痛苦而不得不半跪在地,無力的雙手更是慌亂無措地扒開那并不太明顯的傷口,似乎想把自己尖銳的爪子探進去把那些斷了的東西一一重新拼接好。
但終究無濟于事,在絕望地呻吟了幾下后,這個狼人終于一頭轟然栽倒在地,只剩偶爾的抽搐徒勞地消耗著這具軀體里最后的一點能量……
阿芙娜是除這個可憐的狼人外,唯一瞧見阿孛齊砍刀上那道一閃而逝的光芒的,就算是阿孛齊自己也是全然無知。
因為當時他全身都專注在對速度與力量的拿捏和對狼人的觀察上,對于砍刀本身是沒注意的,畢竟使刀的人誰會只看著自己的刀而不是盯著自己的對手呢?
阿芙娜自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這種傳說中的刀芒,只有習練了魔法的人才能夠使出,而托納人自古以來都對魔法深惡痛絕視若洪水猛獸,身為大薩卡的大哥,怎么可能會做出這種違背整個族群意志的事?
這時豁口中已然又沖出了幾十個狼人,托納騎兵一擁而上,按照五對一的規(guī)則各自圈戰(zhàn)起來,整個大廣場東端陷入了更為激烈的拼殺中。
阿芙娜忽然把眼神掃向了后面仍舊坐在地上的幽川,見他仍舊是一副悲傷難抑的落寞之色,正狐疑間,只聽獸人摩那又爆發(fā)出一聲恐怖的嗷叫。
轉頭看去,卻見那個狼人頭目已然爬到了他的身上,其中一只手爪已然死死扼住了獸人摩那的脖子,尖銳的爪子從旁邊插進去數(shù)寸,似乎再稍一用力,就可以把獸人摩那的脖子都撕扯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