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四體不勤問農(nóng)時（二）
不一時，典農(nóng)都尉郭配、寧陵令衛(wèi)恂、蒙縣令劉固，得了書信，一起來到劉臬府中。于臬置酒款待眾人。郭配道：“想不到于將軍竟然和我二哥有厚，近日得書信在此，我只比你早來一年，諸多不明之處，唯你馬首是瞻。”衛(wèi)恂道：“于將軍深得天子厚愛，既是玉堂十士子之一，又連得五經(jīng)課試四次高弟，真是我等讀書人榜樣?！眲⒐痰溃骸坝趯④娚蠲髦螄钟形渌囋谏?，我等好生羨慕，一定做好屯田?！庇隰溃骸坝袆诟魑豢吹闷穑袢招視?，實(shí)是三生有幸。愿各位互相配合，將屯田搞好?！北娙诉d謝。
喝了一會，劉固道：“某有一至交好友王黎，是冀州常山人，現(xiàn)也任虞縣縣令，若將軍不棄，愿為引薦?！庇隰娺@一眾縣令，都是20多歲年輕人，以后前程遠(yuǎn)大。于臬道：“某最大的愛好就是交朋友，若得識王縣令，也算是大慰平生。”劉固大喜。
于臬安頓好家小后，就開始到各地查看了。梁國大族，是橋氏，橋玄在東漢官至太尉，其子橋羽，也官至任城國相。于臬到橋氏族中，進(jìn)行了拜訪，爭取他們的支持。此時正是十月中旬，正好是冬修水利大好時節(jié)。經(jīng)過察看，于臬發(fā)現(xiàn)，梁國地勢平坦，由西北向東南微傾，大部分都是平原，果然是屯田的好地方。
和水曹掾史、鄧忠商議后，于臬決定由寧陵至碭縣，每隔五里設(shè)一個軍屯營，每屯60人，進(jìn)行開墾屯田。并將以雎水為主干，以商周時的永運(yùn)河為基礎(chǔ)，興修水利，筑防洪堤壩。軍屯之兵，以兩班輪作，每班一月，不屯田則加緊訓(xùn)練，并分批輪流修水利。該方案確定后，由鄧忠執(zhí)圖，到荊州征詢鄧艾意見。
“你三叔的設(shè)計(jì)很好，但有一條，梁國夏天易發(fā)大水，應(yīng)該種一些樹防洪?！编囍衣犃?，回去復(fù)命去了。
就在于臬準(zhǔn)備開干的時候，麻煩事來了。雎水河修建引流渠，橋家人不愿意讓路。雎陽令多次與橋家人溝通，但就是不干。
當(dāng)于臬來到橋家時，雎縣縣令正在與橋家人理論：“我等是修水利屯田，利國利民，到時給你們一定的補(bǔ)償，為何不肯讓路？”橋家人堅(jiān)決不讓：“引渠經(jīng)過我們莊園，把田切開了，還怎么種?！宾玛柨h令道：“你們也可以取水澆灌，又不要交租，這不是很好嗎？”橋家人更加不讓：“你也不打聽一下，這莊園是誰置的？是前漢太尉！”
于臬走了進(jìn)來，大聲說道：“故太尉橋公，誕敷明德，泛愛博容。國念明訓(xùn)，士思令謨。靈幽體翳，邈哉晞矣。此事哪個不知，誰個不曉?！?p> 眾人見是于臬來了，也就不再爭辯。那橋家人見了，對于臬施了一禮：“于將軍原來對太祖武皇帝寫的祀文，記得這么清楚?！?p> 于臬道：“不敢。太祖武皇帝與前漢喬老太尉交好，誰個不知，哪個不曉，某學(xué)文之時，喜太祖武皇帝文辭，常常記誦，所以忍不住吟誦出來?！睒蚣胰说溃骸半y得于將軍掛念，就請進(jìn)莊一敘?！?p> 于臬道：“太祖武皇帝敬重橋老太尉，是敬重其為人，如今雎陽縣父母官在此，你就是這待客之道？”橋家人一驚，道：“是是是?！泵ο蝣玛柫钚卸Y，邀請其一同入內(nèi)奉茶。
分賓主坐下。于臬問道：“敢問為何起爭執(zhí)？”橋家人道：“不瞞于將軍，雎水引流渠從莊園中過，原本也沒什么，只是這水渠所經(jīng)之處，皆是莊中良田，一旦修成，將良田一分為二，會影響收成。是以小的不肯?！庇隰蝣玛柫睿骸按饲閷賹?shí)？”雎陽令道：“回稟將軍，雎水引流渠從橋家莊園經(jīng)過，當(dāng)時橋家人是同意的，但在實(shí)施過程中，橋家人要本縣再修數(shù)條支流，以澆灌莊園其他土地，本縣斷然拒絕，然后橋家人反口，以侵占良田為由，不再同意修渠?！?p> 于臬望向橋家人：“此話當(dāng)真？”橋家人道：“既然引流渠占了莊田，修幾條支流，也是應(yīng)該的吧?！?p> 雎陽令道：“本來修幾條支流，也沒什么大事，但這些支流引流極遠(yuǎn)，幾乎覆蓋橋家所有莊田，是以本縣不肯?！庇隰溃骸凹热蝗绱?，某想現(xiàn)場察看一番?！?p> 橋家人道：“于將軍，我家老爺現(xiàn)為任城國相，與你職守相同，去現(xiàn)場看，就算了吧?！庇隰溃骸八^百聞不如一見。不到實(shí)地察看，本校尉又如何信你二人之詞？”
橋家人道：“于將軍，在下先備下薄酒，用過晌飯，再去看如何？”于臬道：“屯田事大，看過之后，再用晌飯不遲?！睒蚣胰艘娮柚共涣耍瑳]有辦法，只得帶領(lǐng)于臬和雎陽縣令一起到現(xiàn)場查看。果然如雎陽令所說，這些支流引流極遠(yuǎn)，幾乎覆蓋橋家所有莊田。于臬見了，并不發(fā)怒，對橋家人道：“今日到此為此，某想到橋老太尉墳前祭奠一番，以表追慕先賢之意，不知可否？”雎陽縣令正欲阻止，于臬以手示意，制止了他。
橋家人大喜：“于將軍如此敬重先人，自當(dāng)聽從?！庇隰藗淞诵┚贫Y，在橋家人帶領(lǐng)下，來到橋玄墓前。于臬向橋玄墓施了一禮，道：“后生小輩，蒙當(dāng)今天子親點(diǎn)，得任雎陽屯田校尉，慕太尉性格剛強(qiáng)，不阿權(quán)貴，待人謙儉，不尚奢華，今小子得見太尉之墓，如見高風(fēng)亮節(jié)。無奈屯田修開渠，太尉后人，倚勢無厭，愿太尉明察?！闭f罷，大叫一聲：“來呀?！北婋S從叫一聲“在！”橋家人嚇了一跳。
于臬道：“喬老太尉去世之后，連下葬錢都沒有，如今你身為其后，不追慕先輩，借口占田修渠，貪婪無度，你今對先人之墓，不覺得羞愧嗎？”
橋家人本欲發(fā)作，但見于臬說得義正辭嚴(yán)，眾手下又嚴(yán)正以待，只得低下頭來：“小人情愿讓出良田修渠。”于臬道：“我也不白占你的田，你可將族中子弟，推薦一人，來梁國任職，這奏事掾史一職，就由你橋家人擔(dān)任?！蹦菢蚣胰艘詾橛隰€要追究他責(zé)任，卻聽說還有職任，不由由懼生喜，滿口答應(yīng)。
就在于臬熱火朝天地實(shí)行屯田之時，在東阿陳王府。奄奄一息的曹植躺在病榻上，望著房頂出神。
“看樣子，我是不行了。”自從鄭袤和于臬等人前來看望他之后，他就一直盼著魏明實(shí)降詔給他，但，時間過去了將近一年，除了新來位一監(jiān)國謁者，魏明帝東巡，哪有什么詔書的影子。
這一年多來，他終日飲酒作樂擊劍，大醉之后，又不知檢點(diǎn)，身體是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已到了行將就木的境地。
“父王父王?！笔硬苤痉诓苤采砩?，失聲痛哭?！皠e哭，志兒，你父王怕是不行了，你可要勤習(xí)弓馬，苦讀詩書，陛下有用得著你的一天?！薄案竿?，你別想多了，這近一年來，天子何曾送詔書來?！?p> “不會的。你要相信我，我和你伯父，斗了十幾年，陛下當(dāng)然不會用我，但現(xiàn)在不同了。外臣權(quán)力過大，陛下必然會有所動作。陛下年富力強(qiáng)，終有一天，你會被起用的。”
曹志拉著曹植的手，道：“父王，孩兒記住了。請父王千萬要振作精神，別灰心啊?！?p> 曹植搖了搖頭：“為父的身體，為父清楚，你記住，我死之后，你要把我葬在魚山?！辈苤疽汇叮骸案竿?，為何不歸葬譙或鄴城？”曹植道：“魚山有天樂，我想，這就是我一生的歸宿。為父這幾年精讀佛經(jīng)，知生死輪回，既然與魚山有緣，又何必錯過?！辈苤军c(diǎn)了點(diǎn)頭。
曹植望著屋頂，他似乎看到了在父皇北征袁紹時，自己下筆成文，《求自試表》、《白馬篇》橫空出世，鄴城置酒時，自己獻(xiàn)銅雀臺賦，連諸葛亮高臥隆中時，也大為贊揚(yáng)……往事歷歷，曹植嘆了口氣，“一切都是過煙云眼，成又如何，敗又如何，最后還是黃土一把。緣生緣滅，夫復(fù)何求?！?p> 十一月二十八日，陳王曹植卒于東阿府中，謚號為“思”，故稱為陳思王，按其遺志，歸葬魚山。曹志繼其位，改封為濟(jì)北王。建安風(fēng)骨中的最后一位大才，才高八斗的曹植，在歷史的長河中，劃出一片耀眼的光芒后，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