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在中華文明的長河中是一個很扭曲的存在,他缺少一個準(zhǔn)確的定義,又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任何的定義。
帝王會根據(jù)自己的需求而封神,于是有了忠義千秋的武財神關(guān)二爺;小說方家根據(jù)民間傳說又或自己的臆想而創(chuàng)造了神仙之名并給與了他們一個完整的經(jīng)歷過往,比如后來的《西游記》、《封神演義》;百姓們出于對忠臣孝子的敬佩之情,或又會為其立碑建廟。
上述這些神仙都有些虛無縹緲,對于活在當(dāng)下的人們來說是可望而不可及。
可還有一種神仙,他們也是活生生的存在于這個人世間,看起來與常人無異。為了以作區(qū)別,人們在他們的神仙之名前邊兒又加了一個“活”字。
活神仙,應(yīng)該是生活在人世間的神仙。
成化帝篤信仙道,欲求長生,于是方士仙長層出不窮。如果取成化八年的此刻為條件,武當(dāng)掌教天一真人、龍虎山張?zhí)鞄熓堑兰耶?dāng)之無愧的執(zhí)牛耳者,可成化帝最信奉的,也是民間最為推崇的,數(shù)遍天下,卻只有李孜省一人,也只有他擔(dān)得起“活神仙”這個名頭。
徐寶對于仙佛之事是后世典型的“敬而遠(yuǎn)之”的態(tài)度,可這一番借尸還魂,他也算是與神佛之事有了關(guān)系,也就由不得他不信了。
可他信的是輪回,信的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和九幽之下的地府,卻不是一個招搖撞騙的方士。
李孜省,在他看來只是一個變戲法的人,按職業(yè)論充其量也就是個魔術(shù)師。
誠然,剛才他這凌空踏虛的本事確實出彩,但這個世界是有武功的存在的,輕功高絕又如何,不還是落下來了?如何能當(dāng)?shù)闷稹盎钌裣伞边@三個字。
可是,不屑?xì)w不屑,徐寶卻不敢跟他炸刺兒。
畢竟是成化帝的國師,自己在他面前只能抬頭仰望,可不敢輕忽怠慢,也沒有這個資格。
徐寶看著對面李孜省,腦筋飛轉(zhuǎn),一切實在太過莫名其妙,也不知道對方的來意態(tài)度,他一時甚至不知該如何開口。
不過話說回來,這李孜省的扮相倒確實當(dāng)?shù)闷鹕裣啥郑阂簧矸痤^青的道袍上繡金銀絲線,腰間綁著一根蒼藍(lán)虎紋紳帶,頭戴羊脂玉簪,一頭雪發(fā)披肩無風(fēng)自舞,清澈的眸子全無名利之相,如兩眼寒潭一般深邃幽靜,對視片刻,仿佛要將自己的靈魂湮沒。
“這是什么邪門兒的功夫?!毙鞂殞⒆约旱难凵褚崎_,后背已是寒氣大冒。
“小友,許久不見了。”李孜省微微一笑,如江河化凍,枯木逢春。
徐寶斟酌詞句,小心翼翼的回問道:“仙長,我們。。。見過嗎?”
李孜省微微搖頭,笑而不答,從懷中掏出了一本薄薄的冊子來放在桌上,推了過去。
徐寶將冊子拿在手中翻開,只見一頁一頁卻是畫的一個個赤*裸男子的圖形,姿態(tài)各不相同,身上用朱筆畫了級跳紅色的箭頭。徐寶練過內(nèi)功,自然認(rèn)得其中有些箭頭乃是循的人身奇經(jīng)八脈的路線,只是還有些箭頭畫的并不是人體經(jīng)脈的路線,甚至有的還從男子圖形的頭頂指了出去,卻令他摸不著頭腦。
這是武功心法還是什么?
徐寶確定自己沒有見過他,那為何他會說“許久不見”?
心中有許多的疑問,但徐寶覺得最好的應(yīng)對就是不接招。如果對方是好意,自己把冊子拿回去給爹看看再說,如果對方是惡意,那自己不看不學(xué)最是穩(wěn)妥。
就在此時,李孜省開了口:
“觀天之道,執(zhí)天之行,盡矣。
天有五賊,見之者昌。五賊在心,施行于天。
宇宙在乎手,萬化聲乎身。
天性,人也。
人心,機也。
立天之道,以定人也。
天發(fā)殺機,移星易宿。地發(fā)殺機,龍蛇起陸。人發(fā)殺機,天地反覆。天人合發(fā),萬化定基。?
性有巧拙,可以伏藏。九竅之邪,在乎三要,可以動靜?;鹕谀?,禍發(fā)必克。?
奸生于國,時動必潰。知之修煉,謂之圣人。。?!?p> 李孜省喃喃而念,聲音不大,卻似在心底響起。
時間似乎在此時定格,茶樓上的汪芷和樓下的街道上千百人具神情木訥,呆呆發(fā)愣,不知何故。
徐寶此時意志也漸模糊,又或者說很清醒,只是卻不能控制自己的動作。手上不由自主的慢慢地翻著書冊,只覺紙上所畫的赤*裸男子已經(jīng)印到了自己的腦海之中,紅色的箭頭更是仿若靈蛇一般依照書上所畫來回游動。自己下意識想要將書冊合上,可手卻不聽使喚。莫說是手,便是想將目光移開都是不能。
耳邊滿是李孜省的誦念之聲,某一刻,自己丹田中的內(nèi)力竟然不由自主的動了起來,打破了原來辟邪劍法的行功路線,也是按照書冊上箭頭所畫而運行起來。
“天生天殺,道之理也。
天地,萬物之盜。萬物,人之盜。人,萬物之盜。
三盜即宜,三才即安。故曰:食其時,百骸理,動其機,萬化安。
人知其神之神,不知不神之所以神。
日月有數(shù),大小有定,圣功生焉,神明出焉。
其盜機也,天下莫能見,莫能知,君子得之固躬,小人得之輕命?!?p> 聲音不知何時停了下來,時間再度在這茶樓內(nèi)外流淌起來。
“喂,你怎么了?”汪芷輕輕推了徐寶一下。
“???!”徐寶身子猛地一震,一聲大喝,倒把汪芷嚇了一跳?;剡^神來,手里空無一物,對面李孜省早已走了。樓下街道的盡頭,絲竹之聲在人群的簇?fù)硐聺u漸遠(yuǎn)去。
一切都仿佛夢幻一般。
“剛才。。。發(fā)生了什么?”徐寶喃喃問道。
“不知道啊?!蓖糗契局浑p秀眉,也有些迷糊的樣子:“剛才。。。李道長好像對你念了一段兒經(jīng)文,然后。。。然后。。。”
竹輦上,李孜省的嘴角慢慢的勾起了一個滿意的微笑,旋即收斂:“沒想到他們真的找到辦法讓這個太陰之體過了三一災(zāi)劫,好,正好做了吾的道鼎神爐,吾之大道可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