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住院
賀曉霜送賀世開離開,碰上玉梅與嚴祿迎面走來。
玉梅先停下來和對面的姑侄倆打了個招呼,指著身邊的嚴祿介紹到:“他是嚴祿,我之前和您提過他?!?p> 賀曉霜心思微動,不著痕跡地看了他一眼,露出一個禮節(jié)性的微笑,主動伸出手去:“我是賀曉霜,您好?!?p> 嚴祿身體微微前傾,和賀曉霜握了握手,簡單說了一句:“您好?!?p> 賀世開站在一旁當壁花,眼角的余光里看見玉梅一臉倦容,雖然焦急卻還是耐著性子等兩人寒暄完,對她的觀感才好了一點。
玉梅著急著去看玉蘭,賀曉霜本來打算留下來陪玉蘭的,既然玉梅來了,她原來的打算就要改一改了,又帶著玉梅嚴祿兩人回到病房。
玉梅看了一眼玉蘭,還好好的睡著,就對賀曉霜說:“賀姨,今天謝謝你了,不然我阿娘不知道要嚇成什么樣了。你們晚上有休息的地方嗎?”
賀曉霜有些愧疚:“不用謝我,如果不是因為我女兒,玉蘭也不會受傷。我們本來打算晚上在醫(yī)院陪玉蘭的,你來了,那我們就回我大哥家去了,明天早上來換你。”
玉梅皺眉,她只聽李愛華說妹妹受傷,可沒說為什么受傷,聽見賀曉霜這么說,頓時疑惑不已。
賀曉霜解釋說:“我家那個皮猴子去爬樹摔下來了,玉蘭為了救她才摔的。”賀曉霜不敢明白說玉蘭是被陳冬兒砸傷的,只好含糊地說是為了救人摔傷的,面對玉梅狐疑的眼神,賀曉霜臉上有些燒得慌。
玉梅還想再多問一句,嚴祿已經(jīng)先接過話頭問到:“醫(yī)生怎么說?”他雖然不懂為什么玉梅的妹妹不是由父母送過來而是別人送進醫(yī)院來,不過看賀曉霜有些不自在的表情就猜到這中間有事情,因此打斷了玉梅將要說出口的責問。
玉梅看了嚴祿一眼,猜到他的用意,就閉口不言了。
賀曉霜把醫(yī)生講的注意事項都跟玉梅重復了一遍,確定她都記住了,才對她說:“晚上你先看著玉蘭吧,明天我來替你?!?p> 賀曉霜覺得玉蘭醒來應該會更愿意見到自己家人,她一個外人就不來湊這個熱鬧了。
玉梅送走了賀曉霜三人,對嚴祿說:“嚴大哥,今天麻煩你了?!?p> 嚴祿克制住想要摸摸她頭發(fā)的欲望,笑著搖搖頭:“不用客氣,咱們是搭檔?!?p> 這一段時間,玉梅跟在他身邊跑前跑后的,表現(xiàn)出來的能力讓他驚嘆,這姑娘有能力有毅力還不怕苦,又韌勁十足,還善于抓住時機,只要給她一個機會,她就能給他帶來驚喜。
嚴祿現(xiàn)在是有意識地把她當成左右手培養(yǎng),想看看她還能帶給自己什么樣的驚喜,因此搭檔這個詞倒是沒說錯。
玉梅發(fā)自內心的笑了,兩個人共事這一段時間,她對嚴祿的形式風格也有一些了解,這個人吹毛求疵,對什么事情的要求都是高標準,她這么拼命無非就是想得到他的認同,搭檔這個詞從他嘴里說出來,就是對她最好的肯定。
嚴祿看了一眼手表,對玉梅說:“這幾天你專心照顧你妹妹吧,廠里面的事情交給我就好了。你早點休息吧,我先走了。”
送走了嚴祿,知道玉蘭要明天早上才會醒,玉梅去洗浴間胡亂抹了一把臉,和衣躺在玉蘭腳邊上,她是從工地上直接過來的,也沒帶換洗的東西,只能將就一晚。
她有一肚子話要對妹妹說,只不過看玉蘭睡得這么香,只好按捺住了,縮成一團很快睡著了。
另一頭,玉蘭睡得并不安穩(wěn),臉白如紙,眉頭緊蹙,似乎陷入噩夢中。
玉蘭的確做噩夢了,她夢到自己被人推下樓的那一幕。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夢里的緣故,她能清楚地看到那個刻薄臉男人臉上每一個表情的細微變化,也看見自己摔下樓以后,另外一個斯文男人從房間里跑出來和刻薄臉男人吵起來的那一幕,斯文男人氣急敗壞的樣子,刻薄臉男人卻好像無所謂的樣子,最后斯文男人氣沖沖的走了。
她就像一個旁觀者在看一部像被慢放了兩倍的無聲電影。
她清楚地看見自己的身體從高樓墜落,也看見自己墜落瞬間回頭看向了刻薄臉男人那一眼,沒有怨恨,只有詫異和解脫,還看見自己著地那一瞬間閉上的雙眼以及身下很快暈開的紅色的花。再然后,是四面八方跑過來的人,圍成一圈對她指指點點。
真疼呀!玉蘭迷迷糊糊地想,又有點疑惑,明明是做夢,怎么會這么疼呢?
場面一幀一幀變幻。
這次是雷霖坐在家里的沙發(fā)上,雙手捂著臉,肩膀微微抖動,明顯可以看出他在哭。
玉蘭恍惚地想,自己死了他會哭嗎?
她一直覺得自己比自閉癥患者好不到哪里去,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對誰都很冷淡。
雷霖追了她整整兩年,她最后答應嫁給他也不是因為愛他或者感動什么的,她只不過是厭倦了一個人生活,渴望有一個家而已。
婚后兩個人之間都是淡淡的,談不上多好。
她一直以為婚姻就是兩個人搭伙過日子而已。
婆婆曾經(jīng)罵她,說她沒有心,配不上她兒子。那時候她很茫然,夫妻之間這樣不好嗎?
在看雷霖旁邊坐著一個妝容精致的短發(fā)女人,想伸手拍拍他的背,安慰他,可是手伸到半空中又縮回去了。
畫面再轉,又轉到雷雷身上去了。
雷雷與小朋友在河里摸田螺,整個人黑了結實了,手里舉著一個大大的田螺,笑容燦爛,露出一嘴白牙。然后玉蘭就看見雷雷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臉上的笑容就凝固了。
玉蘭很想抱抱兒子,問他一句怎么了,可是場景又變幻了。
再后來,夢境一幕比一幕亂,玉蘭漸漸忘記了。
……
天色大亮,走廊上響起腳步聲,輕聲說話聲,玉蘭終于費力睜開眼睛。
她有一瞬間的茫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今夕是何夕,感覺身體有些僵硬就伸直了腿,頓時把另一頭的玉梅踢醒了。
玉梅揉揉眼睛爬起來摸摸玉蘭的頭,發(fā)現(xiàn)她體溫正常,頓時放心了一些。
兩個人梳洗完,吃過早餐,看到玉蘭精神好多了,玉梅開始秋后算賬了。
她“哼”了一聲冷笑到:“你能耐??!就你這小胳膊小腿還敢去救人?人都死絕了,用得著你逞能???!”
玉蘭有些心虛,她當時第一個念頭就是:陳冬兒不能有事!她猜測就算接不住陳冬兒,也能緩解她降落的速度,不至于造成太嚴重的后果。
沒想到陳冬兒瘦歸瘦,體重卻一點也不輕,再加上沖力,以至于造成后來的一切變故。
倘若能預見后面的變故……玉蘭想了想,她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吧。
比起陳冬兒受傷可能引發(fā)的后果,玉蘭倒寧愿自己受傷了。
玉梅一直盯著玉蘭,將她的表情變化看在眼里,心里有些不好受。
玉蘭才多大?倘若是在自己家里,她可以任性,可以張揚,嬉笑怒罵都可隨心,不必顧慮別人的看法,小心翼翼地生活??墒敲豁樠圆徽丶淖≡趧e人家,什么都要忍,什么都要讓,不然就是不懂事,不感恩。
她的妹妹何必要這樣委曲求全!
這樣想著,玉梅對賀曉霜頓時有了一絲不滿,她們家又不是養(yǎng)不起孩子,賀曉霜既然把人要過去了,又不好好照顧,到底怎么想的?
總歸不是自己家的孩子,再怎么用心,一旦跟自己孩子起了沖突,當娘的肯定先護著自己的孩子,這是人之常情,玉梅沒法怨,但心里有個梗怎么都過不去。
玉蘭敏銳地察覺到玉梅的情緒變化,稍稍一想,就明白玉梅這是鉆牛角尖了。
她想了想,對玉梅說:“阿姐,賀姨不欠我們的,相反,我們欠她很多。占便宜的是我們,現(xiàn)在因為一點點意外就否定別人的好,繼而心生怨恨,這是很無恥的做法。再說,這次受傷完全是我自己估算失誤,跟人家賀姨沒什么關系,你不能遷怒人家?!?p> 玉梅橫了玉蘭一眼,嘟囔一聲:“誰遷怒了,我只是心里不舒服而已?!?p> 看見玉蘭瞪她,玉梅妥協(xié)了,“行行行,我錯了還不行嗎?誰都不怪,都怪你就對了,叫你逞能!”想到自己手里那份保密協(xié)議,玉梅不禁有些汗顏。
不過經(jīng)了此事,玉梅覺得,家里建房子的事得提前考慮了,只要自己家建了房子,妹妹就不必寄住別人家了。
玉蘭不知道玉梅心思已經(jīng)拐到建房子這事上,甚至宅基地選在哪里都考慮好了,就問玉梅:“阿娘知道了嗎?”
玉梅斜睨她一眼,哼哼兩聲,涼涼地道:“你說呢?廠里的電話都快被她打爆了?!?p> 玉蘭無力扶額,“阿娘不知道原因吧?”
玉梅幸災樂禍:“現(xiàn)在知道怕了?”這死丫頭現(xiàn)在膽子越來越大,主意越來越正,她管不了她,總得讓她有個害怕的人,不然這死丫頭做起事來全無顧忌,太嚇人了。
玉蘭生無可戀的躺尸,沉默半晌才說道:“阿娘假如問起,你就說我自己去爬樹摔傷的。”玉蘭害怕李愛華與玉梅一樣對賀曉霜心生不滿,所以提前做了預防。
對她來說,一個是摯愛的親人,一個是尊敬的師長,她不愿意因為自己的原因讓雙方起了芥蒂。
玉梅一指頭戳在玉蘭額頭,無奈地說了一句:“你呀!”
姐妹兩又閑聊了一會兒,病房的門推開,陳冬兒探出一個腦袋來,她身后,賀世開一臉酷酷的樣子,賀曉霜卻沒看到蹤影。
看見玉蘭醒來,陳冬兒最開心。她磨磨蹭蹭地走到玉蘭旁邊,飛快地說了一句:“對不起,都是我害的。”
這回陳冬兒是真的被嚇得狠了,尤其是她看到玉蘭身上血跡斑斑昏迷不醒的樣子,很容易讓她想到電視里演的那些死人的扮相。
玉蘭伸出右手,摸摸陳冬兒的頭,虛弱地笑道:“不怪你,是我自己摔傷的?!?p> 陳冬兒瞪大眼睛:“明明就是……”
明明就是我把你砸傷的。
玉蘭平靜地看著陳冬兒,陳冬兒在這樣的目光下說不出話來了。
有時候她真的覺得玉蘭跟自己阿娘很像,特別是她云淡風輕的模樣,更像了,陳冬兒對這樣的表情很有壓力。
雖然不知道玉蘭為什么不讓她說實話,不過玉蘭說不怪她,陳冬兒就樂得把這件事給放到一邊。
賀世開深深地看了一眼玉蘭,那種違和的感覺又來了,總有一種母親教育女兒的既視感是怎么回事?
玉蘭看見賀世開一副牙疼的樣子,輕咳一聲,好笑地問他:“牙疼?你今天怎么有空過來?”
賀世開言簡意賅:“不是。放假了?!彼苡靡粋€字說清楚的時候絕對不會用兩個字,玉蘭很習慣他這種說話的方式。
玉蘭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賀世開看她說話的樣子有點吃力,就把床搖高了一點,方便她說話。
玉梅看到玉蘭有伴就出門去給李愛華打電話了。
阿娘一個晚上沒聽到消息,都不知道急成什么樣了。
賀曉霜提了一堆東西進來,臉盆,熱水瓶,毛巾,拖鞋都有。還有紙巾水果零食等,昨天走得匆忙,很多東西都沒帶,只好買現(xiàn)成的用。
她把東西放到一邊,走過來摸摸玉蘭的臉,柔聲問她:“身上還痛嗎?早飯可吃過了?”
昨天都痛得暈了過去,可是今天好像沒怎么感覺痛,不知道是不是痛麻木了的原因,玉蘭老老實實地說:“不怎么痛了?!?p> 賀曉霜揉揉她的頭發(fā)嘆道:“冬兒不懂事,連累你了,賀姨跟你說對不起,你別怪她好嗎?”
玉蘭裝傻,“地太滑了,我沒站穩(wěn)才摔跤的,跟冬兒有什么關系?”又扁扁嘴委屈地說:“我們采了那么多蘑菇和果子,冬兒是不是都給扔掉了,好浪費啊?!?p> 玉蘭只想讓這事趕緊翻篇,反正事情都發(fā)生了,追究誰的過錯也不會讓她少疼一秒,一個個的自責內疚的樣子她看著難受。
賀曉霜心里微松,讓她對玉蘭媽媽實話實說她有點說不出口,何況她也怕人家遷怒自己女兒。玉蘭這么說就等于給了自己一個臺階,把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了,她也不必為難了。
玉蘭可能沒想到,她不過是想息事寧人,卻讓賀曉霜更加下定決心要對她掏心掏肺地好。
賀世開看著眼前的一幕,眼神微深:“這丫頭收買人心真有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