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上小學(xué)吧
吃完了飯，陳力搖著蒲扇坐到門口的臺階上乘涼。奶奶自己拄著拐杖回房間去了，年紀(jì)大了，精神也不大好，吃飽了就昏昏欲睡，她就喜歡在床上歪著。
玉梅在廚房里忙著收拾。李愛華打發(fā)玉書去找村里的同伴玩耍，自己抱著玉竹坐在門檻石上給姐妹兩個講故事。
玉蘭靜靜地趴在阿娘膝頭，望著滿天的繁星，心里一片安寧。
涼風(fēng)習(xí)習(xí)，蟲鳴陣陣，夜幕下的群山連綿起伏，線條就像海里掀起的波浪。有人在夜色里喁喁私語，聲音被風(fēng)吹散，仲夏的夜晚顯得無比美妙。
講完了故事，李愛華對陳力說：“9月開了學(xué)我準(zhǔn)備送二丫去上幼兒園，這兩天要把學(xué)費先準(zhǔn)備了?！?p> 陳力搖蒲扇的手頓了頓，又繼續(xù)若無其事地搖著。
“會不會太小了，二丫才6歲?！?p> “不小了，我本來擔(dān)心她每天上學(xué)放學(xué)要跑三四趟，這么多路吃不消。今天看她一路走回來的倒沒有多吃力。或者可以試一試。再說，大丫不上學(xué)了，有大把的時間，到時候讓她中午給二丫送飯，二丫就能少跑兩趟了?！?p> “也行，就當(dāng)鍛煉身體了?！?p> 玉蘭聽著阿爹阿娘的對話，思緒開始飄遠了。
從前，村里的孩子一般滿6、7歲開始上小學(xué)，而自己直到9歲了才進幼兒園，到了上小學(xué)的時候，年齡就比同班同學(xué)大了一截，天天被人取笑，慢慢就養(yǎng)成她敏感多疑的性子，年齡成了她不能碰的禁忌。渾渾噩噩地讀到初三，又遇上了那個人，跟痰迷心竅一樣，書也不讀了，一心只想嫁給他。
玉蘭汗顏，從前的自己，套用黃蓉罵全真教的道士一句話就是：年紀(jì)全部活到狗身上去了。
再回憶從前，玉蘭心底只有一片茫然，很多人和事，臉孔都已經(jīng)模糊不清。
重來一次，她一點也不想繼續(xù)讓自己的童年時光被蹉跎下去了。
只是怎么說服阿娘略過幼兒園直接送她上小學(xué)，這是一個很嚴(yán)峻問題，只怪自己年齡太小了，沒有說服力啊。
看來得找個幫手。玉蘭暗暗想。
家里能做決定的幾個人，她在心里衡量來衡量去，最終決定選大哥玉書。主要是大哥是村里唯一的大學(xué)生，阿爹阿娘都認(rèn)為他有見識，都愿意相信他的話。
玉蘭正想著怎么說服玉書想得入神，一把爽脆的聲音突然在耳邊炸響，“華嬸，玉書哥哥在家嗎？我哥哥有事找他。”
玉蘭抬眼望去，昏黃的燈光下，一個穿著過膝紅色帶白點A字連衣裙的姑娘俏生生地立在臺階下方。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jì)，及腰的長頭發(fā)松松垮垮地攏在身后，用一個淺色的帶子系著，及眉的碎劉海，眉毛彎彎，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的，瓊鼻玉立，紅唇似啟非啟，欲語還休。她安安靜靜地站在那里，仿佛暗夜里一枝初綻的紅蓮。
玉蘭對這張臉印象深刻。以前看到她，總覺得這個人說不出的好看。后來知道那是一種名叫“氣質(zhì)”的東西。玉蘭記得自己后來設(shè)計的很多服裝，最初的靈感都來自這個姑娘。
李愛華笑得和藹，“是欣雅呀，玉書吃完飯就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事兒急嗎？要是不急我讓他明天去找你哥?！?p> 何欣雅微微一笑，“我哥沒說，應(yīng)該不急。那華嬸晚上記得跟玉書哥哥說一聲。我就先回去了?！?p> 玉蘭目送她婀娜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豎起耳朵聽阿爹阿娘閑話。
“老何家這姑娘真不錯，不知道說了人家沒有。跟咱們家玉書你覺得咋樣？”
“咦，有情況！”玉蘭心中的八卦之火頓時熊熊燃起。
結(jié)果下一秒就被阿娘澆了一盆冷水。
“哎，不用想。就我們?nèi)缃襁@條件，就沒人敢跟咱們家結(jié)親。我就盼著咱們再辛苦幾年，把欠的這些錢都還清了。到時候老大也工作了，找對象也好找一點。欣雅這孩子條件這么好，想找什么樣的人沒有。再說了，你沒看到欣雅阿娘整天跟防賊似的盯著村里年紀(jì)相當(dāng)?shù)暮笊?，生怕有人勾了她女兒去。不行，我得告訴玉書一聲，少往她家去，欣雅阿娘那張嘴刻薄起來可沒人受得了?！?p> “哎！”陳力一聲嘆息，悠遠綿長。
第二天吃過午飯，趁著玉書沒出門，玉蘭就噔噔地上樓去找玉書去了。
雖然學(xué)校是在開學(xué)第一天報名入學(xué)的，但沒確定下來上幼兒園還是小學(xué)，她總懸著心不踏實。
玉書正半躺在搖椅上看書看得入迷。
玉蘭躡手躡腳地走到他身后，伸出小手捂住他的眼睛，“猜猜我是誰？”
玉書樂了，也不說話，反手一伸，一把將她撈進懷里。
玉蘭被嚇了一跳，雙手連忙揪住玉書的衣襟，順勢靠在他懷里，抓起他手中的書，翻了翻，指了指其中一個字歡快地叫：“我認(rèn)識這字！還有，這個，這個，我都認(rèn)識?！焙芘d奮的樣子。
玉書來了興趣：“喲，真的假的？”他伸指在書上敲了敲，隨手翻開書，隨便指了幾個字問玉蘭讀法。
玉蘭都一字不差地讀出來。讀完很得意的昂著下巴，一副“我答對了，你快夸夸我”的樣子。
玉書捏捏她的胖臉，寵溺地笑：“嘿，你這丫頭挺厲害呀！怎么知道的？”
玉蘭把功勞全部推到玉梅身上，“阿姐教的?！狈凑蟾缫膊粫罹俊?p> 玉書又問：“會數(shù)數(shù)嗎？”
玉蘭答得飛快：“我會呀。我還會背九九口訣表呢。”說完就很流暢地背了起來。
玉書皺著眉頭自言自語，“這些都會就沒必要去幼兒園了，浪費時間又浪費錢?！?p> 玉書這么說也是有原因的。
鄉(xiāng)里的幼兒園，不過是教孩子一些淺淺易懂的數(shù)字，拼音字母等。大部分時間都是把玩具丟給他們自己玩，老師負責(zé)照看。很多家長都是因為家里沒人帶孩子才會往幼兒園送。
玉書凝眉想了想，站起身來摸摸玉蘭的頭，說：“哥哥有事出去一趟，你在家陪奶奶，別淘氣?！?p> 玉蘭知道是因為自己入學(xué)的事，就沒再歪纏，嘟了嘟嘴，不滿地嘀咕了一句：“誰淘氣了！”說完才發(fā)現(xiàn)，這幾天下來，自己的行為舉止越來越不可控地向幼稚發(fā)展了。
不過，小孩子本來就幼稚不是嗎？
玉書直到傍晚才回來。
李愛華正在灶臺前忙碌，玉書就杵在一邊當(dāng)木樁子。
“阿娘，我下午去問過冬梅姐了。像二丫這樣的情況，可以直接送她上一年級?！?p> 李愛華手上動作不停，疑惑地問：“能行嗎？”
“嗯，我覺得行。再說不是有大丫嗎，她已經(jīng)初中畢業(yè)，輔導(dǎo)二丫肯定沒問題。要不，先試試？不行再留級，反正二丫年紀(jì)小?！?p> “真行？”看見兒子肯定的點頭，李愛華很快拍板，“那就上一年級吧。”
玉蘭上學(xué)的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
隨著八月接近尾聲，這一年的暑假就要結(jié)束了，玉書已經(jīng)開始收拾東西準(zhǔn)備返校。
他的大學(xué)生涯只剩最后一學(xué)年，等過完年就要開始考慮實習(xí)的事情了。他上的是電大，不包分配工作。畢業(yè)以后要找什么工作，他還很茫然。對于父母希望他能回鄉(xiāng)當(dāng)老師的提議他不是很認(rèn)同。不過，離畢業(yè)還有一點時間，自己犯不著跟父母起爭執(zhí)，過年的時候有時間再慢慢說服兩老。
李愛華也深知兒子雖然沉悶卻極有主見，因此只是順口提一句，并不敢過多的嘮叨，只是跟在他后面反復(fù)囑咐他要照顧好自己。
玉蘭眼巴巴的看著大哥出門，一副舍不得的樣子。
玉書被逗樂了，伸手摸了摸玉蘭的頭，說：“在家別淘氣，哥哥房間里也有連環(huán)畫，你要是看得懂都可以拿去看，但是不能弄壞了。要好好上學(xué)，要是期末考試你能得第一名，哥哥就送你一件禮物。”
玉蘭很開心，用她的小胖指頭勾起玉書的小指頭晃了晃，說：“一言為定！”
送走了大哥，玉蘭迫不及待得往樓上跑。
玉書的房間在樓上，擺設(shè)很簡單。進了門，右手邊靠墻擺著一張單人木架床，床上鋪著蒲葦席，一床薄毯疊得四四方方的，床頭半靠著窗，玉蘭最喜歡賴著床上看書。隔著窗戶的另一端貼著墻擺著一張長方桌，一張同色系的靠背椅擺的整整齊齊的。書桌上平平整整地放著臺燈，鬧鐘，木制筆筒等物，桌面整潔干凈。書桌后面疊放著幾個裝衣服的舊木箱。剩下的一整面墻做成了書架，書架上擺滿了書。四大名著，史記，童話故事，金庸小說，雜志，還有各個年級的課本等。
玉蘭東摸摸西看看，對這些書簡直是愛不釋手。
她千挑萬選終于選中一本雜志抱在懷里，往床上一撲，埋頭悶笑。
她實在是太開心了！
她現(xiàn)在有大把的時間從頭開始學(xué)習(xí)一切，也有大把的時間來做自己愛做的事情。她一定不要重蹈覆轍，那些曾經(jīng)盤踞在心底的噩夢，她一定要將它們扼殺在搖籃里。
這一生，她一定要踏踏實實地，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出一條屬于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