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想來,她真不該那么懦弱地死去。
能認出段之洲的真面目,是不幸中的萬幸。而且一切已經(jīng)回溯到悲劇開始之前——真是上蒼憐愛,這一次,她絕對不能再活得那么悲哀。
少女下定了某種決心,慢慢將身體蜷縮起來,護住胸膛前的那點熱量,低頭看著那本筆記,上面密密麻麻記錄著她所能憶起的種種事情,只是為了避免再一次重蹈覆轍。
她高燒不退,可又覺得,這是她腦子最清明的時刻。
……
因為有臺風登陸,軍訓也被迫中止。起初,大部分新生都暗暗為此感到慶幸,他們當中很多人來自內(nèi)陸各省份,不知道臺風天氣對于這種沿海城市來說能夠演變成一場大災害……可是重生的季眠卻記得這一年夏天發(fā)生的事情,X市在這一年受災頗重,斷水斷電很長時間,非常難捱。所以第二日一早,她身體才剛剛有所好轉(zhuǎn),就拉著幾位室友,趁風力還沒有多強勁的時候,趕緊去超市屯起了糧。
“眠眠,你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了啊,我和丁妍從小這里長大的,這次臺風看著影響也沒多大啊?!背棠祥_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
季眠也不知道該怎么向她們解釋,只是溫婉地笑笑,將貨架上的自熱米飯又多拿了好幾盒放進購物車里:“有備……無患?!?p> 幾個女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也都有樣學樣。畢竟女孩子嘛,就算不會遭遇那種極端情況,也會下意識去囤零食,可是季眠拿得格外多,滿滿一籃子幾乎夠她支撐大半個月了,水果,面包,速食,礦泉水什么都有,她一個細胳膊細腿的女生,連帶回去都很艱難。
“太夸張了吧……”女生們連連感慨。
季眠說話慢,索性也就不解釋了,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可響了很久那邊才接,只沉悶悶問了聲:“有事?”
“嗯?!奔久哒娴煤芫脹]有聽到霍霆的聲音了,恍若隔世。
畢竟在她的認知里,霍霆已經(jīng)走了整整五年,而當她明了他的心意之后,對于他便剩下了滿滿的愧怍。
“阿霆,是我?!彼郎I光迷蒙,怕室友看到,掩飾性地背過身去,但是這些室友們仿佛各個裝上了雷達,一聽季眠手機里傳出來的磁性男聲就八卦心思頓起,好奇心爆棚。
“說不定是男朋友?!敝斐瘸扔脷庖敉硗鈨蓚€人興奮地交流,“我真沒想到,眠眠這么好看,竟然已經(jīng)名花有主了,唉,真是痛煞我心!”
季眠尷尬地回頭看了一眼。
“廢話,我知道是你。”今年十八歲的少年還是老德行,不會好好說話,“有什么事趕緊說,別耽誤我玩游戲?!?p> 霍霆說得是實話,他確實是在玩游戲,但是自從接到電話起,他就頂著15—1的戰(zhàn)績在泉水掛機,眼看著快被對面翻盤,一起開黑的小兄弟簡直心態(tài)爆炸,想摔鍵盤但又只能強忍,只催促道:“霆哥,我們快崩了,您老趕緊出山抓一波行不行?”
霍霆目光慢慢移轉(zhuǎn),冷淡地凝了他一眼,另一個同伴趕緊伸手拉了一下那個上桿子作死的人:“杜勛,別說了,霆哥大概有急事。”
有什么急事,只是那個少女反應語速皆是慢吞吞的,確實會影響到他打野抓人的游戲節(jié)奏。
“啊……我……”她有些語無倫次,一開口,還是那個好學生的思維邏輯,“你現(xiàn)在……不是應該……在上,上課嗎?”
霍霆嗤笑出聲。
泉水里那個人物總算動了動,換了件裝備出門,正好前面一波團戰(zhàn),他切進去秒了C位。季眠見他良久不出聲,想著有些話,或許得當面說更好,所以輕聲問道:“那你……能,能來見我嗎?”
話音一出,霍霆的電腦屏幕就黑了。
一起三排的另外兩個兄弟現(xiàn)在表情都很哀怨,看著即將爆炸的水晶,敢怒不敢言。
“你在哪?……”
……
霍霆現(xiàn)在在X大附中插班復讀。
他本來和季眠同屆高考,但是成績很差。而來X市是他個人的想法,但凡是他鐵了心要做的事情,霍叔叔和蔣阿姨似乎都不會太過阻攔……對于這一點,季眠一早就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可也不好去深究,畢竟霍家對霍霆一直都是放養(yǎng)態(tài)度,只有錢給得很足夠。
所以霍霆其實生活得挺滋潤,他在校外租了一間公寓,還買了一輛不錯的跑車……這足可見霍叔叔對他的別樣慷慨。
X大籠統(tǒng)就這么一個特別大的百貨超市,平常倒是挺熱鬧,但是今天由于風大,還夾帶著雨,所以沒什么人。
季眠幾次讓室友們趕緊回寢室暖和一下,不必陪著她在這門口受凍,但幾個人對了對眼色,大家都很想看一眼季眠的“男朋友”長啥樣,所以硬是一步也沒挪。
霍霆的公寓離這里不遠,車程約摸也就七八分鐘。
可很不巧,就這么一點等待的時間,立時有個不速之客比霍霆早到一步,出現(xiàn)在超市門口。
如果說季眠對霍霆還有隔世之感,那么對段之洲,便只有昨日親眼所見的新仇。
他在少年時模樣顯得格外清俊,換上一身白衣,就是畫里走出來的謫仙。他舉著一把大傘,不過沒什么作用,半邊肩膀還是被打濕,半晌后他走到屋檐下,輕輕抖了抖傘面上的雨水,正巧,視線與季眠對上。
對他而言,是最平常不過的相遇。
原本兩人已經(jīng)約好,不對外公布關(guān)系,見了面縱然要打招呼,也只說是舊識。
段之洲說得冠冕堂皇,說是自己心里還存著一點猶疑,還想再好好考慮一下,為了不耽誤她,必須要這么做??烧f到底,他只是給自己留有余地罷了。
偏偏季眠那時候不懂,還傻乎乎以為段之洲真是為了自己好,有時候看著那些女生狂蜂浪蝶般朝他涌去,自己卻沒置喙的余地……現(xiàn)在想來,真是窩囊得不能見人。
“季眠?”他云淡風輕地一笑,看著她面前擺放的大包小包的各類吃食,隨口問了句,“你買這么多東西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