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協(xié)會

嵌合(上)楔子—No.2

協(xié)會 M.迷 3334 2020-07-23 19:15:00

  楔子

  白面小丑在觀眾的哄笑聲中滑稽地退場。

  梅棠卿躬身離開看臺,一臉漠然。

  她在一間員工工作室前站定,抬手扣門。

  “Come in?!崩锩娴娜嗽捴泻?。

  梅棠卿轉開門,見到人的剎那表情柔和了一瞬,又快速掩去:“先清理完自己?!?p>  小丑界有一個不成文的規(guī)定——不允許兩個小丑擁有一模一樣的妝容。

  事實上他們的妝容也都大同小異,而這個白面小丑與眾不同的是:兩邊嘴角畫著黑色圓點,左眼垂著黑色淚滴。

  如果仔細瞧,就能發(fā)現(xiàn)白面小丑的左眸上還伸著一枝梅,當然,只有當小丑閉眼時,這個細節(jié)才會顯出來。

  她設計的。

  君六九清洗完臉上的妝,淺笑著走向坐在矮沙發(fā)上的梅棠卿。他稍稍低下身體,將梅棠卿圈在自己的影子中:“旅行愉快嗎?”

  “坐下說話,”梅棠卿面上沒有一絲波瀾。

  誰也想不到,這個在約克市頗有名氣的白面小丑的裝扮下,是一張如此俊美的東方面孔。

  君六九坐在梅棠卿身旁:“倫敦之旅怎么樣?”

  “博物館很多,沒有挨個看過。”

  “噢,你還是這么無趣。”君六九笑意加深。

  梅棠卿伸手,拇指和食指按著君六九的嘴角,把它弄到下垂:“只有我一個人,不用笑得這么累?!?p>  君六九也伸手,覆上她的雙指:“真巧,我也這樣揉過我哥?!?p>  梅棠卿抬眸淡淡地掃了他一眼,收回手:“幼稚?!?p>  “彼此彼此?!?p>  眼不見為凈,梅棠卿合了眸,道:“我回倫敦大學走了走?!?p>  “噢,偉大的生物學家回訪母校。”他毫不委婉地揶揄。

  忍了忍,梅棠卿還是決定說正事:“我見到了蕙雅,她狀態(tài)看起來不錯?!?p>  “知道了,”君六九起身,“去吃飯吧,我已經快十個小時沒進食了?!?p>  梅棠卿蹙眉,語氣陰森:“君六九,你還要不要你的胃了?”

  “沒辦法啊,”君六九無奈地攤手,“只有看到你這張臉,我才想起吃飯這碼事?!?p>  ————

  ————

  No.1

  梅棠卿說我變了很多。

  我承認自己披上了小丑的外衣,但,原來那個雷厲風行的君六九一定是真的我嗎?不盡然。

  分子擴散原理告訴我們,一定條件下物體間長期接觸,便會緊密粘連,難以分離。因而,一張面皮貼久了,也不易撕毀。

  真的,沒必要追求真實的自己,因為我搞不清真正的我是什么樣子的。

  “下個月回國嗎?”梅棠卿問。

  “嗯,回去做個轉基因人的生理評估?!蔽腋袊@,“真快,已經來約克快一年了啊?!?p>  她把從書架中按下一半的書扶了回去,視線輕輕地落在我身上:“不調任?”

  我笑笑:“在這兒人挺舒服的。”

  Gene Sixty-nine在東亞的名聲太臭,很多事情放不開做,何況我親愛的反協(xié)會小組的大部隊在英國。

  “怎么,你要調?”

  梅棠卿淡然一點頭:“回去面圣?!?p>  “面什么圣?”

  “爹媽?!彼f,“兩年沒見了?!?p>  “去多久?”

  “一個月的話,協(xié)會應該會允許?!?p>  我說:“假裝把這一個月歸到‘出差’的范疇,你還可以繼續(xù)留檔西歐,沒必要調任?!?p>  “不留了,沒意思。”梅棠卿遙遙一指架子上第二層的一本書,“夠不到,幫忙?!?p>  ————

  相處了將近一年,我對梅棠卿算是很了解了。

  她是那種典型的死腦筋,自己覺得對的事情就是對的,理不直也氣壯,撞到南墻才肯稍稍低頭。

  像大多數(shù)年輕的科學家一樣,她滿腔熱情,總想研究出一些名堂來,腦子想得多卻想得不夠遠。

  所以去年她一頭栽進了EL計劃中。

  罷手研究的這一年,我沒做幾件正事,其中一件便是和梅棠卿談協(xié)會談人生,談我的想法。

  丫頭居然不曾反駁。

  以她的反骨,大概她對自帶條條框框的協(xié)會是多少有些不服的。

  “梅丫頭?!?p>  “嗯?”

  “你覺得總會那些領頭的怎么樣?”

  “不怎么樣?!?p>  我上前一步,前胸與梅棠卿的后背微微碰在一起,彎腰在她的耳邊小聲道:“和你說個事兒?!?p>  “邊去,”她神情冷淡,“不想聽?!?p>  我輕笑,不是第一天伺候她的脾氣:“你都要調回東亞了,分別前給我個面子?!?p>  梅棠卿寒著張臉:“兩分鐘?!?p>  我站直:“你說,咱把那群惡心吧啦的人扳倒,怎么樣?”

  “什么人?”

  “害你沒法和你爹媽長期見面的人?!?p>  “你在開玩笑嗎?”

  “嘿,”我伸手取出她要的那本書,“三秒不回答,當你默認了?!?p>  “書拿來。”

  我放低手,停在她恰好夠不到的高度:“君子協(xié)定,不給反悔?!?p>  梅棠卿跳起來把書奪了過去:“別凈整那些沒用的,好好收拾行李,后天去法國開會?!?p>  我摸了摸鼻子:“請假行嗎?”

  “原因?!?p>  “肚子疼。”

  “我替你把藥帶上?!?p>  “長途跋涉容易低血糖?!?p>  “下次找個邏輯性更強的理由?!?p>  我低笑兩聲,側倚在書架旁,抱胸俯視著梅棠卿——她是個嬌小的女孩子,過了生日就是21歲的人了,身高卻和初中生的差不多。容貌清麗,架著副金邊眼鏡。神色總是淡淡的,好像什么都不在意,其實她對什么都在意一點,求知欲旺得很。往下,便是萬年不變的黑衣黑褲,也不知道她一個小女生為什么那么執(zhí)著于黑色。

  “梅丫頭?!?p>  “干嗎?”

  “沒事,我隨便叫叫?!?p>  ————

  ————

  No.2

  第二天,英國利茲國際機場。

  我給君六八發(fā)了個消息,然后把手機關機。

  這一日天氣極好,晴空萬里,艙內有幾個孩子看向窗外,興奮地嚷嚷。

  梅棠卿絲毫不受他們的影響,趴在桌上蜷成小小的一團,睡覺。

  我注視這小丫頭,百無聊賴。看著看著也困了,于是微松領帶,倒下補眠。

  ————

  ————

  嵌合體也被叫做奇美拉(chimera),是指由不同基因型的細胞所構成的生物體??茖W家將正常人攜帶至少四組DNA的現(xiàn)象稱之為奇美拉現(xiàn)象。

  協(xié)會很早便設了嵌合體研究小組,我曾跟進過嵌合體的工作,內容并沒讓我太在意,又因為嵌合體的研究中心在東亞區(qū)外,所以我沒關注幾個月就把它放下了。

  幾年前Tech-B受西歐的一家企業(yè)委托,人工培育嵌合體,高價售出。成功的案例有生著花紋不同的翅膀的蝴蝶,左右臉顏色不一的貓,一體雙性的羊等等。

  雖沒有明說,但在座的人心里清楚,在F4T里,人造的人類嵌合體實驗肯定有在進行。

  當主位上的法國人提起嵌合體時,我就大致猜到這次會議的主要目的了。

  “在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Tech-B西歐區(qū)總部召集各位,為的是征求你們的建議——對于現(xiàn)有的數(shù)百名‘奇美拉’,我們該從什么方面著手研究?”

  法語我不行,但萬幸協(xié)會不管是大會小會都要求成員講在那個分區(qū)使用人群最多的語言,也就是說,這里用的是英文。

  鷹鉤鼻的副會長用它灰溜溜的眼睛望了一圈會議室里的人,所視之地,仿佛連運動得毫無章法的煙云都被驚得滯于空中。

  副會長身側的青年輕咳一聲:“或許我們可以先問問客人的想法?”

  語畢,一室窒息的氣息降了下去。

  但我沒有。

  因為這個30歲上下的青年看向了我。

  我低頭一瞅資料——伊夫·弗朗索瓦(Yves Francois)是吧?

  我仰起臉,朝他微微一笑,并不打算開口。

  梅棠卿置于桌子下邊的手在我腰上狠狠掐了一把:“說話?!?p>  嘖。

  “好吧……”我扶著衣服站起,“哥們,你問一個轉基因人如何研究‘奇美拉’?那不好笑?!?p>  弗朗索瓦用他深沉的藍眼眸凝視我。

  我略略蹙眉:“怎么研究?你是希望我說器官摘除與配對移植,還是兩個‘奇美拉’的交配繁殖呢?噢……我想我們可愛的‘奇美拉’們早就被永久性結扎了,那么你們應該是打算用他們的性細胞體外受精吧?這樣一來,如何選擇合適的子宮又是一個問題……”

  看吧,我這性子,果然還是不能像君六八那樣成天傻啦吧唧地笑。

  有時也覺得以自己的立場去同情那些受孕體挺諷刺的。

  副會長皺了皺他突出的鼻子,沒說什么,表情卻明顯不愉。

  弗朗索瓦把視線移到會議室的窗上,雙眼放空地思索片刻,回頭看向眾人道:“還沒必要做那么遙遠的探索。”

  他說的是“遙遠”,但我相信,只要協(xié)會想,這事他們抬手便可以辦得到。

  副會長吸了口雪茄,飄忽不定的聲音隨煙云一同溢出:“那么,伊夫,你來說……”

  “我建議從‘微嵌合體’入手,挖掘其醫(yī)用價值……”

  嵌合體可分為兩種:同源嵌合體和異源嵌合體。同源嵌合體是嵌合成分來自原屬同一受精卵的嵌合體,大部分由染色體畸變和基因突變(自發(fā)或誘發(fā))產生。而異源嵌合體是嵌合成分來自不同的受精卵所產生的嵌合體,即兩個受精卵融合在一起分裂分化形成的胎兒,和同源嵌合體一樣,其嵌合成分可以包含不同的染色體或不同的基因。

  此外還有一種“微嵌合體”。在懷孕期間,母體與胎兒的細胞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相互交換,同時,母親體內含有的長子細胞也可能流入次子體內。對于共享一個胎盤的雙生子來說,這種微嵌合體現(xiàn)象尤其顯著。而正是這種在人群中普遍存在的微嵌合體現(xiàn)象讓胎兒保持健康——因為它促使母體免疫系統(tǒng)接受了胎兒這個“移植器官”。

  寬敞的會議室里,伊夫·弗朗索瓦徐徐描繪著他的藍圖。

  “說的比唱的好聽……”我輕哼。

  “確實好聽,”梅棠卿說,“這不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我搖頭。

  這邊我與梅棠卿用中文低聲交流,存在感很低,然而,那頭弗朗索瓦的目光自始至終都落在我身上。

  直覺,這位法國朋友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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