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朝石槽靠近,一陣熾熱的灼燒感伴隨著刺骨的冰冷,透過皮膚傳到血肉,如同冰天雪地中被烈焰焚燒,又如同身處火爐中被冰層覆蓋。
疼痛沿著血管朝身體各處蔓延,渾身血液開始沸騰,周身皮膚開始冰凍,骨骼變得脆弱不堪,腦仁開始凝固,耳朵里傳來細微的冰晶凝結之聲,雙眼赤紅如融化的鐵水,口腔開始干涸,鼻子里呼吸的都是火焰,胸膛已成為熔爐,臟器化作巖漿。
“放下吧!”
婉轉清脆如同鶯啼般的女聲,穿過層層冰障,到達他的腦海,在他的心湖蕩起層層漣漪。
放下?
拿起了,才能放下。
他這一生,有什么是他曾經(jīng)拿起過的?
朋友?剛得到,便失去了。
親人?他們都有自己的生活。
工作?沒了他,或許他們會做得更好。
愛情?等同于麻煩。
還有什么?
“活著,累嗎?”
累?
是啊,人活一世,辛勤勞作,賺得的財富,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何苦終日忙忙碌碌?
眼皮重如千鈞,慢慢往下耷拉。
“來吧,和我一起,不會再有痛苦!”
縷縷發(fā)絲順著嚴飛的腳踝,蜿蜒而上,如同千萬條細蛇,在他周身試探、纏繞,伺機而動,尋找鉆入他體內(nèi)的傷口。
頭骨上方火光大盛,無風自動,朝嚴飛的雙手傾斜。
火舌從他指尖掃過,舔舐著他的雙手,絲絲黑氣從身體里溢出,鉆入了火焰,讓其燃燒得更旺盛?;鸸膺呇兀[隱有了絲極淡的灰色光暈。
嚴飛一直保持著伸手的動作,雙眼微闔,沒有移動分毫。
發(fā)絲已到達腰間,還在往上蔓延。
“把你的一切,交給我!”
六邊形的密室里,發(fā)絲翻飛,群魔亂舞,以頭骨為中心,以嚴飛為目標,層層疊疊,朝他身上涌去。
因為女尸的消失導致的發(fā)絲不如一開始的水潤,此刻卻如同餓了許久的猛獸,將出口堵了個水泄不通,阻斷了他的后路。
發(fā)絲繞過嚴飛胳膊的時候,并未再次往前,似乎對火焰有所忌憚,空余兩只小臂在外。
背包處,發(fā)絲剛觸及,便迅速繞道,將其余地方層層包裹。
“你便是我,我即是你……”
身側,細密的發(fā)絲在在嚴飛腳邊聳動幾下,一具人形慢慢站了起來,同嚴飛身高、體型完全相同,周身各處還在不斷地完善,越來越接近真人。
“來吧,我們,永遠在一起!”
人形伸手,抓住了嚴飛的胳膊,慢慢將他的手抽離石槽。
此時,纏繞嚴飛的發(fā)絲已經(jīng)覆蓋到了脖頸,甚至有一些在他的鼻孔周圍試探。
奇癢和酥麻到達大腦皮層,身體打了個輕顫。理智還未回籠,身體作出了本能反應——“啊——嚏!”
一個大噴嚏,嚴飛順勢身體前傾,雙手直接抱在了頭骨上。
冰涼的觸感襲來,他雙手用力,直接將頭骨從石槽里拔了出來。
“不——!”
密室里的發(fā)絲瞬間枯萎,剛凝聚出的人形瘋狂掙扎著撕扯身上的頭發(fā),仿佛沒有成熟的蟲繭,還沒來得及破繭而出,便被打回了原型,從頭到腳逐漸干枯成了一座人形的發(fā)絲雕塑。
從看到郭大頭的時候起,嚴飛就懷疑這個頭骨是控制發(fā)絲的關鍵,本想在應付完郭富貴后,另找機會再來這里探索一番,沒想到誤打誤撞直接回來了。
頭骨上的火焰沒有溫度,他從旁邊經(jīng)過時就發(fā)現(xiàn)了。別人不敢碰,他卻是敢的。
一般的火焰,燃燒的溫度成百上千度的都有,而那些表演藝術家的火焰,則是利用特殊物質(zhì)的低溫燃燒。比如纖維素硝酸,完全硝化后點燃,并不灼手。所以嚴飛斷定,這個頭骨也定然是這樣,且邊上的石槽沒有絲毫熱度,火焰卻一直在燒著,所以他才會直接上手。
再則,只有直接上手,才能發(fā)現(xiàn)郭老七被發(fā)絲纏繞的真相。
危險自然是有,那就是在他還沒有拿到頭骨前便被發(fā)絲給勒死了,不過在他嚴飛的字典里,基本沒有這種可能。且不說會不會被誘惑到,只他怕癢這一點,就無人能及。
小時候,他打噴嚏,醫(yī)生斷定他是過敏,或者受涼。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癢點,和別人不同,就連他爸媽都不清楚。
清醒的時候,他還可以抑制。一旦他迷失心智,只要有發(fā)絲或者其他細小的東西鉆入鼻孔,感官功能放大,他就一定會醒來。這是身體的本能,沒有任何辦法可以避免。
更何況,這種級別的迷惑,對他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他裝,就要裝得像一點,否則怎么會有后面人形發(fā)絲的出現(xiàn)?身體的本能,不過是增加了一層保險而已。所以,這個險,值得冒。
這樣一個頭骨,同時讓他產(chǎn)生幻覺、誘惑,還有復制人體,后面還有什么,誰也不知道。
順著這個思路,如果他沒有及時抽身,那么,現(xiàn)在走出這間密室的,到底會是誰?
想到這點里,嚴飛忽然聯(lián)想到了消失的郭老七。被發(fā)絲包裹的是他本體,還是復制出來的人?
將疑惑放在心底,嚴飛抱著頭骨,仔細端詳。
黑漆漆的眼洞和鼻孔孔洞處,有極淡的煙霧涌動,就像是人的呼吸,一出一進,凝而不散。尖利的牙齒上閃著寒光,仿佛時常被磨礪的尖錐。頭骨圓潤,并沒有鹵門閉合的痕跡,而是整塊直接延伸到下方,底部與下巴處齊平。而本該與脊椎相連的地方,則是一個光亮得如同鏡面的玉質(zhì)平面,散發(fā)著微光,卻照不出人影,從側面看,里面似乎刻著一個方形的東西。
掰了掰頭骨的下巴,沒有絲毫活動的跡象。屈指敲擊,里面空空作響。
拿出手電朝眼洞里照過去,里面漆黑一片,沒有反光,看不到頭骨的內(nèi)側。
沙沙!
通道里響起了極輕的腳步聲。
嚴飛將頭骨用袋子裝好,順便扯了點發(fā)絲密封,全都放到背包里。
側頭看了眼石槽,里面放置頭骨的地方,下方有無數(shù)孔洞,細如發(fā)絲。
正常人類,頭發(fā)一定是長在頭頂,所以發(fā)絲的反常,是否與長的方向有關,很值得懷疑。
嚴飛仔細端詳片刻,將其記在心間,輕手輕腳往外走去。
這個時候,如果說這里還有活著的人,除了昏迷的郭大頭和郭木,就只剩下郭富貴,還有一直未有音訊的郭老幺和疑似復制人的郭老七。
他要確認,外面走動的,到底是誰!
關閉手電,嚴飛屏息站在被枯萎發(fā)絲覆蓋的門口旁邊,扒開一個洞孔朝外看去。
沙沙!
沙沙沙!
聲音在門口停住。
眼睛適應了黑暗,透過扒開的孔洞,嚴飛用一只眼睛觀察著外面。
漆黑的通道里,細弱的風從石縫中掃過,黑暗中安靜如斯,悄無聲息,什么都看不見。
退后一寸,背包里頭骨的火光透過幾層布透射出來,微弱的光照亮嚴飛身前一尺。
孔洞處一片黑暗,嚴飛再次湊近,一只沒有瞳孔的蒼白眼珠忽然間出現(xiàn),緊貼著發(fā)絲,直勾勾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