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桑榆摸了摸他的臉龐,似笑非笑的說道,“既如此,陛下便請回吧,臣妾想休息了。打從今兒起,還請陛下就歇宿在正殿,夜間不要來找臣妾。臣妾身子不適,還需多養(yǎng)幾日?!?p> 黎謹修大急,忙忙說道,“這不成,榆兒,朕離不了你?!?p> “有什么離不了的,陛下又不是沒斷奶的娃娃。”
沒斷奶三個字才出口,穆桑榆忽想起了什么,臉上一熱,索性道,“橫豎陛下已然回宮,這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呢,晚間大可招她們前來侍寢,臣妾絕不打攪!”
將黎謹修攆出去后,穆桑榆氣嘟嘟的在桌邊坐了。
他又說錯什么了,讓榆兒把他攆出來,晚上也不許他進來了。
李德甫立在階下,向自己的徒弟小唐怒目而視。
這個烏鴉嘴哎,一語成讖了。
這還沒到晚上呢,娘娘就把陛下攆出房了!
片刻,黎謹修將李德甫叫到跟前,“貴妃又在生什么氣,朕又哪兒做錯說錯了?”李德甫適才在窗戶下頭,也聽見了一句半句的,陪著笑臉道,“陛下,奴才琢磨著,許是……許是娘娘惱的就是您不急那句話。”
黎謹修皺眉道,“可之前都是她數(shù)落的朕,不溫柔不體貼,還總拿不知哪里聽來的什么民間夫妻恩愛的事兒來氣朕?!?p> 李德甫一拍大腿,“陛下哎,您哪兒能把這些話當真??!您想,娘娘臉皮兒多薄啊,好不容易主動開口了一回,您又說這個,您讓她怎么好意思!這惱羞成怒,不就把您攆出來了?!闭f著,眼瞧著陛下臉上陰云密布,也不等他問,忙又低聲道,“陛下,這事兒也不難,您等晚上……”
打從上河園傳來穆貴妃病重的消息之后,梁成碧與云筱柔之間的所謂姐妹情誼出現(xiàn)了裂痕。云筱柔自搭上了慎親王,有了別的心思,便也不大在意黎謹修屬意于誰,又預備封誰為后了。
橫豎,他們都是要死的人。
黎謹修該死,穆桑榆更該死。
只是,穆桑榆當真病重垂危,留在上河園了么?她總覺著哪里不大對,然而瞧著梁成碧那驕橫自滿的做派,也不想再說什么,噙著一絲冷笑,退了下去。
待云筱柔走后,春晴自軟壁后過來,上前低聲道,“娘娘,師傅到了,請您過去,好做今日的法?!?p> 梁成碧微微點頭,不覺淺淺一笑。
這重金請來的方士,還當真有些能耐,不過才幾日功夫,穆桑榆就病的要死了。
賢妃任淑儀回至宮中,在椅上坐下,蹙眉不語。
大宮女春桃送了一盞茶上來,問道,“娘娘,什么事這等煩心?”
任淑儀咬指沉吟道,“今兒聽著太皇太后的口風,貴妃娘娘好似當真不太好了。陛下瞧著,也是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說著,又嘆息道,“倘或當真如此,那前頭的籌謀可就全都白費了,實在可惜?!?p> 春桃點頭道,“娘娘說的是,如今宮里人都盛傳,貴妃娘娘不行了,梁妃娘娘是最有可能當上皇后的人。奴婢聽聞,各宮的小主都在尋門路,巴結梁妃娘娘。”說著,她瞧著賢妃的臉色,低聲道,“娘娘,咱們之前與長春宮走的太近了,只怕日后梁娘娘要同咱們?yōu)殡y。咱們是不是也……”
任淑儀面色凝重,搖頭道,“不可,早年間梁氏宗族有子弟偷用皇木蓋莊院,被本宮父親參了一本,這仇就結到了眼下。那梁氏是個記仇的主兒,絕不會因著本宮服了軟,就善罷甘休的?!?p> 春桃期期艾艾道,“那、那怎么辦……”
任淑儀起身,在殿上來回踱步,又問,“今兒宮里可有什么動靜?”
春桃想了一會兒,“聽聞,陛下撤銷了之前旨意,守備處也將看管各處宮室門禁的衛(wèi)士們招了回去。往后咱們出入,可就方便多了。”
任淑儀娥眉緊縮,自語道,“此事蹊蹺,倘或穆貴妃當真病重不治,太后與陛下又怎會放心回來……又怎有心情做這個……”
她喃喃自語了一陣,忽然心頭一亮,抬首向春桃道,“去敬事房,報本宮宿疾發(fā)作,綠頭牌掛起,自今日起本宮閉門謝客,安靜養(yǎng)病?!?p> 春桃有些訝異,但還是點頭應下了。
掌燈時分,體順堂內。
黎謹修不顧穆桑榆的橫眉冷眼,吩咐宮人將晚膳擺在了體順堂明間內,伴著她一道用膳。
穆桑榆也不理他,只自顧自的低頭用膳。
“榆兒,這蝦仁脆嫩,你嘗嘗?!?p> 黎謹修夾了一塊蝦仁,放在了她盤中,瞧著她的臉色。穆桑榆淡淡的,眼兒也沒抬,只徑自夾了一筷子八寶肉圓,將余下的粥喝完,接過宮女遞來的手巾擦拭了一回,便起身離開了。
黎謹修訕訕的,放下筷子,也急忙追了過去。
按著李德甫的說法,貴妃娘娘的心其實軟極了,只要陛下死皮賴臉的纏著不放,這事兒其實就過去了。
當然,死皮賴臉四個字是黎謹修自己在心里添上去的。穆桑榆回至內室,壓根不理尾隨而來的黎謹修,自顧自的將銀紅色織金小薄襖脫了下來,交給阿莫,露出里面的小衣來。藕荷色的小衣緊裹在她身上,渾圓飽滿的雙峰與緊窄纖細的腰肢連成一線,形成了一道極曼妙的曲線,幾乎令人喘不過氣來。
穆桑榆又拆下頭上的簪環(huán),將一把青絲也放了下來,摸了摸胸口,這才回首朝黎謹修一笑,“陛下,臣妾想休息了。既然陛下沒什么著急的事情,就請回吧。”
黎謹修朝阿莫看了一眼,阿莫會意,退了出去,將門也掩上了。
他立時上前,摟住了她,低語著,“榆兒,朕不走?!?p> 穆桑榆抬首,睨著他,淡淡一笑,“那陛下請自便吧?!彼棺叩酱才?,脫鞋上床。
黎謹修自然追了過去,也爬到了床上,摟著穆桑榆細白的香肩,說了無數(shù)服軟的好話,千哄萬哄。
穆桑榆其實這會子心里早已不怎么生氣了,只是拉不下來臉面,聽著黎謹修幾乎什么不要臉的話都說出口來了,這才回頭朝他一笑,“那么,陛下答應臣妾一件事好不好?”
“當然好,朕什么都答應你。”
不知怎的,看著笑盈盈的榆兒,黎謹修總覺著今夜的她氣勢凌人。
但,他能不答應么?
深宮的夜,靜謐無聲。
體順堂寢房之中,床畔帳幔垂下,遮掩著其內旖旎風光。
織金妝花的幔子上,映著一道細麗窈窕的女子身影。許是出身將門的緣故,雖被禮教與世情壓制,但內帷床笫之間,穆桑榆一向大膽。
這大約也是大周自開朝以來,唯一一個敢向陛下提出這等要求的嬪妃了。
較真的話,她此舉實在是僭越不敬。
但穆桑榆既開口,黎謹修自是欣然從命。
他為什么要拒絕呢?
她朱唇含笑,眸光瑩然,纖手解了裙衫,白皙妖嬈的身軀宛如一段羊脂玉雕,風情萬種。
陽臺舊約,神女入夢,大概也就不過如此了。
黎謹修額上滿是細密的汗滴,他竭力的維持著清醒,不想就此輸給了她。
穆桑榆此刻,卻有那么一點點的后悔……
她雙眸如醉,兩頰滾燙,如被火烤,頭目暈眩,檀口輕開,卻一字也沒能發(fā)出來。
黎謹修在問她什么……她聽不明白了……
她似乎是太過高估自己了,畢竟從前世算起到重生的眼下,已太久不曾行這敦倫之禮了……
黎謹修,他竟然還能神志清醒的問她話……
穆桑榆忽然察覺到什么,心頭微微一驚,他好像并沒……
男子清雋的眉眼愈發(fā)的犀利,唇邊的笑意卻漸漸深了。
“榆兒,余下的,你歇著就好?!?p> 乍聞這句話時,穆桑榆一時沒有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冬夜沉寂,偶有幾聲晚歸的鳥鳴,更添靜謐之意。
阿莫與蕓香坐在廊上,圍著炭盆伸出小手取暖,看著寢房窗戶蒙著的白紗上燭火晃動,兩顆心也不由的跟著飄忽搖蕩起來。
窗內,不時有極細微的泣聲溢出,間或摻雜著一些求饒的低語。
兩個還未出閣的大姑娘,臉蛋便不約而同的紅了。
她們跟隨穆桑榆一道入王府潛邸,服侍了娘娘多年,雖仍舊是云英未嫁,但這等事實則看的也多了,守夜陪床本當都是慣了的。
然而,今夜這動靜……好似也太過猛浪了些……除卻娘娘新婚那夜,便再不曾有過了。
阿莫記得分明,當初娘娘才嫁到王府那晚,她在門外守著,也是聽著那細碎的哭求聲鬧到后半夜去。
隔日一早開了門,王爺?shù)故巧袂鍤馑姆愿滥脽崴M去,她們主子卻險些下不了地。好容易娘娘撐著進宮拜謝了先帝皇后,回來可就吩咐人把門關了,不許太子爺進房。
側妃入府第二日,就耍起小脾氣來的,她們主子可是王府潛邸獨一份了。
阿莫膽子大些,余光掃了一眼窗子,壓低了聲兒道,“蕓香,你說到了明兒,娘娘會不會又吩咐咱們關了大門,不許陛下進來啊?”
蕓香臉上一燙,推搡了她一把,低聲笑罵道,“不害臊的小蹄子,說笑到主子身上去了,趕明兒讓娘娘聽見了,瞧撕不撕了你的嘴!”
兩個丫頭低聲說笑著,從炭盆里撥拉出幾個烤熟了的芋頭番薯,剝了皮熱熱的吃著,相伴著打發(fā)這漫漫長夜。蕓香吃著山芋,呵出一團白氣,不經(jīng)意間抬頭看了一眼天,不由脫口道,“呀,下雪了?!?p> 阿莫聽說,也忙抬頭,果然見大片大片的雪花,如柳絮鵝毛一般自天上簌簌墜下。
穆桑榆也不知睡了多久,才緩緩醒來。
勉強睜開眼眸,只見室內一片昏暗,黎謹修在她身畔兀自沉睡未醒,一條肌肉結實的胳臂正橫在她腰上。
穆桑榆翻了個身,不由輕輕嚶嚀了一聲。
腰背酸疼不堪,身子也乏的厲害,飽睡了一夜卻依舊疲憊不已。
才轉身,黎謹修的睡顏便映入眼簾。
卸下了帝王氣魄,俊秀灑脫的眉眼,溫潤的有若一塊好玉,水色的薄唇昨夜不住的念著她的閨名……
穆桑榆抬手,指尖輕撫著他的眉眼口鼻。
她甚少在清晨見他熟睡的模樣,黎謹修一向勤勉,除卻兩人初婚的那幾日,幾乎從未遲延過朝會。他是不是也累著了,畢竟昨天夜里他鬧得那么兇……
想起昨夜的情形,穆桑榆禁不住在被子下頭輕輕踹了他一腳。
這素久了的男人……都是這么嚇人的么……
“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