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氣急敗壞的公主
手臂上的紅疹被青嵐處理掉了,并且他叮囑我以后不要輕易接觸雪梨,我自然牢記于心。
回了將軍府,隱竹早就在房間里等我了。她同樣結(jié)束了一天的偽裝,于是我們又坐在梳妝鏡前,卸掉彼此的人皮面具。
“老夫人有問什么嗎?”
“沒有,一切如常,姑娘放心?!?p> “今天都吃了什么?”
“早飯是白米肉粥,午飯我并沒有吃太多,晚飯有西湖醋魚、炒茭白、白斬雞,我只吃了一碗米飯。老夫人還做了青稞酥子,桌上擺著蘇子堂送給姑娘的流云盤?!?p> 真詳細(xì),不愧是隱竹。
“多謝你了。”
隱竹輕輕笑了。雖笑意很淺,但她向來沒有表情的臉上出現(xiàn)笑容的確很少見。
“老夫人和季夏小姐的確很喜歡姑娘,一直擔(dān)心著姑娘的身體。”
“是呀,我知道的?!蔽曳畔旅婢?,拍了拍自己已經(jīng)麻木的臉:“所以我覺得很對不起她們?!?p> “姑娘決定了?”
“嗯,決定了?!?p> 隱竹嘆了口氣,輕輕撫摸著我的長發(fā)。在中原這么久,我一直在用黑芝麻泡頭發(fā),不知不覺,我的頭發(fā)也慢慢地烏黑柔順了。
只可惜我完全沒了比較和炫耀的欲望。
“姑娘此去必兇險,要小心?!?p> 銅鏡模模糊糊的,照不清我的臉。
“其實(shí)我真的很想嫁給許沉淵?!?p> “……”
“但他太狠毒了,他似乎完全不喜歡我?!?p> “姑娘不要這樣想,他還是很關(guān)心你的?!?p> “怎么個關(guān)心呢?給我……不,給你披衣服?給你盛湯?還是給你幾句關(guān)心的話?”
隱竹點(diǎn)了點(diǎn)頭,大眼睛忽閃忽閃,顯然,她認(rèn)為這就是關(guān)心了。
“他對公主遠(yuǎn)勝過對我?!蔽依湫Γ骸敖裉焖裁磿r候回來的?”
“申時?!?p> “在那之前,他一直和我在一起,早朝結(jié)束的時候還沒到中午?!?p> “可……”
“沒有可是,他就是個騙子。他還說過只帶我一個人騎馬,我只是用公主的皮囊指了指路邊的馬,他就毫不猶豫地帶我騎?!?p> 隱竹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她只是不安地揉著我的肩膀。我知道她其實(shí)不善言辭,卸下面具的她,只不過是一個樸素的姑娘。
“隱竹,我給你梳頭發(fā)?!?p> “不姑娘,這樣不妥?!?p> “沒什么妥不妥的,我們是朋友。你今天幫了我,就當(dāng)是我給你的報答?!?p> 不由她拒絕,我便轉(zhuǎn)過身捧起了她的頭發(fā):干枯毛躁,顯然沒用心打理。我在她的身后,清楚地看到她的耳后有一道長長的疤。我打算待一會兒在問,學(xué)著季夏的手法,也給隱竹扎了一個盤發(fā)。
不得不說她實(shí)在不適合這樣溫婉的發(fā)型:她就像荒原里的狼,讓她成為無害的兔子,太難了。
但是看久了,也是很好看的。
“隱竹,等你成婚讓我給你盤發(fā)吧?!?p> “我……”
“我知道我手藝不好,不過我會練的,到時候一定讓你漂漂亮亮出嫁?!?p> 隱竹還想說什么,最后還是沒說出口。我們又說了會兒話,到我乏了困了,隱竹還把房間收拾干凈,才離開。
她甚至給我蓋好了被子。
……
許沉淵終于還是定了婚期,只是這婚期實(shí)在是讓我發(fā)笑:五天后,要多么倉促,才能在五天里做好萬全的準(zhǔn)備?
想來他也厭倦了這戲局,想早點(diǎn)娶公主了。不過雖然是假的,還十有八九辦不成,但我還是想要一個喜慶點(diǎn)的婚宴。
于是他告訴我的時候,我便拉上季夏準(zhǔn)備去采購了:也輪不到我采購,但我就是想表現(xiàn)得愉悅一點(diǎn),好像我渴盼了很久,好加深他的愧疚。
果不其然,他的眼神有些許躲閃。我權(quán)當(dāng)沒看到,歡歡喜喜拉著季夏上街去了。
季夏還能借這個機(jī)會多吃幾串自己喜歡的糖葫蘆,多好。
……
大婚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京城,季夏在剩下的時間里一直忙著在數(shù)不清的請柬下方寫自己的名字,寫到手腕發(fā)酸也不停。問她為什么,她就抬起頭對我笑:
“這是告訴不想來的人,要是敢逃,我可絕對不放過他們?!?p> “你難道是小老虎,他們都怕你?”
“對呀,我就是天京城的小老虎,等長大了就是打老虎,他們會和怕我哥哥一樣怕我。”
“那將來要是你哥哥欺負(fù)我,你幫誰呀?”
“肯定幫你,再說,臭哥哥也不敢欺負(fù)你?!?p> 我倆正笑得開心,許沉淵便拿來了訂做好的喜服,把我拉到房間里去試。不得不說頂級裁縫手藝還是好,一針一線都精巧至極,每一寸都貼合我的腰身。繁雜的頭飾放在一旁的托盤里,我掂了掂,還是有些沉的。
怎么會有人喜歡把這么沉的東西戴在頭上呢?奇怪。
不過好看的確是真的。
“喜歡嗎?”
他問得小心翼翼,生怕我不滿意。其實(shí)我也察覺到了,這幾天里他處處討好我,門也不出了,下了早朝就奔回家,順著我、拉著我到處跑,我想要什么,他便買什么給我,就連老將軍時不時訓(xùn)我,他都會替我還嘴,老夫人都說他是有了媳婦兒忘了娘。
但我知道,他看我的眼神里多了一分愧疚,也有點(diǎn)不舍。他親吻我的時候總是很纏綿,很深情,總是依依留戀。每當(dāng)我看到這種眼神我都會很心酸,甚至想拍拍他的肩膀告訴他:沒關(guān)系,不用舍不得我,你可以去娶你真正愛的人。
我不怪你。
三天,一眨眼就過去了。本來素雅的將軍府掛滿了喜慶的紅燈籠,婢女們甚至夸張地去準(zhǔn)備最紅的花瓣,還有幾個姑娘為了買到最上等的酒跑了好遠(yuǎn),第二天都走不動路。
這三天我的確是開心的:不去想那些陰謀詭計,我簡直就像一個被眾人捧在手心里的幸福新娘子。不過第四天很快就來了,當(dāng)我在傍晚看到青嵐出現(xiàn)在將軍府門口把許沉淵叫走的時候,我便理了理衣服,帶著季夏一人上了樓墻。
今天我還特地上了胭脂,好讓自己不落氣勢。季夏無知地打趣,說我越來越愛美。
樓墻上還是有很多人,他們早就改口叫我少夫人了。我沖他們笑笑,然后走到城墻邊,看著東方那條通往宮門的路。
等天再黑一些,我就能看到公主了。
如我所愿,過了一炷香,那條路上的人群就忽然讓開了。我看到公主那綴著風(fēng)鈴的轎子,便支走了季夏,好給公主騰一個只有我們兩人的地。當(dāng)然季夏還會回來,畢竟我只是打了個噴嚏,說我從水里上來風(fēng)寒還沒好,季夏便小跑著去拿衣服了。
許沉淵的繡球被我捏得緊緊的,我拿出它看了會兒,想著一會兒要怎么了結(jié)它。
是還給公主,還是其他的做法呢?
我背對著階梯,心里一下下地數(shù)著數(shù)。由下至上,我聽到鎧甲擦動的聲音,聽到公主那急切而不失優(yōu)雅端莊的步子,再到我身后的士兵們接連退下,我都沒有轉(zhuǎn)過身。
直到公主開口。
“你這個小偷?!?p> 我慌忙轉(zhuǎn)身,裝作懂規(guī)矩的樣子給她行禮——真的很實(shí)在,因?yàn)槲业拇_好久沒蹲了。
“見過公主。”
她快步走到我面前,拿出那個假的繡球砸到了我臉上。
“什么人要和你一樣卑鄙,跟蹤我和沉淵?!”
“我怎么會派人跟蹤公主?公主莫不是誤會了我?”
“你不過一只鸚鵡,學(xué)不會中原話就不要裝模作樣,令人作嘔!把我的繡球還給我!”
“繡球?”我拿出許沉淵的那個真繡球,放在了手心里。公主立馬要來搶,我卻一閃身,躲過了。
而她剛好踩到她拖沓的裙角,差點(diǎn)一趔趄。我當(dāng)然不會去扶她,但還是假意伸出了手。
無論如何,我還是能在山崖下殺掉二十來個士兵的,把她捏痛,不在話下。果然,她驚叫一聲,雙眉如蛇,猛地皺了起來。本來惹人憐愛的含露目也憤然瞪大,像極了面帶兇相尖酸刻薄的老嬤嬤。
“混賬!”她穩(wěn)住身形,狠狠給了我一巴掌。我的臉上瞬間燒了起來,腦袋還嗡嗡作響,耳邊還回蕩著她扇我時手腕上金鈴鐺晃動的清脆聲音。我剛想回?fù)簦瑓s看到了季夏——季夏的腳步向來很輕,可她抱著我的衣服,不免沉重了些。公主如臨大敵,猝然回頭,看到了一臉驚愕的季夏。
她當(dāng)然也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季夏會來。不過她也知道季夏不喜歡她,又生怕季夏胡亂添油加醋說一通,三步并作兩步把季夏拽了過來。季夏被拽疼了,卻還緊緊抱著我的衣服。公主發(fā)了狠,蠻橫去搶,季夏不放,兩個人便對著一大氅爭斗。到底還是公主力氣大些,大氅被猛地抽出,季夏的臉還被甩了一下,身體失去重心向前趴了過去。我忙跑到季夏面前,捂著她逐漸紅起來的臉。
那一下,絕不亞于用鞭子抽。
季夏的眼眶瞬間就濕了,但她還是倔強(qiáng)地不叫下人,氣呼呼地瞪著公主。
我怒火中燒,但總覺時機(jī)未到。
公主把大氅扔到地上,也沒有再惡毒到去踩。她的胸膛劇烈起伏,卻仍踩著高高的鞋睥睨著我。她艷紅的唇角微勾,居高臨下,厭惡而不屑:
“你不過是個卑賤的俘虜,真以為能嫁給沉淵?你根本不配!”
我手里還拿著許沉淵的那個繡球。
“你也不過仗勢欺人罷了,許沉淵心里,你連季夏一根頭發(fā)都比不上?!?p> 然后我狠狠還了她一巴掌。她高高的盤發(fā)被我打松,發(fā)絲都垂了下來,瞬間凌亂不堪。
“你!”
“想要繡球?”
我冷笑,拎著那繡球,把手伸出了城墻外。
然后松開了手。
“想要,就自己去撿。”
公主哪里還在乎繡球,沖過來就要打我??墒沁@時候許沉淵的聲音傳了過來,公主馬上頓住了腳步,走到城墻邊,向下看了一眼。
許沉淵和青嵐正在城墻下,許沉淵手里,還拿著我剛才扔下去的繡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