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魔云要吞掉天地

　　吞噬了天地的烏云下，只有一個孤獨的黑影

　　烏云像墨一樣黑，孤獨的身影比墨還要黑

　　這世間再沒有什么能阻我，連你這邪惡的天也一樣，我比你更邪更惡

　　黑影張開嘴巴

　　“哇……哇……”紛紛攘攘的烏鴉噴涌而出

　　像狂潮沖入烏云，“砰……砰……”悶雷聲不絕于耳

　　烏云裂開一個漩渦

　　黑影飛起，向著漩渦而去

　　我要吞了你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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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崇禎二年。

　　朝堂之上，一片鴉雀無聲。群臣們正抬著脖子，看著兩幅被高高吊起的，巨幅軍畫。

　　偏遠駐塞軍隊，在給朝廷寫文書情報時，如有文字不能描述的，則以畫像代之，這種畫被稱為軍畫。軍畫一般由軍隊里的專門畫匠執(zhí)筆，有些軍隊沒有專門的畫匠，碰到這種情況，便由士兵中善畫者臨時執(zhí)筆。

　　這兩幅軍畫便是由數(shù)十個軍中士兵一起繪制，沒等干透，便十萬火急送入大明皇宮，所以畫上有多處墨水流淌的痕跡。

　　一副畫的是寧遠城，一副是錦州城。這兩個地方處于大明、大金、朝鮮和蒙古交界地帶，也是大明國對抗金兵入侵的邊疆防衛(wèi)重地。

　　軍畫上畫著，在兩地的上空，都籠罩著一團巨大無比的烏云，而且是同一塊云。云層看似厚有幾十丈高，大小達數(shù)百里，黑壓壓地覆蓋了從錦州到寧遠的天空。

　　形狀詭異嚇人之極。好像是萬萬只面目猙獰的厲鬼擠在一起，又好像是萬萬個正在十八層地獄里痛苦哀叫的受刑者抱在一塊。

　　其間另有數(shù)不清的殘肢斷臂，破肚流腸，層層疊疊交雜成一團?？淳昧怂坪跄苈牭狡鄥柕年幒?，令人忍不住背脊發(fā)涼。殿上已有幾個文官，舉起袖子偷偷擦拭額頭的冷汗。

　　半晌后，眾大臣開始小聲的交頭接耳。這時，山海關(guān)總兵馬世龍奏說：

　　“啟稟皇上，這塊魔云，三個月前起于渤海邊，本來只是一塊尋常的烏云，而如今，每日都在急速膨脹，形狀也越來越恐怖。照此下去，恐怕不要多久，連山海關(guān)都要被蓋住了?！?p>　　一名文臣慢條斯理地打斷他：“你確定這不是妖言惑眾？”

　　“臣不敢欺君。便是在山海關(guān)，也能看見這團魔云，臣親眼所見，雖然看不清細處，但那龐大的模樣，亦令微臣心悸不已。這兩幅軍畫連同急報，是袁崇煥督師命人快馬送來山海關(guān)，嚴(yán)命臣親自帶來京城，急報上詳細寫了寧錦兩城的情況，臣請皇上過目。”

　　那文臣一時語塞，袁崇煥治軍嚴(yán)厲，朝中上下人人知曉。他親自急報這件事，一定不會假。

　　內(nèi)臣接過急報呈上，崇禎靠在龍椅上，左手托著前額，很疲憊的樣子。他看也不看那封信一眼，緩緩說道：

　　“你看過了沒有？”

　　馬世龍道：“袁督師另外寫了一封密信給臣，信里也有提及?！?p>　　“你說給我聽?！?p>　　“是。督師信里說，三月前某天夜里，渤海上忽起閃電，電閃雷鳴響了一夜。第二日發(fā)現(xiàn)天空中有了這團烏云，色似濃墨，而且一日日地增大，無論狂風(fēng)暴雨都不能撼動它分毫。

　　雖然烏云一日大過一日，但邊疆之地，常見巨大的云團，所以當(dāng)?shù)剀娒穸疾灰詾槿?，只?dāng)是獵奇天象。然而約半月前，烏云突然加速膨脹，天空中臨近它的云團，都會被其吸走，此后天上亦不再降雨，似乎所有雨水也都被烏云吸走。形狀也越來越猙獰可怕，人們害怕之下皆稱之為魔云。

　　現(xiàn)在寧錦兩地，處于魔云中間的地方，已然晝夜不分，每日里都要點著油燈火把。金兵也不敢貿(mào)然進犯，這段時間以來，邊境未起一點戰(zhàn)事。

　　自魔云開始加速膨脹，似乎便真的有無形的魔力釋放出來，能在不知不覺中攝人心魂。兩地的軍民百姓被籠罩在魔云下，很多人都變得神秘兮兮，說起話來如同失了魂丟了魄一般。每日里都有突然瘋掉的人，甚至好些城樓巡防的士兵，好端端地就跳下城墻自殺。

　　以至于流言四起，都說地上每死一個人，魔云上便會多出一張臉。弄得人心惶惶，百姓不去勞作，士兵不聽軍令，不是逃跑就是躲起來不出門。現(xiàn)在城中，到處是和尚道士設(shè)壇作法。袁督師已斬了幾十名士兵，情況也不見多大好轉(zhuǎn)。

　　……人人都在傳說，這團魔云，終將要吞掉天地。是末日要來啊……”

　　崇禎面無表情地聽著，一動也不動，顯得暮氣沉沉，好像很蒼老。

　　其實他并不老，不僅不老，還很年輕，這一年，他才二十歲。自從當(dāng)上皇帝，他每天都過著心力交瘁的日子。朝政不穩(wěn)、天災(zāi)水禍、四處叛亂，加上金兵不停侵犯，崇禎面對的煩惱無窮無盡。

　　唉，這個千瘡百孔的帝國，朕能把它修補好嗎？

　　當(dāng)馬世龍在下面啟奏的時候，崇禎根本沒有聽進去。但是最后一句話，卻聽得清清楚楚。

　　他猛地從龍椅上站起來，殺氣騰騰地怒道：“末日要來……你是詛咒朕的江山要亡嗎？”

　　滿朝百官嚇得慌忙跪下，瑟瑟發(fā)抖。

　　馬世龍磕著頭道：“臣該死。但臣是據(jù)實以報，并無誹謗國家之心。”

　　幾名文臣陰陽怪氣地說道：“哼，話是從你嘴里說的，必定也是袁崇煥寫在信里的。證據(jù)確鑿，請皇上將大逆不道的馬世龍和袁崇煥，立即捉拿，嚴(yán)刑處置。”

　　朝上倒有一半大臣隨聲附和。

　　崇禎大喝一聲之后，感到胸口的悶氣去了不少，人也清醒了很多。

　　他知道山海關(guān)是京師的最后一道屏障，馬世龍鎮(zhèn)守山海關(guān)，輕易不能降罪。袁崇煥更是統(tǒng)帥寧錦兩城，和金兵正面交鋒，如果軍心動蕩，金兵就會趁隙長驅(qū)直入。

　　他擺了擺手道：“不要吵了，這都是無知愚民流言，聽聽而已，當(dāng)不了真的。”

　　坐回龍椅之后，他看著身旁的兩幅畫，漸漸又覺得心煩氣躁，那團烏云就像壓著他心頭的巨石，越來越大，越來越重。

　　難道真的是天要亡我？大明朝竟要亡在朕的手上嗎？

　　不，不行。就算真是老天要對付我，我也要和他斗一斗！

　　“馬世龍聽著，奉朕口諭。命袁督師從嚴(yán)法令，先將作法的道士和尚盡數(shù)斬了。盡快查明妖云真相，每日書信上報朝廷。不奉軍令和逃跑的官兵，百姓也一樣，一律砍下首級，掛在城樓四圍，以儆效尤?！?p>　　“……另外，賜袁督師尚方寶劍，若有陰奉陽違的將領(lǐng)，無論多大官兒，就地正法?！?p>　　———————————————————————————————————————————

　　皮島，位于鴨綠江口，是大明與朝鮮相接之地。

　　這天，在距離本島以東，二十余里的一處無名山谷中，兩隊人馬正在廝殺，殺聲震天。

　　毛承祿騎在馬上，在后掠陣。心里正懊惱不已。

　　毛承祿是鎮(zhèn)守皮島統(tǒng)帥“征虜前將軍”毛文龍的兒子，他本來是奉命押送物資，前去給駐扎在鐵山的一支前哨軍隊，順便在路上練練兵。結(jié)果回島途中遇上了不知從哪兒竄出來的一隊金兵。

　　他看這支金兵隊伍不著軍服，面帶疲色，猜想是走錯了方向的逃兵。而且人數(shù)只有一二百人，自己的部隊是對方兩倍有余，也就顧不得排兵布陣，直接上前沖殺。

　　誰知這些金兵異常勇猛，個個不要命地砍殺過來，毛承祿前鋒軍登時亂了陣腳，接二連三被立斬于地，轉(zhuǎn)眼間，數(shù)十具尸首堆成了小山。

　　毛承祿看著軍隊亂作一團，進又進不了，退又不能退。他大喝一聲：“讓開路來?！?p>　　明軍分開一條小路，毛承祿拍馬沖到陣前，大刀一揮，砍下了前面金兵的右臂。那金兵雖然斷了一只手，卻十分兇狠，猛地跳起，想把毛承祿拉下馬來。

　　毛承祿匆忙中，左手拔出靴子里的匕首，刺穿了金兵的喉嚨。但他的馬受了驚嚇，前撅后踢，毛承祿差點被甩下來。兩側(cè)明兵更加大亂，開始紛紛后退。

　　就在這時，眾人聽到“嗚嗚嗚”的刺耳哨聲由遠及近，一支響哨箭高高在空中飛來，“砰”一聲急速插入地面，箭桿上的響哨兀自鳴個不停。

　　毛承祿大喜過望，高舉刀子大喊道：“吳將軍來了，援兵到了。大家穩(wěn)住，穩(wěn)住?！?p>　　驀地聽到遠遠有一人高聲大喊：“大哥，我來幫你?！?p>　　金兵后面，忽然出現(xiàn)了三騎馬，馬蹄翻飛卷起滾滾塵土。

　　當(dāng)先一匹高大威猛的青驄馬，像箭一樣疾馳而來。

　　馬上是一個頭戴笠盔，身著墨青色繡花錦袍的青年將軍，濃眉朗目，器宇軒昂。披風(fēng)迎風(fēng)飄揚，似有千夫難擋之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