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無垠的高凹不平的草原上，幾匹駿馬正撒歡兒地奔馳著。
天高云舒，在湛藍的蒼穹下，幾聲酣暢的吆喝遠遠地傳了出去，驚起一地云雀四散竄飛逃離。
“牙兒哥，快追上來啊，咯咯，你的馬太慢啦！”蠻族少女雅若扭頭，朝著落在隊伍最后的啞巴青年喊道，銀鈴般的笑聲，勝過草原上最動聽的雀鳴。
在她身旁，一少年譏諷道：“一個啞巴，一匹瘦馬，真是絕配??！啞巴不知道吆喝，瘦馬也懶得邁腿，真不明白你阿爹是怎么想的，怎就撿回這么一個廢物啞巴來。”
雅若一聽此言，頓時氣憤，揚起馬鞭狠狠抽打向那名少年，斥道：“我家牙兒哥才不是啞巴！他只是不善于說話，你若是再敢對牙兒哥不敬，雅若就抽死你！”
那少年抬手握住雅若抽過來的馬鞭，調笑道：“雅若，你這么護著啞巴，不會是準備嫁給他吧？這樣也好，他入贅進門，你阿爹就有兒子了，頭領的位置興許也就能保住了，真是一箭雙雕，皆大歡喜??！”
“木仁，你這混球，快撤手！”雅若氣得肩膀一陣抽動，是的，就因為她是女兒身，所以部落內隱隱涌動起一股更換首領的暗流。
甚至，有些人已悄悄站隊，擁立起自己心中的英雄，以便在大選日來臨時，能夠助他上位。而在所有的人選之中，呼聲最高的，正是眼前這木仁的父親，木圖。
“雅若，這就生氣啦？莫急，待我阿爹成為部落新的首領，我定娶你過門，到時候，就讓這啞巴照顧你阿爹下半輩子。嘿嘿，如此一來，這啞巴倒也不是一無用處的，至少將來能省卻我倆不少心思哦，嘎嘎嘎?！蹦救史潘链笮Α?p> 突然，斜刺里，沖出一匹瘦馬來。
那馬上的青年照著木仁的馬臀狠狠地拍打了一記，發(fā)出啪的一聲脆響。
馬兒吃痛，長嘶一聲，前蹄倉促間高高抬起，使得木仁一個踉蹌，險些跌下馬去。
木仁慌忙松開雅若的鞭尾，雙手緊緊扯住韁繩，身體更是緊緊貼在馬背上，哪里還敢有絲毫放肆。
趁你病，要你命，雅若揚起手中的馬鞭，狠狠地在木仁的后背上，留下一道清晰的血痕。
“木仁，下次若再敢造次，本姑娘的鞭子就不會是落在你背上那么簡單了，哼哼。”
言罷，雅若意氣風發(fā)地策馬，追著他的牙兒哥揚長而去，歡笑聲灑遍這片草原的每一個地方。
木仁忍受著后背火辣辣的灼痛，陰狠地盯著二人離去的方向，朝著身邊的三位少年說道：“今日之事，不得對任何人提起。”
“可是，就這么放過他們了么？”一名喚作阿蠻少年不甘地問道。
“放過他們？”木仁冷笑，“等著吧，終有她當眾跪下向我求饒的一天?！?p> 歸了家，將馬栓好，雅若一蹦一跶地進了屋，嚷道:“阿爹，我們回來啦！看，今天收獲豐盛不？”
雅辛呵呵一笑，“你這鬼丫頭，一回來就邀功，若不是你牙兒哥幫忙，你能獵到這么些小獸？”
“是呢，牙兒哥最棒了！阿爹，牙兒哥今天還教訓了木仁那只小白眼狼呢！”雅若興奮地說道。
“你這丫頭，怎么又跟木仁那小子攪和在一起??？”雅辛瞪大著雙眼，“兇巴巴”地說道。
雅若吐了吐香舌，顯然未被他的“兇相”唬住。“有牙兒哥在，誰人能欺負到本姑娘？咯咯，那小白眼狼可沒少挨本姑娘的鞭子呢?！?p> 雅辛嘆了口氣，“這木圖近來小動作頻頻，更是與周邊幾個部落首領來往親密，只怕是圖謀不小啊?！?p> “阿爹，你就那么在乎這首領頭銜嗎？他們稀罕，你就讓給他們得了，我們過自己的小日子，不好嗎？”雅若撇著櫻桃小嘴，撒嬌道。
“雅若，我的好女兒，阿爹怎會在乎這虛名？”雅辛感慨道，“木圖野心勃勃，早就不甘偏居于此，然而他的能耐，并不足以支撐起他的野心，若是他真的成為首領，定會將部落領往死亡的沼澤。到那時，阿爹就是騰蛇部落的罪人啦！”
“可是部落里的年輕人都是好戰(zhàn)的，他們渴望并向往著在沙場馳騁，如雄鷹一般，掠過大草原的每一座山，每一條河。他們相信木圖會帶給他們這樣的榮耀，所以都緊緊團結在了他的周圍。阿爹，您已經(jīng)失去他們的崇敬了，他們不再擁戴您了，您無法阻止木圖的野心的。”雅若心疼地為雅辛揉著胳膊，阿爹真的老了，肩上的重擔已經(jīng)壓彎了他的背。
“是啊，他們都是騰蛇部落的勇士，有著雄鷹一般的壯志，但他們太年輕了，羽翼還沒有豐滿就要搏擊長空，容易受傷的。他們的生命是那樣的寶貴，怎能被狡猾的狐貍利用，白白犧牲在陰謀和利益之中？若是一定要付出血的代價，那就流干我們這些老家伙的血，以換得他們的成長。”雅辛那蒼老的臉龐，浮現(xiàn)出一抹決然。
“阿爹，您就不考慮雅若了嗎？”雅若眼圈發(fā)紅，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你個女孩家，終要嫁人的，將來自當由你的夫君照顧你啊，阿爹又不能陪你一輩子?！毖判列Φ?。
“不嫁！雅若要永遠守護您，守護部落！”雅若認真道。
“凈說傻話，”雅辛寵溺地撫了撫她的頭，“去喊你牙兒哥來，別忙活兒了，開飯！”
一家人結束一天的勞累，幸福地享用著晚餐。
“牙兒，你這苦命的孩子，連家的方向都忘了，你家人一定尋你尋得很辛苦??！”雅辛又老生常談了，最近半年，這樣的話他已說了很多遍。
青年牙兒回應他的，依舊是木然地搖頭。
雅辛再次嘆息一聲，唉，苦命的孩子，一個身上沒有圖騰的孩子，在草原上，無疑是個異類。
飯后，牙兒將碗筷收拾妥當，又去喂他的瘦馬。
雅辛望著自己的女兒，幾次三番地欲言又止，末了，又嘆息一聲，搖頭不語。
雅若似是猜中了他想要說出的話，羞得逃回了自己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