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蒙蒙亮,我從床上慢慢爬起,就如黎所言,失去法力的我也會有些像人類?!罢鏇]想到,我也會有必須睡覺休息的時候?!蔽覠o奈的搖了搖頭。
“咚咚咚”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了過來,緊接著傳來了冷蝶不悅的聲音:“都什么時辰了,你還在睡覺!還不快些出來!”
這個女人,真是討厭!我眉頭微皺,起身穿好衣服,打開了門,看到了冷蝶的一張寫滿了憤怒的臉。
“冷蝶姑娘可有事?”昨天玉姨叮囑我的話我還記得很清楚,這個冷蝶可不是什么好人。
“公子找你!”冷蝶丟下了一句話就離開了。
墨漓找我?我伸了個懶腰,慢悠悠的走到了墨漓的房間。
“昨日睡的可好?”墨漓已經(jīng)收拾好正坐在書桌邊,手中拿著毛筆似乎在畫什么。
“還好?!边@個男人都不需要休息嗎?昨天只睡了兩個時辰啊,他竟然如此精神。
“吃飯了嗎?”墨漓走了過來溫柔的問道。
“剛起沒多久,還沒吃?!蔽宜奶幙戳丝?,冷蝶并不在這里。
墨漓指了指窗邊道:“那兒的點(diǎn)心是廚房新做的梅花餅,你就坐在那兒吃吧。”
我挑挑眉,走到窗邊,坐在了窗臺上,一邊賞著窗外的雪,一邊吃著梅花餅:“這里一年四季都下雪嗎?”
“嗯,一年四季,下雪,一年四季,梅花常開?!蹦炷弥P畫著畫,時而抬頭看我兩眼便又低著頭接著畫了。
“昨日,我回去后想了想。這個小世界你是第一個進(jìn)來的人吧。”
“嗯?!蹦斓墓P停了一下接著道:“這個小世界,有名字。”
“叫什么?”
“梅愿?!?p> “梅怨?倒是有趣的名字。梅花開盡園中怨,這滿園離不開的人,心中的怨不知能不能再孕育出一朵鬼草?!蔽椅⑽⒁恍?,拿著糕點(diǎn)看了看,梅花餅味道還真不錯。
“不是怨恨的怨,是愿望的愿?!蹦炷闷鹈P在硯臺里蘸了蘸,“梅花園中初相見,從此只愿再逢君?!?p> “哼,看來這梅愿倒是應(yīng)了你的心。”我放下盤子看著他微微一笑:“聽說你也是為了等一個人才來的這兒,可否同我講講?”
墨漓放下筆,沒有回答我的話。只是沖我揮了揮手,“來看看,我畫好了?!?p> “畫的什么?”我走過去拿起畫看了看,眉頭不自覺地微微皺了皺。
畫上,一個女子身穿素衣,簡單又不失大雅,嫵媚雍容,雅致的玉顏上畫著清淡的梅花妝。冷傲的表情,讓人不敢上前褻瀆,卻又忍不住駐足看看這女子。她就似嫡仙,因落入凡塵沾染了絲絲塵緣,本是風(fēng)姿卓越,傾國傾城,如今更是多了份攝人的魅惑,另男子遽然失了魂魄。她身后是一扇圓形的窗子,窗外是雪中的紅梅,女子眼眸微抬,似在看著窗外,又似在想著什么……
“好看嗎?”墨漓見我看呆了微微一笑:“我畫工有限,也只能畫出你七分神態(tài),不要嫌棄?!?p> 我放下畫,看著他搖了搖頭:“已經(jīng)很好了,我以前也畫過像,但世俗之人所繪,也會沾著世俗之氣。倒是你這畫,讓我對你有些刮目相看?!逼鋵?shí),若非我從未見過他,我甚至懷疑我們曾經(jīng)相處過很長時間。
“你不嫌棄就好?!蹦鞂嬄木砹似饋?,小心翼翼的放在了一個長長的箱子里。
我伸著頭看著他的盒子,那里面裝著很多畫,只不過因?yàn)榫碇恢嫷氖裁矗骸澳愫苷湎惝嫷漠嬄?。?p> 墨漓看著畫眼中有些憂傷:“其實(shí),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珍藏這畫,還是在珍藏著這畫中的記憶。”
“畫中的記憶?”
墨漓蓋上箱子道:“人的一生太短,有太多遺憾,就像繪畫一般。抬筆之時猶豫,卻在筆落時一切已成定局。哪怕你知道某一筆錯了,也無法更改。落筆無悔,曾經(jīng)的記憶,就是定格在紙張上的畫卷,永遠(yuǎn)的停留在了那一刻?!?p> “哼,你這個說法倒是有趣?!蔽肄D(zhuǎn)了轉(zhuǎn)脖子,坐在了一旁的矮桌邊:“雖然我們才見了沒多久,但是我能清楚的感覺到,你是一個有故事的人?!?p> “或許,我們曾經(jīng)就見過呢,”他慢慢的走了過來,坐在了我對面。
“曾經(jīng)?”我搖搖頭:“我們不可能見過,不過我倒是對你的故事感興趣?!?p> “你就這么想聽我的故事?”墨漓微微一笑,看著我,不知在想什么。
“我這個人喜歡記一些別人的故事,也算是一個癖好?!?p> “好,既然你想聽,告訴你也沒什么不可以?!?p> “等等,”我連忙站起身來到寫字桌上,拿了一支筆和一些紙,而后走了回來:“我這人喜歡一邊聽一邊記,你不會介意吧?!?p> “無妨,不過,你這樣是不行的。”墨漓溫柔的站了起來,從一旁取來了墨塊兒和墨硯遞給了我:“筆尖上那點(diǎn)墨汁只夠你寫幾個字的,我的故事很長?!?p> 我拍了自己的額頭一下,我竟然忘了,錄世愛可以無限使用,可我現(xiàn)在沒了法力,普通的筆是需要墨汁的。我接過墨硯,對墨漓笑了笑:“多謝。”
“給我先煮杯茶吧,我?guī)湍阊心绾危俊蹦熳潞罂粗夷ツ孔镜臉幼油蝗恍α顺鰜怼?p> 我抬起手在臉上蹭了一下,尷尬的笑了一下:“真沒想到研墨如此男,哈哈?!?p> 墨漓從袖子里拿出了一塊兒手帕,而后伸出手,溫柔的在我臉上蹭了蹭:“你臉上沾上墨了,真可愛,像小花貓一樣?!?p> 我白了墨漓一眼,搶過來他手中的手帕,擦了擦手上剛才沾上的墨汁:“小花貓?這種東西用來形容我似乎不太妥當(dāng)?!?p> “那應(yīng)該用什么形容你?”
我皺了皺眉,看著他不說話。
“好了,既然你不想說,我便不問了,為我煮杯茶如何?”
我放下手帕,將茶壺放在了茶爐上,等著水沸騰,“你來這兒多久了?”
“梅愿嗎?”墨漓一邊研著磨,一邊看著茶壺緩緩的說道:“也有個百年了吧?!?p> “你等的人,一直沒有出現(xiàn)嗎?”百年時間,按常理來說那人也該離開人世了。
“她,一直沒出現(xiàn),我已經(jīng)記不清自己等她等了多久了?!蹦斓难壑杏兄鴶?shù)不盡的哀傷。
“如果她是人類,也該入冥界了,難道說她的執(zhí)念不深,所以沒有來到這兒?”
墨漓微微搖頭,苦澀一笑道:“我喜歡的人,她不是人類。于我百年,于她只是漫長歲月中的彈指揮間。”
“原來如此?!闭鏇]想到,這個墨漓喜歡的竟然不是人類。之前我也遇見過此類事,但無論是人與仙,與妖,終究是殊途,最終都沒有什么好下場。
“水開了?!?p> “嗯?”墨漓指了指茶壺,我被他的聲音拉了回來:“抱歉,我想到了些事?!蔽覍⒉鑹啬昧讼聛矸旁诹俗雷由?。
“想到了什么?”墨漓好奇的問道。
“我想到了曾經(jīng)遇見的一個妖怪?!?p> “妖怪?為何會想到這個?”墨漓一臉想笑的表情看著我。
“那個妖怪還是一只狐貍時受過傷,而在她受傷時被一個獵人救了。于是,這只狐貍為了報恩,不斷的修煉修煉,終于在百年后修煉成人形?!?p> “然后,她回去找那個獵人了?”
我看著墨漓微微點(diǎn)頭:“是啊,她找了好久才找到當(dāng)初救她的獵人,只可惜人妖殊途,百年后的獵人早已投胎成了另一個人?!?p> “那她選擇了離開?”
“當(dāng)然不是,”我一邊說著,一邊將梅花放在了茶中,“這只狐貍很傻,她并沒有意識到這個獵人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初的那個人了。她裝作是偶然出現(xiàn)在獵人家門口的女子,和獵人結(jié)了婚,生活在了一起。”
“那他們還真是幸運(yùn)啊?!?p> “幸運(yùn)?”我諷刺一笑,“你若知道后來發(fā)生了什么就不會如此說了。”
“后來怎么了?”
“后來獵人家來了一個道士,道士發(fā)現(xiàn)了狐貍是個妖怪,并悄悄的給了獵人一包毒。其實(shí)獵人本可以不下毒,可惜,他怕了,他怕了那個日夜與他相伴的妻子,他怕她真是個妖怪,會殺了她。于是,獵人聯(lián)合道士一同設(shè)計謀害狐貍,在狐貍奄奄一息時她遇見了我。我曾經(jīng)告訴她,我可以救她,只要我殺了那個獵人,就能救活她,可是,她拒絕了。她說,她愛那個男人,無論那個男人做了什么她都愛他,哪怕是要?dú)⒘怂??!蔽医o墨漓倒了一杯茶推到了他面前:“你說,那個小狐貍是不是很傻?”
墨漓拿起茶杯看著杯中漂浮的梅花嘆了口氣:“情之一字,一念入骨。只要動了念想,此生都逃離不了,哪怕死了,心心念念,放不下的也是那個人?!?p> 我看著墨漓微微一笑:“情愛之事,我并不了解,雖然我遇見過很多人,可惜也許是命運(yùn)所致,我仍不理解?!?p> 墨漓喝了一口茶,看著我,露出了難以形容的表情:“終有一天,你也會懂得?!?p> 他的表情讓我一時間有些不知該怎么回答他,過了許久我才淡淡的回了他一句:“也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