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頭鳳凰不棲梧
喜學(xué)宵小混世俗
不規(guī)不矩除了名
不以為恥反知足
候門貴女不愿當(dāng)
拋頭露面老板娘
喜看晴芳顏色好
及年也做梅小娘
……
柳枝乍著耳朵聽著大街小巷都開始以她為主角的打油詩如割不完的韭菜茬子,看著身邊凍如冰山的胖臉,嘻嘻笑道:“師父,我是不是火遍大齊啦?!”
這幾日誰都可以依著那些流言加工編排一番,柳枝聽了‘三字經(jīng)’‘五字曲’‘七字律’,油然欽佩大齊文字教育的普及度。雖然寫文弄詩差了點意境,但是這樣押韻逗趣兒的田園詩才更朗朗上口。小兒能吟,老嫗?zāi)芎?,柳枝短短幾日,一躍成為大齊討論度最高的紅人!
“柳希濟這渣滓,怕是摁不住他老爹的棺材板了!”李徽在師徒兩的背后嗤笑一聲,“怎么,不敢出門了?”
柳枝擺了擺手指:“非也非也,主要是最近無攤可出,我要在家做米蟲,師……師叔還有銅臭金銀沒?我?guī)湍謸?dān)分擔(dān)……”討錢就不能討人嫌,李徽一聽師娘便會急眼。
“拿到爐鼎里面煉成稀泥,也不想白白養(yǎng)了廢人,沒錢吃飯就學(xué)著辟辟谷,或者讓你好師父剜點肉給你!”李徽白發(fā)一飄,毒舌完心情極好的往后山去了,這幾日農(nóng)青不用出攤,扎實了基礎(chǔ)的他還是個不錯的武學(xué)苗子。只是農(nóng)青身形瘦長,勢如破竹的長勢只能習(xí)些輕功自保,若不是自己時日不多,豈能讓他習(xí)些偷偷摸摸的暗器毒藥,正統(tǒng)君子劍他想教,時日不允了。
柳希濟那樣的廢物,說話都不敢抬眼的懦夫,哪敢在張子游面前上竄下跳?秦氏再有手段,也是個內(nèi)宅女子,打從他跟著張子游住進這既安居,便有無數(shù)雙眼睛盯著他們,他們不出世,招眼的柳枝就是第一個擊打?qū)ο蟆?p> 父親軟弱,主母狠辣,再有背后的高人牽線指引,從柳枝為突破口,不過是想他們兩個人現(xiàn)身而已。
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何況他和張子游,哪一個都是樹大招風(fēng),李徽閉眼,聽著林間松濤,心中譏誚:五星連珠,遺世獨立的明君么?不是自己理想的皇帝人選么?!為帝者,當(dāng)如龍椅上頭的八卦圖,陰陽相生,明暗相容,仁為民,狠為敵,施愛也殺伐,野心勃勃,疑慮重重,游刃有余。
李徽摁了摁疼得有些麻木的心口,自言自語的苦澀道:“便是時日無多,我也不值得好過——”
“師祖,您在說什么?”農(nóng)青在林間腳下生風(fēng),借著密密的樹杈蕩出好遠。
‘飛起來’的感覺實在太好,一時都忘了最近的不平事,農(nóng)青的眼睛開始有點長如丹鳳的趨勢,狹長的眼眸里是快溢出來的滿足。
“你們才剛開始,未來可期,很好!”李徽被傻小子此時的表情感染,果然這徒兒能和他的傻師父走到一塊兒,兩個積極樂觀的人,現(xiàn)而今表象的麻煩都是這些小家伙的,他們還能這么沒心沒肺,自己果然是新壺里的老酒,面皮撐不住自己的那點老來惆悵。
“農(nóng)青你好厲害了?。熓逦椰F(xiàn)在拜師來不來得及——”無所事事的柳枝跟來便看見了飛上天的猴。
“近身的自保格擋可以學(xué)學(xué),這樣看似輕盈實則需要極強爆發(fā)力的輕功,你起點晚,拆筋拆骨很難堅持……”李徽還沉浸在對他們的小肯定里,難得的有耐心還沒有毒舌。
“農(nóng)青不也才入門?!”柳枝有些不服氣的努嘴。
“他?正經(jīng)的拜師學(xué)藝自然是剛?cè)腴T,可他自幼便山野密林的討生活,輕功不是玄術(shù),是沾著地兒的實招武學(xué)。他可比這林子里的長臂猿還要靈活!”
“這林子里有長臂猿?!”柳枝看猴的興致明顯比剛剛拜師學(xué)武的高,聲音尖嘯,表情夸張,眼睛里有星星。
李徽:“……”
師叔的表情一言難盡,柳枝諂媚的笑了笑,捏著蜜蜜嗓:“師叔~自保的功夫還是要學(xué)的,您看最近總有刁民想害我!”
“別學(xué)蜜蜜那丫頭說話!猿猴只是打個比方,這后山臨著陽安城,別說猿猴,半臂長以上的動物都沒有……”李徽準(zhǔn)備拿出點師叔的威風(fēng)來,一個霸氣的眼刀還沒飛過去,卻見柳枝小臉煞白,鼻翼翕翕,涼涼的秋風(fēng)里汗都下來了。
威風(fēng)還沒擺呢,這也嚇得太慘了點?!
“師叔……你側(cè)后方的樹枝上,掛著的東西可有手臂粗,四五臂長了……”柳枝哆哆嗦嗦,還忍著心口的惡寒,不知是往前拉師叔一把,還是往后先跑為上,矛盾的雙腳碾著腳下的落葉吱吱作響。
李徽屏氣凝神,一股苦兮兮的腥臭鉆進了鼻腔,還沒動作,聽得農(nóng)青一聲大喝:“師祖,左撤兩步——”
三星鏢擊中了樹枝上懸著的大蛇七寸,蛇身掙扎著掉了下來,農(nóng)青跳下樹飛奔上前欲使匕首再擊,被李徽開口止住。
“褰鼻蛇,它的生血若是碰上了破皮傷口,會死的——”
嚇得農(nóng)青趕緊檢查了剛剛沖動上前有沒有沾上,柳枝反應(yīng)極快,拉著這個愣頭青又往后退了幾步:“眼睛瞪那么大,不怕蛇血濺進眼珠子里,這么厲害,指不定會瞎!”
李徽摸出幾根羽針,擲出的時候還不忘夸贊一番:“觸類旁通,不錯,褰鼻蛇的生血眼耳口鼻傷口都不能碰,人畜都難逃生天。”
柳枝看著師叔白衣勝雪紅綢飄飄,守著一條丑陋的毒蛇板命,畫面有些刺激。
“既然這么一個毒物,咱們是把它填埋了還是燒了?”那大蛇漸漸扭不動了,但是柳枝一見那蛇頭上層次不齊的肉瘤突起,就有層出不窮的雞皮疙瘩。
“暴殄天物——”李徽白了一眼,渾然不覺上一秒還在夸贊柳枝機靈呢。
“不是您說這是個大毒物嘛?!還這么丑,多看一眼就惡心,師叔您怎么還看出感情來了?!”柳枝大呼冤枉,衣袖掩面,實在看不了眼前奇景。
“蛇肉可治中風(fēng)濕痹,蛇頭可除紫癜,蛇眼可止小兒夜啼。蛇津可治痘瘡,蛇血制干取粉可驅(qū)瘴毒,生血可制毒,蛇皮可制劍柄鞋靴,通體是寶,不是暴殄天物是什么?!”
“這么好?!”柳枝一聽是個金娃娃,瞬間看這龍頭虎口的怪物也順眼了,連珠紋也不惡心了,四個長長的獠牙也不懼怕了:“很值錢?!”
“五百兩吧……”李徽輕描淡寫。
“乖乖??!”若不是怕蛇血沾身,柳枝都想上去親自摸一摸這個小可愛了:“是不是老天爺都憐惜我,上趕著給我送錢來!?!”
“褰鼻蛇只生在蜀地和宜州的深山密林里,你覺得這是老天爺大風(fēng)卷來的?!”李徽嘴角輕撇,不屑的笑了笑。
“又有人搞事?!”柳枝指了指自己,又劃了一圈:“針對我們來的?!”
“可能是看你最近可憐,好心人送的吧……”李徽脫下了白袍,里面竟還有一件一模一樣的!
“師叔這什么操作,你把外袍當(dāng)里衣穿的?”柳枝腦回路總是這么清奇,前一秒還在擔(dān)心有人暗害,后一秒就關(guān)心起了李徽的穿戴。
“師父,這是重點嗎?!”農(nóng)青咋咋呼呼:“有人想害我們吶!”
“偷雞不成蝕把米不是嘛!勝利的人笑到最后,咱們不是什么事兒沒有還多了一筆錢!”柳枝激動的搓搓手:“比起被人虎視眈眈,為師還是怕窮死餓死!”
“那——”李徽將脫下的外袍遞給了柳枝:“把你的金娃娃包起來吧——”
柳枝:……
被您說的那么厲害,還是有點心虛啊!
柳枝看了看地勢,找了根樹枝,先戳了一番,確定這蛇已經(jīng)死透不會詐尸,才不緊不慢的將白袍鋪好,把著農(nóng)青的肩膀一起,準(zhǔn)備合力將褰鼻蛇踹進靠下的衣兜里。
李徽白眼翻上了天。
他上前一個掀風(fēng)腿,這一腳幾乎把那歪七扭八的蛇身踹成了一團蛇球,自行滾進了白袍圈成的衣兜里。
“嘆為觀止!”柳枝農(nóng)青熱烈鼓掌,李徽那點不虞的心情,隨著那一腳,還有柳枝的生活歪理,全滾進了白袍中。
看著傻乎乎鼓掌的丫頭,李徽有些自嘆不如:柳枝是個狡黠的姑娘,什么都知道,生活對她目前看來毫不心慈,她卻愈挫愈勇,是一朵濃艷艷的霸王花!
……
“師叔,您剛剛是不是有話要說?!”
“無……”
“誒?我看您眼露欣賞,自愧弗如的樣子,還以為您要夸我呢?!”
“師父你要點臉吧,師祖對你,自愧弗如?!”農(nóng)青說出來都覺得風(fēng)大,“會不會閃了舌頭?!”
“對著褰鼻蛇怎么看?!”李徽忍俊不禁,宮里待久了,看這幾個孩子才覺得真是妙人!
“蜀地?不熟!宜州,我混了這么久,只知道宜州王家,不過不是被太上皇打得支離破碎了么?”柳枝擰了擰眉:“最近和我有來往的,便是興遠鏢局的花孔雀王衎,依稀聽他提過他是宜州王家的旁支,不過就算他是宜州王家的支系,和我也是遠日無怨近日無仇啊。而且,這褰鼻蛇的地域性太明顯,不是往臉上寫著我是主謀么?!太傻了,一條百斤重的毒蛇,活脫脫的弄到陽安來……”柳枝福至心靈眉目一展:“鏢局?!鏢局起家的興遠,肯定有辦法把這玩意兒弄過來!就算不是主謀,也知道點微末吧?!”
“可能有人有心誘導(dǎo),也可能這條明線指向的人不重要,但是用這活物殺人,至少得知道咱們的動向……”柳枝打了個哆嗦:“咱們被人跟蹤了?”
“你這幾天歪名正盛,咱們既安居都被編排進去,陽安城誰不知道你柳枝,都不需要刻意跟蹤,你現(xiàn)在出門可不是千萬雙眼睛盯著呢!”李徽看著柳枝一臉身正不怕影子斜的磊落打扮,毫不遮掩,腦仁兒疼了一下:“褰鼻蛇嗅覺靈敏,不吃死物,咱們?nèi)齻€大活人的氣息聚在一起對是一條饑腸轆轆的蛇來說,是饕餮盛宴!走吧,咱們快些回去,不把這些陰損的小人揪出來,就不定有今天的運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