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行駛到了鬧市,遲憶把車簾拉開一道縫,剛好使外面的人只能看到夙驍,又能使車內(nèi)的人將外面的情景一覽無余。
一個(gè)穿著家丁服模樣的白頭發(fā)老人幾步上前,被遲憶攔在車旁,老人眼神關(guān)切,不住的往車上看,見到車上的夙驍,老人布滿溝壑的臉上橫肉抖動,喜極而泣,扶著車轍道:“世子殿下,真的是世子回來了?!?p> 遲憶認(rèn)識此人,礙于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遲憶道:“這位老人家,我對你有印象,世子住在前面的巷子里,若是有什么事,你可以隨我來?!?p> 老人眼含熱淚連連點(diǎn)頭。
馬車緩緩向前行駛,最后停在了一個(gè)安靜的巷子口,因?yàn)椴幌肼晞葸^大驚動其他人,云蕘打發(fā)他們先進(jìn)城安頓下來,順便在客棧等候消息。云蕘從馬車上跳下來,夙驍下來后,嘴角微微勾起,邪魅一笑問道:“這是我買的宅子,平常不在王府的時(shí)候,大多都來這里?!?p> 云蕘看去,宅子占地面積頗大,在深巷里,于陳舊古韻中獨(dú)樹一幟,看得到兩棵高大榕樹拔地而起,挺拔的矗立在庭院中,巨大的樹冠向房屋地面投射下一大片陰影,在干熱的夏季,倒是個(gè)不錯(cuò)的納涼好地。
云蕘和夙驍剛坐下,遲憶帶著那位老者就過來了,老者一見到夙驍,立馬就惶恐的跪下去,“世子殿下。”
夙驍眸光不變,“你來找我,有什么事?”
老者面露難色,眼睛凝在云蕘身上,云蕘想說回避一下,夙驍直接對老者道:“你說?!?p> 老者聞言,把目光收回來,投在地面,語氣焦急而懇切的道:“世子,你讓我們安插在宮里的棋子,在這段時(shí)間里面,被人拔去近三分之二。老奴擔(dān)心,這些人對我們的安排了如指掌,肯定是內(nèi)部出了叛徒才會如此,那叛變之人如果掌握了什么證據(jù),交給朝廷,朝廷的人順著這條線,會不會借機(jī)追查到我們的頭上?而且內(nèi)鬼一日不除,對我們也始終是個(gè)潛藏的危險(xiǎn)。”
夙驍頓了一下,問老者:“我們折損的都是些什么人?”
“大多是些灑掃的宮女太監(jiān)之類,這些人平常也接觸不到宮里的貴人,但是安排的比較隱秘,沒想到,卻還是……?!?p> 卻還是被人挑了。云蕘指尖輕輕扣擊桌面,問老者:“那另外的三分之一呢?”
老者見云蕘問自己,愣了一下答道:“剩下的人都沒事,應(yīng)該是那個(gè)叛徒?jīng)]有拿到刻他們名字的竹牌,原本所有人的名字都是要用竹牌記錄封存下來,按照不同的順序又分裝于不同的盒子里,不同的盒子又分別放在不同的密室。那些留下來的人和其他人被老奴放在不同的密室,但是由于前段時(shí)間,出了一些變故,剛好寫著這些人名字的竹牌被焚毀,老奴猜想,很有可能那場火根本就不是意外,而是被人故意毀壞。都怪老奴疏忽大意,放松了警惕,沒有及時(shí)稟報(bào)世子,才導(dǎo)致了這么多人折損。世子殿下,老奴該死!”說著揚(yáng)手給了自己一巴掌。
夙驍冷冷看著,任由他自己抽自己耳光,室內(nèi)啪啪聲想起,云蕘在心里默默數(shù)到二十時(shí),夙驍開口,“好了,這二十個(gè)耳光就算是你對那些死去的人的贖罪了。管理松懈,知情不報(bào),任人唯親,該怎么處理不用我來教吧?處理好后,你自己去暗室領(lǐng)罰。剩下的事,都交給雪影?!?p> 老者聞言,眼神微縮,跪地磕頭鄭重道:“果然一切都瞞不過世子,是!老奴明白,老奴一定不會姑息他,老奴告退?!?p> 老者退出去后,云蕘好整以暇看向夙驍,夙驍臉色緩和不少,用手摸摸她的頭,“你想問什么就問吧?!?p> “你怎么知道他任人唯親的?他好像也沒說內(nèi)奸是誰吧?”
夙驍默然:“秦伯是一個(gè)忠烈之人,這么多年,秦伯是除了太后之外唯一看著我長大的人,包括從我出生開始,滿月,生辰,年節(jié)。在我十歲以前,都是他陪著我過的?!?p> “那他為何會?”云蕘不解。
“秦伯重情,這一點(diǎn)讓他始終脫離不了情意的禁錮,曾因?yàn)槭苓^我母親的提攜,所以在母親去世后,他不惜違背父親的意愿,也要護(hù)著我。而他的妻子因此受了連累,不久就離開人世,但秦伯從沒有一句怨言,因?yàn)槟赣H臨終前把我交給了他,他一心輔佐我,這么多年,忍受了無數(shù)寧王府的打罵,他卻依舊留在那,只是為了在潛移默化中,把勢力一點(diǎn)點(diǎn)滲透進(jìn)寧王府,為我將來繼承王府做準(zhǔn)備。直到我搬進(jìn)寧王府那年,他才做了我院子里的管事?!?p> 云蕘無言,世上竟還有這種衷心之人。
“秦伯無兒無女,只有一個(gè)妻子留下來的侄子秦飛,他覺得對不起自己的妻子,所以對那個(gè)秦飛關(guān)懷備至。但是密室里面的東西,涉及牽扯到很多事情,這其中的厲害關(guān)系,秦伯心知肚明,所以他的鑰匙,一般人也是拿不到的?!?p> “如果是他的親侄子,那就另當(dāng)別論了?!痹剖伿持肛Q起,接話道。
夙驍看著桌子上云蕘剛用手指蘸著茶水化出來的看不出來形狀的圖案,沒頭沒腦的突然發(fā)問:“你覺得……我殘忍嗎?”
云蕘一臉蒙圈,“什么?”
夙驍自嘲的笑笑:“我是不是對秦伯太過苛刻了,明明對我有恩的是他,衷心為我的是他,他只是因?yàn)橐粋€(gè)承諾就為我做的如此地步,而我卻總是在傷害他和他身邊的人,他如今這樣,大半也是我害的?!?p> “不,你沒錯(cuò)?!痹剖伵跗鹳眚?shù)哪?,認(rèn)真的說道:“你沒錯(cuò)。你任由秦伯自扇耳光,是因?yàn)橹狼夭闹杏艚Y(jié),把無辜之人的死都怪在了自己頭上。只有讓他自己懲罰自己,秦伯才會釋懷,自己想通一切?!?p> “而讓秦伯自己處理秦飛,或許對于他來說是殘忍的,但是,如果這樣一個(gè)狼心狗肺的人因?yàn)閶D人之仁留下,最終只會將你,將秦伯置于險(xiǎn)境。我都能想到,秦伯怎么會沒有想到?”
“嗯?!辟眚斅勓宰旖俏⒐?,丹鳳眼里投射出明亮的光,夙驍?shù)氖指采w在云蕘小巧的手上,云蕘的熱量順著夙驍冰冷的手指傳遞給過去,夙驍眼中笑意愈濃。
“云蕘。”
“嗯?”
“有你真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