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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芥

第二十七章 閑棋冷子

鎖芥 藏芥子 3150 2019-08-10 19:00:00

  麟囊看著宇文長慶喝完了湯,端起餐碗,用未受傷的手洗起來,一向挺直的脊背略微彎下去,仍然是那個長身玉立的人兒。

  她笑著,托著腮,不由得想到沈云秀,眼里的神色,隨著思考不由得冷峻起來。

  明日回家時,希望家中那些妖魔鬼怪莫要向自己動手,否則,也就離滅亡不大遠(yuǎn)了。

  宇文長慶拾掇完,擦著手走出門時,看見橙黃色的霞光照在麟囊頭頂,鍍上一層淡淡的金色,發(fā)頂看著毛絨絨,很是可愛,耳邊翠玉描金耳環(huán)微微動一動。

  不知為何,心中感到安寧,宇文長慶想起母親聽過的黃梅戲。

  “英臺不是女兒身,因何耳上有環(huán)痕?”

  “耳環(huán)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村里酬神多廟會,年年由我扮觀音,梁兄做文章要專心,你前程不想想釵裙?!?p>  “我從此不敢看觀音?!?p>  輕手輕腳走到麟囊身邊坐下,隨著她的視線看出去,遠(yuǎn)處山巒連綿,重巖疊嶂,日頭逐漸落到那邊,余下的緋粉,襯著淡紫,顏色錯落以外,讓人無端覺著溫暖。

  “曉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摈肽夷畛鲞@句話,笑著與宇文長慶對視片刻,道,“即使回京,我也會常來看你?!?p>  “嗯?!庇钗拈L慶并不將內(nèi)心的擔(dān)憂說出來,不愿意破壞此時的氛圍,高門貴女,怎么能常來這里看自己呢,若是被人知道,未免失身份。

  他們都不知道,麟囊以后還會常來這處,原因有許多,其中之一是林弗,他是沈吳氏的閑棋,麟囊每每出現(xiàn)在牛頭山,就是要喚起他心中對吳家,對吳柳萱的愧疚,想起他當(dāng)日“必傾力相助”的諾言。

  回家那日,楊復(fù)不曾送麟囊,他只是站在山寨的墻上,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她的身影逐漸消失,又吹了許久的冷風(fēng),心中自然有許多思量。

  “小姐,我們回城吧?!眴柍鲞@話時,清林在心中暗暗期待麟囊不要說出折道去泉湖鎮(zhèn)的話,麟囊心里塞滿了憤怒,自然并不愿帶著壞心情去找宇文長慶,未置可否。

  想起自己昨晚看見家中傳來的書信,團子沈平之寫著二哥最近奇怪,早出晚歸不說,還找自己借了許多銀兩……

  隨著馬車離家愈見近了,風(fēng)撩起帷紗,麟囊的心反倒越發(fā)安定,“謀定而后動?!彼蛋蹈嬲]自己,透過風(fēng)掀起的一角簾子,看著京中風(fēng)土人情,趕集的阿婆頭發(fā)上抹了頭油,梳得齊整,十分精神利落,傴僂提攜,往來不絕。

  進門后,第一要緊事是去母親院子里回話,聽見大嫂嫂沈許氏在同母親說,“鮮不有初,靡克有終。這為官的道理,其中要緊的就是要牢記身份,萬不能因為別人捧高踩低,自己也如此,與頂頭的上峰交往時,還要注意言語,莫要拂了他的面子?!?p>  麟囊的大哥哥沈平天,倒有幾分眼光,選的妻子這樣看來,還是個有些見識的女子。

  “平天有你多提醒著,想來不會有什么疏漏?!笔悄赣H平穩(wěn)的聲音,不疾不徐,很是雍容。

  “母親和嫂嫂在聊些什么,好生熱鬧?!摈肽倚χ哌M廳堂,伶伶俐俐的一個人兒,山中養(yǎng)了幾日,反倒出落得更水靈了,鄉(xiāng)間的鐘毓靈秀氣息勃勃而出。

  “麟囊愈發(fā)俊秀了?!鄙┥┬χ鴣砦樟怂氖郑瑧B(tài)度親切,并不惹人厭煩,沈許氏也是個知冷知熱的,曉得麟囊回來,必定與母親有些體力話要說,也就笑著退下了,“我笨嘴拙舌的,也就不叨擾母親了,還是回院子里好生料理些,等夫君下朝時,好覺得整齊清爽。”

  待嫂嫂走遠(yuǎn)時,麟囊坐到母親膝邊,開口道,“二哥銀錢上似乎出了些問題?!?p>  母親眼里欣賞的意味濃了許多,笑著看麟囊道,“你在牛頭山上那么遠(yuǎn),消息還如此靈通?!?p>  “是團子說的話讓我留了心,二哥銀錢必定是缺得緊了,不然也不會向他這個小孩兒伸手借,因此今日留意查問了月蘭,她哥哥是二哥房里的小廝,說是二哥老是不見蹤影,時常去城中,但不怎么讓人跟著,并不知道具體是為了什么,我心里的疑慮坐實了七八分?!摈肽翌D了頓,語氣中多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必定是不知道被誰給哄了,迷上下三濫的博彩?!?p>  “是這樣,我已經(jīng)將他拘在院子里了?!鄙騾鞘铣3@了一口氣,“雖然有法子,但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心中難免疼惜,我乏了,麟囊你先回去歇息吧?!蔽嬷~頭,揮了揮手,水蔥似的手指纖長,擺動時,顯出幾分無力。

  麟囊走出母親院門時,步子邁得殺氣騰騰,月蘭跟的有些累,笑道,“不知道的人看見小姐,還以為是要吃人?!?p>  聽到這調(diào)笑,麟囊步子慢了一些,雖然面上清冷,剛才的氣性也少了,“就你油嘴滑舌,連我也取笑上了,我這是想念哥哥們,步子才快了一些?!?p>  “是是是,小姐說得對,小姐可不是要去吃人的?!痹绿m與身后的小丫鬟們笑成一團,看著讓人心中的煩悶也一掃而空。

  走到二哥院子時,只看見一堆人圍著院門,聽見急切的拍門聲,還有他的怒吼,“你們是什么玩意兒?也敢將我關(guān)起來,若是我出去了,必定把你們都給打殺了?!遍T外頂著的小廝們落了滿頭的汗,麟囊瞧見了,掏了銀子讓月蘭去賞給他們,柔聲道,“二哥犯渾,還是牢你們盡心看管他,我必定會告訴母親,不讓你們的忠心白費,先下去吧,我勸勸他?!?p>  小廝們?nèi)缑纱笊?,急忙?yīng)和著,接過賞銀,喏喏退下。

  麟囊踏進院門,二哥迎面來,面容上青筋暴起,可知必定是氣惱無比,罵道,“小賤貨,也敢關(guān)著爺……”

  “啪”。清脆的耳光聲,打斷了他的話,麟囊橫在他面前,眉梢一挑,氣勢十足地呵斥道,“你又是什么東西,可曾想過有什么值當(dāng)別人借你萬金的?”

  沈平笑被打得懵了,站在原地,弱弱地道,“我自然是身份尊貴?!?p>  麟囊冷冷笑了,“你倒也知道?那你難道不明白,父親為何不讓你入仕,下場科考,或者是捐一個功名給你?”

  “我……”沈平笑本來少年時中了秀才,正是意氣風(fēng)發(fā)時,不想父親并不讓他參與今年的科考,心中惱怒,喝酒時遇上了同病相憐的,也就伙著放浪起來,以為可以報復(fù)父親,從不曾思考過父親的思量。

  “父親事多,不曾告訴你他的苦心,你竟然以為他會害你不成?竟然生了怨懟之心,此事是錯一?!摈肽液仙显洪T,將沈平笑推進去,繼續(xù)道,“你以為那些放債的人為何由著你拿錢不曾為難,那是因為他們篤定了,父親母親比你更在意你的羽翼,將來,你必定是沈家的驕傲,然而你爬得越高,為人越是要謹(jǐn)慎,私德越要注意,萬不能落人口舌,留下可攻訐之處,如今,竟然迷上博彩,多大的錯處,這是你錯二?!?p>  “你可知?!摈肽胰映鲆话压┘?,“他們的手段那么許多疏漏,你居然還是乖乖入了局,多年的盡心教養(yǎng),到你這里,半分似乎都沒留下了,母親看著,心里多難過。”麟囊一口氣說完,似乎終于舒坦了。

  沈平笑手里拿著那一沓紙,越看越是顫抖,臉色由紅轉(zhuǎn)青,看到最后時,似乎被打擊得雙腳都站不穩(wěn),踉蹌著扶住石欄,勉強坐住了。

  “他們,他們,竟然這么惡毒?!弊齑蕉哙轮f出這幾個字。

  “你現(xiàn)在明白了嗎,連我手下都能查出這么許多,他們是有多看輕你,甚至不屑隱藏自己的行跡?!辈樘竭@些并不是那么簡單,甚至動了母親替自己從小培養(yǎng)的暗樁,自然,麟囊并不會將實情合盤托出。輕輕撿起供詞,撫平上面的皺褶,嘴角翹起,道,“母親這次從自己嫁妝里拿來銀錢替你擺平了,以后可要長個心眼,莫要再這般輕易受人攛掇,做些親者痛,仇者快的事兒了?!?p>  “我……我……”沈平笑似乎被妹妹訓(xùn)斥,羞慚到極點,“我以后沒臉見你們了。”

  麟囊壓抑地挑起眉,“到底是骨肉至親,你千萬不能覺得自己犯了錯,便低我們一頭,我們這些人誰能保證不犯些錯呢?你不過是不懂得,才被有心人利用,那些人我和母親自會收拾,你若是真心悔過,以后有事多同大哥哥商量,也就夠了。”

  大丈夫到底不懂內(nèi)宅的事兒,那放債的,同祖母是拐著彎的親戚,打的主意環(huán)環(huán)相扣,這么大的款項,母親若是向公中支取,必然會受祖母的為難,最后也要入了她的私賬,也要多守為難,若是不愿受這閑氣,就得從自己嫁妝里拿出來不小的數(shù)目,橫豎沈吳氏都得吞下這口惡氣。

  想來老夫人心里應(yīng)當(dāng)覺得自己算無遺策,做了場好局吧,麟囊瞇起眼睛,看向祖母的院子,嘲諷地想道,“她竟然不知道,自己將事事都做得絕,人人都用到盡,以為無用的便棄如敝履,還以為是好算計?!?p>  人生有時候也如棋局,下閑棋布冷子,看似孤立無援,有時候卻會威力無窮。

  雙手交錯地?fù)嵋粨?,麟囊睜開眼睛,笑道,那顆一早放下的棋子,也該起上作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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