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一封信

　　這天一早，元念就在玉什婆婆的目送下，身上背了個小小包袱往修業(yè)堂趕去了。

　　剛一離了玉什婆婆的視線，想到臨行前她的再三叮囑：“里面有一封信，是我寫給聞岳堂主的。你見到堂主后把信交給他，切不可私自拆開?！?p>　　元念一陣心癢：婆婆究竟會在信里寫些什么呢，為什么一定不讓我知道。

　　終于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好奇，元念伸手取下包袱，放在面前觀摩一番，像是有些猶豫不決：一面想打開信看看里面的內(nèi)容，一面又怕被玉什婆婆發(fā)現(xiàn)。

　　左右環(huán)顧之后，周圍不見半個人影，元念飛快的躲進(jìn)近旁一處僻靜的角落，興奮又慌張的打開包袱，在一包清花餅和幾件雜物下面抽出一封信捏在手里，又十分警惕的轉(zhuǎn)頭回望。

　　四處寂靜無聲，玉什婆婆也沒有跟過來，元念懸著顆心，手下微微顫抖著打開了信封。一頁潔白的紙赫然平鋪在他眼前。

　　的確潔白得很，光潔、空白、無一字！

　　元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翻來覆去將玉什婆婆交給他的信看了幾遍，仍未發(fā)現(xiàn)任何墨跡。失望漫過心頭，氣急敗壞之下元念差點(diǎn)將捏在手中的白紙揉作一團(tuán)丟掉。

　　就在這時，原本空無一字的紙條突然間渡了一層火光，并炙烤著元念的手。一陣刺痛，元念驚慌的縮回手，眼睛卻盯著火光四溢的紙片不知所措。

　　而接下來的一幕，更加讓他有些膽顫心驚：那一片熱烈燃燒著的火光突然化成了玉什婆婆的臉，而且是一張極盡嚴(yán)厲和憤怒的臉，道：“念兒，你又沒有信守承諾，真讓婆婆失望。還不快快收起信去修業(yè)堂見聞岳堂主，若再敢動別的心思，小心你的皮肉！”

　　元念嚇得倒在地上后退了幾步，仿佛玉什婆婆的藤鞭就要從這片火光中飛舞出來了，連連道：“是，婆婆，念兒再也不敢了，念兒這就去修業(yè)堂。”

　　一語畢，玉什婆婆仍不滿意似的“哼”了一聲，然后才肯在白紙上消失褪去。

　　不等元念伸手去整理，那頁白紙就自行折疊成小小的一枚，鉆進(jìn)信封里去了，又連同信封一起落回了包袱里。

　　元念驚魂未定，碰也不敢碰包袱一下。像是瞬間失去了支撐身子的力量，一屁股癱倒下去。

　　正當(dāng)他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時，身下忽然響起一聲慘叫：“啊呀！……是誰在身上坐，痛呀！饒命哇！”

　　元念受了這二度驚嚇，禁不住連滾帶爬的躲去一旁。再回頭看時，發(fā)現(xiàn)在他之前坐過的地方躺著癡半仙，正呲牙咧嘴痛苦哀嚎著。

　　元念這才注意到，原來他自己誤闖了癡半仙的地盤。

　　這個三面由竹籬圍就，在上又有茂密的千年古樹蔭蔽的偏僻一隅，本是癡半仙借以棲身的地方。之前由于癡半仙熟睡至物我兩忘的境界，所以才與大地融為一體了，被元念不經(jīng)意的壓坐才醒轉(zhuǎn)過來。

　　這癡半仙雖有些癡傻，但確實(shí)為自己尋了個好住處。

　　近旁的這顆千年古樹枝繁葉茂如一頂巨大的屋脊蓋在上面，既阻隔了赤煙遙射下來的灼熱，又因著這層遮蔽和身后竹籬的圍擋而十分幽靜。

　　癡半仙一邊揉著被元念壓疼的肚皮，一邊半是吃驚半帶癡相的指著元念道：“元念，這里，干嘛？”

　　他說到“這里時”還特意拍了拍身下滿覆的青青又挺立的草地，然后才又接著道：“昨日選試，厲害！誰都不及，你，前途，難估量了?！?p>　　一陣清涼的微風(fēng)吹來，元念才從剛才的驚嚇中回過神來。

　　也顧不上去理會癡半仙都說了些什么，胡亂收拾了東西，將包袱裹好背到身后，就走到癡半仙面前威嚇道：“不準(zhǔn)對別人提起我在這里拆信的事，尤其是玉什婆婆。聽到?jīng)]有！小心我封住你的喉舌讓你永遠(yuǎn)也講不出話來?！?p>　　這說話的神色像極了剛剛的玉什婆婆。

　　元念自己才被恐嚇了，轉(zhuǎn)眼就將這恐嚇施加到癡半仙身上，而且分毫不差。在這方面，元念倒學(xué)得了玉什婆婆的精髓。

　　癡半仙果然害怕的不得了，忙伸手捂了自己的嘴使勁的點(diǎn)頭，眼睛睜得大大的，里面藏滿恐懼。

　　他先是滿口緊閉不敢吐露一個字，待元念說完又急于向他表明自己的決心。只得一邊雙手用力堵住嘴巴一邊又十分吃力的張開嘴，一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的樣子，古怪又滑稽，道：“秘密，不說，你知，我知，你偷看了信，被信咬了手，不能說?！?p>　　嘴上說著不說，卻將不該說的都說了。

　　“住口！你敢再說一句！”

　　元念握緊了拳頭，在癡半仙面前揮舞兩下，意欲告訴他若他再多說一句就要對他拳打腳踢。

　　癡半仙雙手疊在一起將自己的嘴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遮住，為避開元念虛意送來的拳腳，又像一只受驚的鳥兒似的跳起腳躲遠(yuǎn)了。

　　元念見狀，這才滿意又略帶囂張的瞥了癡半仙一眼，然后雙手握著胸前的包袱轉(zhuǎn)身欲離開。

　　癡半仙看到元念要走，立刻不干了。完全將那些恐嚇和威脅都拋到了腦后，不管不顧的沖到元念面前，拉住他道：“元念，不走，陪我玩，一起玩?！?p>　　元念學(xué)著擺出他見識過的兇惡臉色，道：“走開！今日有大事去做，不要糾纏我?！?p>　　癡半仙卻不依不饒，一著急嘴里的口水也跟著他的聲聲哀求往外流，眼看就要滴到元念衣服上了。

　　元念毫不留情的甩開癡半仙，他已經(jīng)在此處耽擱了太久，不想和癡半仙拉扯下去，于是提起腳朝癡半仙幾乎赤裸的雙腳上猛踩幾下。

　　癡半仙吃痛，雙手抱起腳，嘴上吱哇一陣亂叫，再也顧不上去糾纏元念了。

　　元念眼見自己的“惡行”得逞，就趁著癡半仙自顧不暇的空當(dāng)，大笑著跑開了。

　　到確定癡半仙不會追上來的遠(yuǎn)處，元念突然住了腳，像是忽然來了興致，又回過頭去引逗癡半仙道：“來呀！快來追我??！追上我我就陪你玩。”

　　癡半仙果然上當(dāng)，搖晃著彎曲又瘦削的身形朝元念奔來，還急不可待的伸出手要去捉元念。

　　元念才又更加得意的轉(zhuǎn)身逃跑了。

　　擺脫掉癡半仙之后，元念繼續(xù)悠閑自在的上路了。在他的面前是一條筆直但不算寬的小路向遠(yuǎn)處伸展著，小路的兩旁碧草依依，其間開著大小不一形態(tài)各異的鮮明花兒，正在風(fēng)中搖搖晃晃。

　　這些無名之花因長久的安處一隅，自身靈力蓄積充沛，又得到赤煙熱烈的炙烤和月亮精華的浸染，已是半花半仙。

　　她們有的如夢初醒般對著元念俯首弄姿、招顏納色，只可惜元念小小年紀(jì)，情智未開，只能遠(yuǎn)遠(yuǎn)的不明所以的看兩眼。

　　有的則昏昏沉沉，幾欲睡去。每當(dāng)看到這樣倦怠無神的一朵時，元念總?cè)滩蛔∩炝耸秩芘獡崦幌?，那有些萎靡的一朵便立刻來了精神，挺立起來了?p>　　在小路的的外側(cè)，花草后面是稀稀疏疏點(diǎn)列著的樹木，它們或高或矮，長幼不一。

　　樹木之外多是一處處的院落，院落中又必有如元念住處那樣的小木屋。

　　一陣風(fēng)拂過，花草迷亂了眼睛，樹上的萬千葉子明暗交錯變幻。偶爾有一兩只通身白透的靈鳥翩翩然從這個枝頭躍起，悠閑的飛過一陣，又在另一個枝頭安身了。

　　元念也學(xué)著他們的樣子跳躍旋轉(zhuǎn)，好像他自己也化身成一只歡快的靈鳥，可以自由自在的飛翔了。

　　身浸其中的他，漸漸忘了他該趕去修業(yè)堂見聞岳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