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來,龍謙就沒放松過警惕。
對于人仙來說,長時間不睡覺也不成問題,但像他這樣一直神經(jīng)緊繃著也是撐不住的。
這晚上,他哄睡了君影,正打算歇息一會兒,卻聽到窗外有隱約的人聲。
他凝神細聽,原來是收留他的那對夫婦在爭些什么,他本想著不便偷聽人家家事,剛要收功,卻聽那婦人說了句:“……賞金可是有十萬錢,我們要是得了,還用得著在這小地方受苦?”
“就算這樣,他總歸是咱們的客人……那女人給了咱們多少錢?”
“一萬都不到,小氣得緊?!?p> 很容易知道他們在爭什么,龍謙感到一陣莫名的惡心,想吐又吐不出來。
他悄悄抱起君影,環(huán)視屋內(nèi),見沒有什么東西好帶,便推門走了。
他無意指責那對夫婦,也不想殺人,他已經(jīng)殺夠了,既然此處留不得他,那就去更遠的地方,天下之大,定有容身之處。
但龍謙忘了一件事,現(xiàn)在是冬月,晚風凄寒,吹醒了嬰兒,他再用靈力相護已來不及,嬰兒大哭出聲,響徹夜空。
得益于此,那對夫婦也被驚動了。
不過這算不了什么,他速度很快,可以在他們出門前飛走。
但他錯了,當他飛到半空時,看見全村各處都亮起了星光,并向他逐漸逼近。
看來那對夫婦還是晚了一步,有人搶先把他的行蹤報告出去了。
粗略看下,至少有九人追他。
他召出龍影,將其一分為三,分出的影子化成模糊的人形,四散離去,他也特地轉(zhuǎn)了個方向,以免被認出。
今夜無月,距離又遠,僅靠靈覺、魂力和肉眼,那些人分辨不出哪個才是真身,這至少可以為他減少一點追兵。
追兵果然也隨之分散,但龍謙因怕傷到嬰兒,提速太慢,他與追兵之間的距離不僅沒有拉開,反倒越來越近。
如果那些人里有地仙的話,再近一些,他們就能破空過來了。
龍謙咬著牙,又分出三個影子,分散向不同方向。
這樣無異于宣告他就是真身,之前被引走的那些人也會回來,但這也沒有辦法,既然遲早要被追上,不如借著時間差把追兵逐個擊破。
他飛了一會兒,又分出幾個影子,眼看著追自己的人只剩下一個了。
他吐出云霧,借其隱匿身形,一個回馬槍,刺向追兵,那人反應極快,閃過了去,槍尖貼身而過。
龍謙又從腰間抽出風菁所贈短劍,趁那人剛剛閃避,來不及反應,刺進了他腰間。
那人大叫一聲,揮刀反擊,龍謙把磅礴靈力順著短劍注入其身,那人又一聲慘叫,武器脫手飛去。
龍謙心一橫,抽出短劍,順勢將此人劈成了兩半。
還好只是低級的人仙。
龍謙一陣慶幸,眼看著其余追兵又至,遁入山林,再次分影而去。
這樣還是沒辦法脫身。
剛才突然發(fā)難殺死那人仙已經(jīng)耗了他太多力氣,而剩余那幾人的水平必然只高不低,就算各個擊破,也得要他實力遠高于敵手才行。
他在密林中止住身,驅(qū)使影子們繼續(xù)前飛,誘敵而去,自己在地上布陣。
影子離他太遠就會消散,騙不了那些人多久,他打算在此布陣,不說一舉全殲,也能拖住大半。
陣法布好,那些人也剛好回來了。
龍謙飛上天,引著他們過來,途經(jīng)靈陣上空時,他也不回頭張望一下能困住多少人,便將其催動,頓時,靈陣處升起黑霧,眨眼間便將正上方的數(shù)人包裹其中。
當初他就是用這招才殺了族長,半個時辰內(nèi),這些人再強也不可能破陣而出。
龍謙不敢浪費時間,轉(zhuǎn)身飛逃,背上卻忽然一疼,隨之力氣也幾乎散了大半,險些從空中墜落。
他迅速回身,擋住連番追擊,全身為之劇震不已,嬰兒受到刺激,又大哭起來。
龍謙拉開距離,聚氣連刺,緊盯著那人不放,好不容易要刺中他了,那人卻又忽地消失。
憑著戰(zhàn)斗本能驅(qū)使,他回身猛刺,并召出龍影,盤旋身外,逼退周身敵,自己借此空隙,極速逃離。
可事情卻不這么簡單,又有兩人擋在他面前,攔住了去路。
那陣法到底只困了多少人?
“交出圣女,放你走!”身后那人喊道。
龍謙忍著吐血的沖動,橫掃一槍,以為答復。
一道靈力化成的光束猛然射向他的后腦,龍謙雖感知到了威脅,但要回防,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意料的攻擊沒有打在他身上,他轉(zhuǎn)過身時,那人已然不見,再看前方,那兩名攔路者也似蒸發(fā)了一般。
是我死后進入了幻境?還是我本來就在做夢?
他側(cè)過頭,吐出一口血,懷中君影的哭聲使得他心里踏實不少。
旁邊靈陣形成的黑色氣柱仍在,至少說明了那些追兵也不全是幻覺。
他很快恢復清醒,向著四周大聲問道:“謝高人搭救,可否現(xiàn)身一見?”
“順手而為,不必多言,快走吧。”
他判別不出回話者的位置,便向虛無處深深作了一揖,以示感謝。
——
半月后的一個深夜,天權(quán)山上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陌生的氣息。
顏玖心中奇怪,開了門,卻見一男一女站在門外。
男的戴著兜帽,滿面風霜,雙手交叉環(huán)抱藏在袖中,一副鄉(xiāng)人模樣;女的雖然也是鄉(xiāng)婦打扮,臉上掛著兩抹曬傷的紅暈,但細看下仍能覺出其面容精致。
女人懷中抱著一個嬰孩,不過明顯不是她的孩子。
“客棧在對面山山腰?!鳖伨撂嵝训馈?p> 男子開口道:“我想住你這,長老?!?p> 這一開口,顏玖終于認出了他,忙拉他二人進屋,關(guān)上了門,道:“你怎么回來了?”
龍謙摘下兜帽,道:“對不起,我實在沒地方可以去了?!?p> “有人跟著你們嗎?”
“我不擅長這個,但她說不會,應該就是不會了。”龍謙指了指身邊那名女子。
“你是?”
女子從乾坤盒中取出一塊烏木牌遞與顏玖:“受人錢財與人消災,在下水生院的翎?!?p> 顏玖聽說過水生院的大名,那是個半學院半殺手組織,一直以來都穩(wěn)居殺手界第一組織之位,對其中人來說,追蹤與反追蹤是基本功。
不過“翎”這個代號,卻是未曾耳聞。
“你找個殺手給你帶孩子?”
翎答道:“只要給錢,我什么都可以干,污穢之事除外?!?p> 殺人不算污穢?顏玖為龍謙的奇思妙想感到頭痛:“這孩子還不到兩個月吧?這一路來,你們喂她吃的什么?”她打量著翎,似在看她有沒有奶水。
翎臉色一紅,道:“我們買了許多羊奶,找得到人時也會找人喂她。”
“你幾歲了?”
“這可不能說。”
也對,都是地仙境了,起碼也年近四十,只沒想到她還會像個小姑娘一樣臉紅。
顏玖抱過嬰兒,又問:“她有名字嗎?”
“有,她叫君影?!?p> “龍、君、影,君影草嗎?”
龍謙撓撓頭:“那個,如果可以的話,還是不希望她姓龍?!?p> “嗯,理解,可是那該姓什么?”
“要不……姓顏?”
顏玖笑道:“不然姓秦吧?如何?”
龍謙也聽說過秦見楊的事,便答應了。
顏玖又看向翎:“姑娘也住下吧?!?p> “他欠我很多錢,把帳結(jié)了,我就走?!?p> 龍謙尷尬地補充道:“我身上錢本就不多,沒兩天就花完了,能不能,讓鄭長老,借我一些?”
“我喊他過來?!鳖伨琳f完,便招呼兩人坐下歇息,自己也抱著君影坐在一旁,而后又分一個身去給兩人沏茶。
翎從未見過身外化身之術(shù),見得呆了,嘴張得老大,絲毫不注意形象。
不多時,鄭子都的身影出現(xiàn)在屋內(nèi)。
“你欠人多少錢?”
翎合住嘴,站起來道:“二十萬錢。”
龍謙看到鄭子都的右半邊臉猛地一跳,似乎十分肉痛。
“你怎么會欠這么多錢?”
翎叫道:“他的行蹤可值錢了,秦國人可是開價十八萬抓他?!?p> 干脆把他賣了吧——龍謙似乎見鄭子都臉上這么寫著。
“好了好了,拿走!”鄭子都從懷中掏出兩張銀票,閉著眼睛別過頭,不舍地交到翎手上。
“封口費……”翎道。
“喂,見好就收啊,小心被錢壓得走不動路?!编嵶佣纪{道。
顏玖上前,問翎道:“姑娘,你一般一單賺多少錢?”
“嗯……少則七千,多則一萬?!?p> “那一般多長時間做一單?”
“這得看怎么接了,待在學校,排隊的人太多,可能幾個月都輪不到我出手,外出接活嘛,大概半個月能有一單我瞧得上眼的。”
“那就算你一天七百錢,一個月就是兩萬一千錢,即便在秦國,普通人家拼死拼活一年可都未必能有一萬。”
“你想說什么?”鄭子都問道,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顏玖不理他:“姑娘不妨也在我這住下,一天七百錢工資,也不多忙,就是照看一下孩子,別暴露行蹤,如何?這可比你在外面冒險殺人來得舒服吧?”
“只是這樣?”
“沒錯?!?p> 鄭子都問道:“那工錢誰出?”
“你不是號稱日進二十萬嗎?”
“那是連本帶利!”
“你不想生孩子了?”
鄭子都無言以對,人仙境的人要正常受孕是不可能的,必須有藥物輔助才行,而在市面上,那種藥往往都有許多副作用,只有顏玖做的那些才算完美無瑕、品質(zhì)極佳。
這是人生大事,自然得要最好的。
“行行行,我掏錢,算你狠?!彼f著,又掏出一張銀票砸到桌上,走了。
顏玖笑著把錢收下,回看二人:“那現(xiàn)在,兩位就是我的遠房親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