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問話觸及沁姝的最痛心結(jié),她兀地就倒吸一口氣,瓊眸閃爍晶瑩,玉淚晃動而后滑過下眼瞼,紛紛墜落。赤唇顫顫巍巍?!案改附浴赃^世,兩位哥哥…哥哥們怕是兇多吉少,我來應(yīng)天便是想…”
遲虎最清楚沁姝的來龍去脈,瞧她悲傷難制,索性就插言道:“許公子有所不知,其實我與沁姝妹子的二哥乃是結(jié)義兄弟,可惜我那庾勝兄弟去歲頭回雪天進山行獵,自此便杳無音訊,多方打探,消息傳來估摸著早已…早已身死。唉!不過,消息是傳回了,就不知身死何處,遭誰人所害?…”
言及,遲虎都含淚,嘆息?;⒈承苎哪凶右彩怯星橛辛x之人。
甫聽此話,嵇滸心下越發(fā)猜忌,若遲虎所說無紕,這女子絕非蘭兒呀!話說瞧著遲虎也不像是善于說謊的人,難不成自個真的遇著一位與蘭兒一個模樣的女子了?乃是莊禹先他一步于茫茫人海中尋得的?
且無需計較真假,單說面前的沁姝姑娘與蘭兒一個模子,這樣的女人她是否感知他嵇滸與蘭兒也有一段令人刻骨銘心的深情呢?
“原來沁姝姑娘還有這些不堪的傷心往事!哦!旁個不說,假使沁姝姑娘的二哥人在應(yīng)天,若你們不嫌棄在下也可幫襯打探消息?!憋鷿G說話間都眸光狠盯沁姝,就盼瞧出她的絲絲毫毫欠妥,宣露她的話都是騙人的把戲。
可惜,沁姝垂淚不歇,決計從面上瞧不出虛假半點來。而月兒適時也起身至沁姝身后?!扒哝媚飫e過于悲傷了,你二哥體骸未尋得,未必就真的歿去了?!焙醚韵鄤瘢笏庖粧邥r時盯著沁姝看來的嵇滸。“就不知許…許公子與遲虎大哥如何認得?”
月兒岔開話題,這會遲虎眨巴了眼睛,干脆擦了擦眼角。沁姝亦然。取出絹帕抆著玉淚吸著瑤鼻。
遲虎見問便一五一十將嵇滸如何躲雨,如何被他遲虎留宿一概道來。自然,蒙在鼓里的月兒與沁姝這才知曉。
月兒心下盤算,可沁姝則更為清晰明了,原來那夜留宿于此的便是嵇滸他主仆二人呀!亦即是說,嵇滸有心探查,恐一直都尾隨他們?nèi)ヒ節(jié)摲都?,遂嵇滸就在范家門外遇著沁姝的。如此便可知曉,嵇滸再來便是為了她庾沁姝,只因她與周蘭兒一模一樣的相貌。但不知他還要怎樣,為今都彼此道出真相,就差嵇滸有心欺騙了。
不過,沁姝思忖一番亦打算與嵇滸一道演戲下去,她不知為何會如此決心。說不清道不明。反正來日方長,日后與嵇滸坦誠布公直言她心中已有傾慕的男子,那便是龍山寨寨主莊禹。
“時辰不早,我去做飯?!边t虎尚未忘了這一茬,他起身。
月兒急于背地里同遲虎言說幾句,必定是為了隱瞞自個為何來此,而這位錦衣尊客男子不是旁人,正是龍山寨所有英雄都恨不能將其碎尸萬段的嵇滸?!霸聝簬褪郑乙蚕胧┱故炙囂姹瘋那哝媚镒鰩椎篮貌藝L嘗。哦!還有遠道而來的許公子?!?p> 自然,遲虎不會再多客套,他也盼著與月兒背下閑說些話,再粗苯的人也瞧出月兒與這位許公子如何認得,卻各有隱瞞必定大有文章在內(nèi)。“那有勞月兒姑娘了?!?p> 二人這便趕去庖房,也不等旁人多言,更不待沁姝客套,反正月兒也情知嵇滸錯把沁姝看作周蘭兒了,她去庖房便是想與遲虎商略如何應(yīng)對突兀的變化。
此刻,堂屋便只剩嵇滸、嚴五、許良,庾沁姝四人。誠然,在陌生之地,公子前來的目的兩隨從豈會不知曉,遂他們互使了個眼色起身。嚴五道:“??!你…你…胖虎,你不是來過此地嗎,不若就帶我去瞧瞧,這兒如此雅靜,闃然,真乃安家寶地也!”
“好吧!瘦龍,就讓我?guī)闳ラ_開眼界。不過,這兒乃是人家的地方,我只可帶你去籬院之中看看就罷!”
兩隨從急中生智,各自瞎編了名諱,可在沁姝情知許良并非嵇滸真名的如今顯得多余了。沁姝也該忖度出兩隨從的用意,各自不必明說。緊要的是她也想與嵇滸面對面坦然一氣,更想知道嵇滸對攻打龍山寨可后悔了的話。
眸光四掃,確定無人來此,嵇滸定了定心緒,他從嚴五帶來的包袱之中取出一物,側(cè)顏下瞰,頜首,無懼,掬起,展開,遞給面上存有幾分溫婉窘迫之色的沁姝姑娘瞧見。無非最后的一試,希冀瞧出這絕美女子究竟是不是周蘭兒。
沁姝親手重傷了嵇滸,且嵇滸面色蒼白,顯見身子并未完全康愈。對嵇滸大難不死她最是愧疚的。畢竟自個與他無冤無仇,要殺嵇滸也輪不到她動手呀!
嵇滸展開畫作,一言不發(fā),遞給她瞧。沁姝窘色上臉,粉粉嫩嫩,雖然村姑裝束亦難掩天成之美。瓊眸之中尚留玉淚殘悲,與之窘態(tài)相輔令人觀來更生矜伶。
秀眉微蹙,赤唇微啟,欲說又止,她不知此刻該說什么?只覺著此畫之中美人沉魚落雁,端坐挺秀,麗服著身,似笑非笑百媚生。
“還記得此畫嗎?”嵇滸乘間相問。
沁姝自然不知,抬起瓊眸與他期盼的眸光相遇?!帮拥脑捫∨硬幻靼住_€請嵇公子道出此畫什么名堂。”
微微身子一震,畢竟沁姝知道他是誰了。咂咂嘴,嵇滸再道:“畫舫之中我為你所畫。”
瓊眸圓睜,她想起什么來了?!鞍パ?!難怪小女子瞧著這般眼熟呢!原來嵇公子所畫之人正是應(yīng)天第一美人---周蘭兒呀!”重嘆了口氣。沁姝再言?!翱上В上?,你們都將我錯認作了周蘭兒,我就與周蘭兒那般想象,一絲一毫都不差?”
“果然是不差的?!憋鷿G接話。聽言他即刻反問。“你們,怎么還有誰錯認了你?是莊禹嗎?”
再度圓睜瓊眸,沁姝心兒一沉,險些慌亂中失儀。抿唇,偷瞥了眼深邃眸光瞧來的嵇滸。見他等她回話,遂忖度后啟開粉粉赤唇?!安诲e!”
嵇滸異常淡定,面上根本毫無變化。冷冷說道:“你瞧,與你真的一模一樣,束絳綰發(fā),簪珥生彩。只是一個麗服,一個布衣。沁姝姑娘,你可信天命輪回?”
“這?我不知。”
“不瞞姑娘,我信,我知道你就是蘭兒,只不過你的心中都是旁個女子的記憶,只因你喪失原先的自個,被有些人給騙說你名喚---庾沁姝,實乃你才是周蘭兒。蘭兒你告訴我,你是不是真的遭逢了什么?一切都有我替你做主,從此不再令你受苦?!?p> 嵇滸一本正經(jīng)說著,沁姝瞧見聽之嗤笑一句?!跋氡仫铀寄钊思业耐銎蘧涂彀V狂了喲!真也罷,假也罷,就想著怎么討得蘭兒一般模樣的女子我歡心,而后令人家對公子說,我就是蘭兒,我愿隨公子天涯海角,不離不棄,是不是呀?”
竟有幾分辛辣,一時薄責的令嵇滸無言以對了。他支支吾吾也搭不上話來。
“公子何必呢?周蘭兒已經(jīng)殞命,不在人世了,你還盼望著我也能愛慕公子如同周蘭兒一般不成?嵇公子,小女子雖不懂什么大仁大義,不過對人人敬之為英雄的莊大哥更為屬意,至于你這樣的錦衣玉食,欺壓百姓的富家公子而言,沁姝恐高攀不起,也不愿與你為伍,無論你想說什么煩請嵇公子往后都別再打我的主意了。”
什么?她竟然真的對莊禹動了情愫?莊禹啊莊禹你真是我嵇滸的命中克星呀!為何彼此仰慕,可遇著的女子竟個都是彼此最屬意的女人家呢?朋友妻不可欺,天下人皆知的道理,可惜他二人竟為了女人家難道再度反目成仇嗎?
眸光登時失神,站立的身子趔趔趄趄,后退了幾步,他想遠些看看沁姝,看出她與蘭兒究竟區(qū)別相貌在何處。雖然此刻沁姝言說的聲音不再效法蘭兒,令嵇滸聽來便知她絕不是周蘭兒了。
卷起畫舫美人圖,沁姝苦澀一笑,她心下知道,自個不是蘭兒,也不是嵇公子因愛生恨錯過的女子,她不過是一個粗俗的鄉(xiāng)下女子耳!怎可再對嵇滸的渴盼心思無動于衷?惟有當機立斷,絕了他對她的覬覦,往后才好相安無事?!拔仪覇柲?,害死了周蘭兒你可追悔過?攻打龍山可全因著周蘭兒做了莊大哥的妻子?”
“你還懷疑我那夜對你所說的話不成?我自知罪孽深重,可恨一時意氣用事,造成不可挽回結(jié)局,若…若老天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必定不會領(lǐng)兵攻打龍山的。”
“算你還有些良心,可知那些龍山的英雄好漢在九泉之下都不會諒解你的過失了。多少災(zāi)民,窮苦庶人因你緣故而無法獲取及時接濟,你卻始終記掛兒女私情,嵇公子,不說別個,單憑此一項,枉你還是授印武德將軍,還是堂堂邊塞大將軍獨子!可惜了,可惜了!”
一語點醒夢中人嗎?嵇滸失神的雙眸復回,深沉地盯著識字不多卻世理皆明的女子瞧去。“不錯,委實我被兒女情長所困,拘囿其中不得解脫。沁姝所言極是。”
二人正說話之時,柳月兒翩翩蓮步而來,端著兩盤佳肴就朝八仙桌上放下?!霸醯闹皇6辉诖肆耍愣碎e說些什么?”眸光瞧了眼嵇滸再瞥去沁姝那。
若沒猜錯,月兒斷定嵇滸與沁姝無法一時半會說出個所以然來,畢竟沁姝不是周蘭兒。
沒好氣,似乎月兒話中有心取笑他,嵇滸立時接言。“還記得一會之前月兒姑娘說今個有要事在身的,怎的這會來了籬院這處就不急著回去處置要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