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旬之后,天地晴朗,水天爭輝。月兒端茶送水,此時她服侍的人乃是鴇母而非孟見巧。
鴇母滿臉褶子,雖然脂粉抹擦滿臉亦老態(tài)必顯。精明的雙眸瞥了一眼孟見巧。“見巧,月兒可是我的心腹,也是我這兒最懂事的女兒,你可不能耍小姐脾性,隨意責(zé)罰了她?!?p> 孟見巧“哼哼哼!”冷笑著,雙肩亦隨之聳動著,須臾她輕抬右手捂住口鼻,還是發(fā)傻地笑個不停。
鴇母雙眸一瞇,放下手中的茶盞,瞧戲般地盯著孟見巧,不知她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既然一心求見媽媽我,這會有什么話就直言吧!也無需裝腔作勢,小丫頭片子心里藏著幾分伎倆媽媽我可是清楚的很!”說話間鴇母還右手拍了拍自個的胸前,一副自信滿滿的模樣。
月兒此刻算是最焦急不安的人了。只因與孟見巧話不投機,她并未即刻應(yīng)承說要帶孟見巧一道離開娼寮一事,不曾想孟見巧這女子也不是省油的燈,悄無聲息就趁月兒不在的時候偷偷與鴇母的丫鬟見上,背地里嘰嘰咕咕了些話,這會鴇母就趕來了。
“媽媽怎的連女兒的話還不信嗎?”說話間,半瞇著清澈的雙眸瞥向月兒,而后側(cè)回睜大水靈靈的雙眸討巧地盯著鴇母瞧去?!皨寢專热慌畠鹤屝〖t捎話于您怎敢無中生有,信口開河呢?”
鴇母與月兒不過是各有利用,哪來的心腹一說,不過明面上說來好聽,搪塞月兒罷了。若真?zhèn)€有甚關(guān)于月兒膽大妄為的事鴇母絕不會偏袒的。是故,她吸了口氣,抿了抿老唇,而后深邃的眸光就盯向月兒卻對孟見巧說話?!澳且娗删腿鐚嵳f來吧!”
月兒擔(dān)憂孟見巧一股腦將她的計謀全數(shù)道出令媽媽知曉,早就心虛汗流,聽得媽媽問話孟見巧,她的后背竟個濕透了般的黏著中衣,也不知是否濕透了衣裳,叫人瞧去了她的心虛慘景。
“好!那女兒就直說不藏了。媽媽,月兒服侍女兒用心不假,可她卻包藏禍心,女兒焉能再令她安穩(wěn)?”孟見巧說話之間咬牙切齒的,一臉憤恨模樣。
“哦?她究竟做了什么,你要說她包藏禍心?”媽媽也盯著月兒,角睞瞧來見巧,問話見巧。
孟見巧見月兒全身觳觫,分明懼怕了,心下得意,嗤笑上臉。“本是奴婢的命,不誠想她有小姐的心思。媽媽您說女兒能諒解她不成?”
媽媽不耐煩,手一揮?!八偎僬f來,別轉(zhuǎn)彎抹角的?!兵d母盯出不妥,心中盤算著,月兒必定做了些不可告人的事,否則孟見巧絕無必要這般狠心對付她。
“既如此,那女兒就全數(shù)告知媽媽也無妨!”孟見巧說著一個抗聲側(cè)顏盯著月兒。
“小姐莫要…莫要信口開河,奴婢自問…自問對小姐忠心耿耿,絕無二心…您…您可不能在媽媽這…”月兒亂了心思,她想鎮(zhèn)定卻無法再鎮(zhèn)定說話了。
“信口開河?我說了就等媽媽評評理,倒是瞧瞧你做的好事媽媽可能諒解你!”孟見巧銳目威厲,小丫頭片子狠戾著呢!
“你不許插嘴,讓見巧說完,若無甚就罷了,若見巧說的對,月兒可別怪媽媽不敢偏袒!”是鴇母陰陽怪氣的詰責(zé)柳月兒。
還敢多言嗎?月兒自問不敢了,她亂了心思,剩下的便是待會如何應(yīng)付,狡辯,或是想著退路。
誠然,孟見巧心思詭異的,但她總逃不脫是女伶的悲慘命運,此番她與月兒私下較勁,哪知月兒心思縝密,孟見巧與月兒言語攻伐討不到半分巧,是故,孟見巧一怒之下就決心對付柳月兒,讓月兒知道她孟見巧的厲害,誰讓她柳月兒不識好歹,不肯應(yīng)承帶她一道逃出娼寮的呢!
憤然起身,孟見巧蓮步緩緩竟個朝向月兒身旁走去,三五步之距,見巧停下,惡狠狠地瞪著面色亦發(fā)青了的柳月兒乾笑一聲道:“柳月兒,你這下賤的婢女,不想著侍奉主子,報答媽媽辛辛苦苦將你養(yǎng)大成人的恩情,私通外人,圖謀不軌是何道理?”
終于,月兒心防崩塌,一個踉蹌,她竟然身子不穩(wěn)后退了好幾步?!靶〗阏f話無憑無據(jù),當(dāng)心不得好報!”
啊喲!月兒果然嘴硬,不見棺材不掉淚呀!孟見巧也不是善茬,任她抵賴就無法對付了?!霸聝?,你老實說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偷會嵇公子,難不成你是覬覦嵇公子的家業(yè),覬覦嵇公子的文韜武略,你想完成先前你主子不曾完成的心愿,日后圖謀嫁給嵇公子不成?”
這是哪對哪?孟見巧并未提及她月兒與莊禹私自相見的事實呀!胡謅什么她柳月兒與嵇滸私通,說來也不怕人笑話,一個下人丫頭怎會受堂堂邊塞大將軍獨子的待見?更何況嵇滸自個也授印武德將軍呢!如此顯赫的家世,如此超凡的男子豈容柳月兒這等粗鄙的下人丫鬟可給予厚望的?若說嵇滸因思念歿去的周蘭兒,愛屋及烏的話與月兒見上幾回面好生說話也就不錯了,絕不可能對相貌并不絕色的月兒心生愛慕之情的。
話中有話,徒然轉(zhuǎn)機來了。柳月兒何等聰穎的女子,她情知孟見巧是在演戲,演一場迷惑媽媽的戲,既敲打柳月兒她,好日后徹底逼迫月兒臣服于她孟見巧;再則令媽媽顯出原形,什么月兒是她的心腹,不過都是經(jīng)不起試探的卑鄙謊話。
“什么?你好大的膽子,媽媽我讓你去接近嵇公子本想一道查出莊禹的下落,不想你卻對嵇公子如此人物懷有心思?也不照照鏡子,你何等身份,他何等身份?”鴇母諷刺畢忽的一笑?!凹偈癸涌鲜钩龆f兩紋銀,媽媽我呀也會像對待見巧一般還你自由之身!就不知人家嵇公子肯不肯為了你一下人丫頭出這許多的錢銀了?若說使出三五百,三五十兩紋銀,媽媽我是萬萬不能應(yīng)承的!”
好一個挖苦的言辭警示,分明取笑月兒不過三五十兩銀子就可贖出的賤丫頭而已。當(dāng)然,若有心人真真要從鴇母手中贖出月兒,那時鴇母豈肯三五十、三五百兩銀子便罷了?只怕沒個幾千上萬兩的提都不用提及了。項來貪得無厭的鴇母誰個不知、誰個不曉?
事有轉(zhuǎn)機,月兒總算心緒復(fù)回了幾分,顫巍巍的唇角立時抿上,涼颼颼的后背也不再汗流浹背了。她深納一口氣。
“就說小姐信口開河,無非對奴婢不滿了便尋個理由肆意誣摭,若小姐實在瞧不上奴婢就請媽媽將奴婢趕去別處,重新打發(fā)個丫頭來伺候小姐罷了!”言罷,月兒竟個抹起了眼淚。
“哈哈哈!都說月兒是媽媽我的心腹,她做事歷來手腳干凈,就知道見巧你誤解月兒了。還說什么月兒包藏禍心,簡直是天大的笑話呀!見巧你說…你說月兒還能包藏什么禍心?”鴇母抽出絹帕來拭了拭嘴角。
“月兒這賤婢私通嵇公子還想不付銀錢就逃離媽媽的掌控呢!這算不算包藏禍心?”孟見巧適時口出竦人之詞,做戲也得像模像樣。
“哦?”鴇母嘴巴圓張。眼角一抽,迅快斂去不安的心跡、面色,復(fù)回幾分噙笑的不在意。“月兒忠心耿耿,媽媽信她絕不會做出這等事來的。月兒你說是不是呀?”
月兒趕緊垂首,乖順地說道:“月兒縱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悖逆媽媽。日后奴婢只管與嵇公子見面,但每次都會向媽媽稟報,也會向小姐多稟報一聲的?!?p> “??!那道不必了,你只管向媽媽我稟明一切就好。唉!想當(dāng)初,媽媽我讓你與嵇公子接近無非是想尋得莊禹的下落,也即尋得了蘭兒的下落。如今斯人已逝,接近嵇滸還是為了尋得莊禹的下落,但尋得莊禹下落乃是為了在錢府尹那表功的。月兒,媽媽不易,與官府交集久了不會趨附之術(shù),遲早也會被官府拋棄的,若真那般,日后誰會照應(yīng)我們呢?沒了官府的照應(yīng),媽媽苦苦堅守的應(yīng)天最大娼寮也該關(guān)門大吉了?!痹俣仁昧耸米旖?,起身,鴇母側(cè)顏瞧去孟見巧?!芭畠貉?!你就省事些吧!若你不喜歡月兒,那媽媽就將她帶走了,你說媽媽這般中肯不中肯?”
“嗯!那道不必了,月兒自然還得留在女兒這,女兒設(shè)法教導(dǎo)她,令她瞧清自個的身份。嘿嘿!畢竟月兒服侍人不是旁個小丫頭可比的?!币娗汕么蛟聝旱挠嬛\得逞,她也該就此打住了。
“也罷!見巧呀!月兒??!你主仆二人好生待見些彼此,媽媽我就放心了。日后你主仆二人只消懂得替媽媽我用心做事,媽媽絕不會虧待你們的。好了,媽媽也乏了,這就回去歇息一會,你二人再不許窩里斗,否則,媽媽知道決計不輕饒你主仆二人?!闭f罷,鴇母就令一旁的小丫頭扶著她的胳膊就離開了。
見巧與月兒垂首恭送媽媽離開后,這會見巧才嗤笑對月兒道:“知道本小姐的厲害了吧?不是不告知媽媽知曉一切,是本小姐心慈手軟,不愿見著血光。柳月兒你最好別打小算盤,服侍我就該用心待我,全聽我的,替你主子我辦好每件事??陕犆靼琢??”
月兒只能聽從吩咐?!笆?!月兒謹(jǐn)記在心。”口上必然應(yīng)承,只是心下怎么想她自個必有分寸。
逃不脫見巧銳利的雙眸,見巧敲打月兒的把戲也演完了,讓月兒心驚膽戰(zhàn)了一回,此時她該多給月兒一些機會早些行動,她見巧便順勢再迫月兒助她從媽媽那偷來賣身契,而后與月兒一道逃離魔窟,永生自由自在,無論去往何處,無怨方寸之地,能得一存身的地方就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