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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九州卷

如幻

盛世九州卷 秋葉幾尺 1447 2020-07-09 01:49:13

  此時,神宗皇帝正對著書案出神,拿著李定寫成的奏章,皇帝一時竟然感到十分煩躁。

  李定的奏章固然是沒有問題的,字體瑰麗,詞藻也仍然華麗得體,雖為奏章但不失文學之秀氣。要在平日,皇帝看到這種奏章,內(nèi)心應是欣喜才是,但今天,皇帝竟然出奇的煩躁。

  皇帝煩躁什么呢?是這次調(diào)查處事不當,殺害了十余個無辜百姓么?還是這次抓捕調(diào)動太多禁軍了?皇帝在心里提出一個又一個疑問,但都被自己否定了。那究竟是為什么呢?皇帝不禁想著,突然看到了李定奏章上的幾個熟悉的人名:蕭奇瑾,詭淵。

  這幾個名字…好像在哪見過似的…

  剎那間,神宗皇帝腦海里閃過了幾個詞:東宮大火,朱雀街大亂,皇城玉令…

  皇帝瞬間感覺恍然大悟,但又有點惱怒。這幾個人原來是一伙的,這么多事情都是這伙賊人做的?正準備下旨處理這幾件事,拿起宣筆兔毫,但筆剛落紙,一個字未寫就又停下來了。

  只見皇帝把筆又放了回去,煩躁地拿起李定的奏章,看了好幾遍,還是不知道怎么處置。誠然,對于之前的幾個大案,皇帝并未進行詳盡的調(diào)查和處置,而只是讓陳玄御帶人去看了看,但平日里此等大案,以神宗的性格,必然是要好好調(diào)查一番然后公之于眾的。

  在東京城,有些閑人,總喜歡對人們不熟悉的事情妄加猜測和指點。這幾次大案發(fā)生過之后,神宗不處置的態(tài)度讓他們又有了發(fā)揮的空間,有人說這是皇帝為了考驗太子特意下的局,有人說這是太子為了篡位奪權(quán)故意做的,還有人說這是親王故意為之,更有人覺得是遼和西夏蠻人派來的奸細……而當人們問起他們原因,他們只會用一句話搪塞:“沒看到官家都沒反應嘛,我們這些老百姓啊,對上面的事情不好多說啊。沒看著上面正和那些蠻人做生意嘛?!?p>  皇帝也多次從其他大臣那聽到這些閑言碎語,甚至于司馬光也暗示過皇帝,可皇帝只是當做笑話一笑了之,而如今才發(fā)現(xiàn)這件事情到底有多棘手。

  還有一個皇帝不愿意說的原因:這幾件事情都和王介甫有關,和王介甫有關的事情就是和新政有關,和新政有關就是和皇帝有關,繞來繞去終究是繞不出皇帝和新政?;实酆ε乱坏┨幹茫瑫腥诵钜馓魬?zhàn)新政,到那時王介甫不在,自己就真正變成了孤家寡人。

  皇帝越想越煩躁,拿起已經(jīng)放涼的茶,一杯直接下肚,尚嫌不爽,索性端壺一飲而盡,才稍稍緩了些神,拿起筆來開始寫奏章。

  “陛下,”李憲看著皇帝臉上的憤怒,顫巍巍地稟報:“陛下,王介甫求見。”皇帝拿著筆,內(nèi)心里十分想讓介甫出謀劃策,但又轉(zhuǎn)念一想,吩咐道:“讓他過幾日再見,就說朕要新政文書,讓他帶新政來見?!崩顟椔犕?,微微一笑道:“陛下,介甫說有樣東西要送給陛下,說是集其畢生所學,還說陛下一定需要?!被实垭y得舒緩了眉頭,笑了笑:“再好的寶物也放一放,讓他三日之后再來找朕,告訴他,帶著新政來,不然朕不見。”李憲也笑了笑:“喏。”

  “官家說了,介甫公三日后再來?!崩顟椣蚪楦D(zhuǎn)達完之后,又故弄玄虛道:“介甫公莫要失了時,官家說了三日之后要您介甫公的新政文書,咱家問了許久,介甫公可要把握好,勿要失了咱家給的這次機會?!苯楦Ρ砻嫔细胶椭?,內(nèi)心里卻欣喜不起來。

  陛下要三日之內(nèi)寫出新政措施來,那之前用過的必然不可再用,而重新編纂必然來不及,這是陛下刻意難為我王介甫么?王介甫走在路上,越走越覺得頭疼,準備隨便寫一點,但又毫無頭緒。

  啊這……介甫回到家之后就將自己關在書房,也不愿出去,有一下沒一下的翻閱著歷年變法的書卷,試圖在其中總結(jié)出一些經(jīng)驗,好用來面見官家。

  三日之內(nèi),這怎么做得到?連著翻閱了幾個時辰,王介甫趴在書案上,內(nèi)心里一陣無力和失敗感油然而生,他不禁緩緩進入了夢鄉(xiāng)中。

  夢中已是天快破曉,他恍然看到了綿綿山谷中一條江河,于浩浩江河之中,一艘小舟緩緩駛著,舟頭二人裝束不甚相似,但都為玄色為主,顯得肅穆。借著江畔清風,王介甫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君無良相,孤掌難鳴。常盼管仲復生,不期而遇。”

  “茫茫中國,代有良才,強國何需借代而興?”

  介甫思索了一下:莫非在某眼前的便是商君?正納悶著,便又聽到江心的聲音傳來。

  “管仲強齊一代,衛(wèi)鞅要強秦于永遠!”

  強國至永恒...這不也是我王介甫的目標么?介甫感到身體中一股熱浪,不自主朝江心大呼道:“強國必要大刀闊斧,方可開天辟地,尋古人之道為我所用,方知諸事萬般艱難,在下王介甫愿意衛(wèi)鞅公為榜樣,效仿衛(wèi)鞅改革,重振我大宋之興,還九州以盛世萬代!”

  聲音在山谷間回蕩著,一如介甫此刻心潮澎湃。

  又聽見江中二人觥籌交錯,朗聲大笑,似是也為介甫之決心所震撼。

  “國有明君如公者,何愁不強?”一陣沉穩(wěn)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來,不知是說衛(wèi)鞅還是介甫。

  介甫聽到后,又看到船已經(jīng)靠岸,更不由自主走上前去,想要交流一番。但當介甫走到岸旁,發(fā)現(xiàn)哪里有什么舟,只是茫茫大江罷了。剛才的一切,只不過是介甫的幻想罷了。

  是這樣么?介甫自己擺了擺頭,又點了點頭。

  強國何須借代而興?此代若不治弊革新,一代一代,代代而傳,只會將弊政代代相傳直至難以改變最終自食其果。這些話介甫從多年前初入朝便謹記于心,并且這些話也打動了當時的神宗皇帝,但當時他也只以為這是所謂自己入朝和奪權(quán)的借口罷了,這些年,他早已對當初的自己和政策進行了審視和批判。

  而此時,他面前浮現(xiàn)的,是很多很多人。

  有他曾經(jīng)救濟過的王小二,也有因窮困而拜于介甫門前的謝逸一家,還有像蕭奇瑾一樣的江湖俠客,抗爭于慶州城門的陳玄御等戍邊將士,更有所有許許多多構(gòu)成整個盛世的天下蒼生。

  新政就是可以使天下百姓生活富足,就是可以讓貧寒士子也有入朝為官的機會,就是可以讓更多將士與家人團聚......介甫又想了很多,對整個新政又有了新的見解和感悟。

  此時介甫眼前一黑,又看到了很多關于衛(wèi)鞅的畫面:朝堂之上與一眾官員們爭論舌戰(zhàn);親自到地方去考察民情;與百姓們交談,設身處地為他們著想.....介甫看著這些,不禁有些自責:自己曾經(jīng)有這么負責過么?曾經(jīng)為了這些素不相識的人而盡心竭力過么?

  介甫又想到了之前的夢境,又想起來了自己那副可怕猙獰的面容,如果再這樣下去,自己和那個高高在上傲視眾生的惡魔有什么區(qū)別么?此時一個可怕的想法又迸發(fā)出來:如果像之前一樣,對新政漠不關心,將其視為自己在朝中安身的一個籌碼,結(jié)果同樣是手握大權(quán)、萬人敬仰,為什么要去為了那群人努力呢?

  “救我!”一個凄厲的聲音又在介甫身旁炸裂開來。

  介甫定睛一看,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大兒子,一個喪身于政治局中的苦命人。在他的身后,還有很多這樣的人,或是四肢殘缺不全,或是面部難以辨別、血肉模糊,在這群人中,介甫看到了一個有些熟悉的面龐,仿佛在哪里見過一般。

  他渾身四分五裂,難以辨別出人形,躺在人群的旁邊,介甫走到前去,看著他的臉,遲遲想不起來名字?!霸谙驴聪壬o殘缺,為何混跡于我們之中,莫非也是有什么難言之處?”那個“人”向介甫開口,見介甫沒有言語,他說到:“在下便是姓衛(wèi)名鞅的秦左庶長,因變法而受刑,成了這副鬼樣子,先生莫要驚慌?!?p>  介甫看著這個人,一言不發(fā),直到聽到他自己介紹叫衛(wèi)鞅的時候,王介甫忍不住了,癱在地上:“即便如衛(wèi)鞅一世,因新法終究難保全尸,我王介甫區(qū)區(qū)一介士子,又能如何改變這亂局呢?”

  “自古變革,損傷在所難免,我衛(wèi)鞅雖死無全尸,但仍將新法延續(xù)至秦,聽這里的人說,大秦因我之改革,最終一統(tǒng)六國,先生想,若能犧牲自我換得后世太平,這值當么?”

  介甫想說些什么,但卻遲遲說不出話來,看著眼前一副人間煉獄模樣,還有眼前這些犧牲者,介甫向衛(wèi)鞅行了個禮,而后堅定的走向方才的江邊。

  “公無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至死,其奈公何?“

  介甫站在江邊,朝著浩浩大江吟詠著,而后舉身躍入大江中,與天地融為一體。

  猛地,介甫從書案上抬起頭來,左手邊是自己方才看的《商君書》,右手邊是筆墨。

  他直直坐起身來,揉了揉眼睛,發(fā)現(xiàn)已是深夜,但夢中的一切他還未曾忘記,于是他拿起筆,在紙上一角,游龍般寫下“渡河”二字,接著將自己蓄于內(nèi)心久久的新政寫在紙上,準備幾日后向皇帝上奏。

  世事如夢如幻。

  另一旁,一個穿著邋遢的中年男子坐在草堂中,止不住感慨,桌子上一封書信,上面匯報了蕭奇瑾等人的死訊。看完書信后,男子翻出一個酒壇子,自己斟了一杯,而后將酒壇猛擲于地,酒壇應聲而碎,酒香蔓延在整個草堂。

  男人將酒一飲而盡,而后背上包袱,換了身衣裳,腰間別上短劍,用火石點燃了整個草堂,火光照耀了一整片夜空,他朝著草堂的方向磕了個頭,而后起身,潛行于無際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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