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接連吞并鄶國、虢國和胡國,一時之間,鄭國的威風(fēng)在諸侯間可以說是無人敢出其右。
當(dāng)然,這僅僅只是鄭武公自己一個單純的想法,而真實的情況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鄶國、虢國和胡國,家小業(yè)小,在諸侯間根本就沒有什么存在感,他們的存亡其實完全沒有引起其他諸侯的注意。
什么意思,我搞了這么大動靜,結(jié)果沒引起其他諸侯注意?
鄭武公不曾意料,本以為可以讓諸侯們刮目相看,結(jié)果到頭來還是一場空,幾個大國根本就沒有把他這點小打小鬧放在眼里。像晉國、齊國和楚國這樣的就不要說了,甚至是陳國、衛(wèi)國和蔡國這樣的都還沒有認(rèn)真的看過鄭國一眼。
這是一個很尷尬的現(xiàn)實,尷尬得有點殘酷,面對這殘酷的現(xiàn)實,鄭武公只好暫停了兼并的腳步,開始思考人生。
鄭武公一直忙于為鄭國開疆?dāng)U土,至今他都還沒有時間考慮過自己的終身大事,但在吞并了三國之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必須停下來了,于是趁著這段時間趕緊把老婆娶了。
鄭武公十年(公元前761年),他娶了申國國君的女兒武姜為妻。
鄭武公在戰(zhàn)場上是一個眼光獨到的人,但在婚姻中,他的眼睛卻沒有那么雪亮,這次他娶到的老婆武姜可不是一個典型的賢內(nèi)助。
嫁給鄭武公后武姜很快就懷孕了,這對鄭武公來講,對武姜來講,對鄭國來講,這都是一件高興的事。
但是,隨著武姜肚子里這個孩子的出生,一切都將發(fā)生改變,準(zhǔn)確的說應(yīng)該是在這個孩子出生的時候就注定了將來要發(fā)生的一切,而這一切就是一段歷史。
武姜臨盆的那一天,鄭武公像所有的父親一樣在焦慮的等待著,但是上天在讓他當(dāng)爸爸這件事情上并沒有像讓他征服其他的國家一樣順利。
武姜的生產(chǎn)進(jìn)行得很不順利,他肚子里的這個孩子從還沒有出生就注定了自己的不凡。
難產(chǎn),在那樣一個技術(shù)落后的奴隸社會年代,不管是對下等貧民還是王公貴族,都是一個可怕的難題。幾乎沒有人可以在難產(chǎn)的過程中生存下來,一尸兩命是通常的結(jié)局。
很不幸,被武姜趕上了。
這時候,鄭武公才真正感覺到什么叫無能為力,上天安排的劫難才是最恐怖的,就像之前三個被他滅亡的國家,無論他們做什么都逃脫不了這該死的命運。
所以鄭武公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祈禱了,不過上天雖然給他開了一個玩笑,但是并沒有真的要把他的妻兒都帶走,而僅僅只是讓他的妻兒嘗到一點別人沒有的痛苦。
母子平安是上天送給鄭武公最好的禮物,也是給鄭國最好的禮物,不過這也為將來的鄭國埋下了一股禍亂。
鄭武公的兒子剛到世間,當(dāng)然還不懂得什么是痛苦,但是難產(chǎn)的過程卻給武姜留下了深深的陰影。
從鬼門關(guān)走了一趟的武姜把難產(chǎn)所吃到的苦頭都記到了自己的這個兒子身上,她覺得是這個兒子給她帶來這份痛苦,所以她給兒子取的名字就叫寤生(難產(chǎn)的意思)。
命運對這個無辜的男孩是不公平的,從一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和自己母親的恩怨就結(jié)下了,這也就注定了他不會擁有一個快樂的童年。
特別是在他的弟弟共叔段出生后,武姜對寤生的厭惡更是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因為共叔段和別人一樣是順產(chǎn),武姜幾乎沒有承受任何多余的痛苦,因此她便把所有的母愛都給了小兒子共叔段。
于是寤生只能在沒有母愛的環(huán)境下成長著,他每天都要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同父同母的弟弟享受著自己一輩子都不可能得到的母愛。
久而久之,寤生便開始感到擔(dān)憂了,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長大成人的那一刻,因為他的母親武姜曾多次跟鄭武公要求要立小兒子共叔段來做鄭國國君的繼承人。
一旦父親鄭武公點頭,那么就意味著寤生的人生將走到盡頭。
生與死,在寤生這里只是一線之隔。不過好在寤生有一個身份,一個可以當(dāng)做護(hù)身符的身份。
他是鄭武公的嫡長子,這不僅是鄭武公知道的,也是鄭國所有大夫和臣民都知道的。
嫡長子繼承制是立國的根本,鄭武公非常清楚這一點,所以意志堅定的他并沒有被武姜左右,而是堅定的認(rèn)為只有寤生才能繼承鄭國。
得到父親的保護(hù),寤生至少得到了安全成長的環(huán)境,比起母愛,這才是最重要的。
父親的庇護(hù)成了寤生唯一的依靠,但是這依靠很快也要消失了。
鄭武公二十七年(公元前744年),上天把寤生的保護(hù)人鄭武公帶走了,這一年寤生十三歲。
鄭國送走了它的老國君,即將迎來它的新國君。
鄭莊公元年(公元前743年),寤生即位,這一年他十四歲。
十四歲的少年還只是一個孩子,他還承受不了整個國家的重?fù)?dān),所以鄭國大多的事還是由叔叔伯伯們來操持著。
寤生承受著他這個年紀(jì)不該有的壓力,然而,這還不是最痛苦的,他最痛苦的依舊是母親不能釋懷的難產(chǎn),哪怕時至今日還不肯施舍一點的母愛。
寤生已貴為國君,時間也過去了那么久,但是武姜并不打算就此釋然,哪怕是裝出來給大家看的意思也都沒有。
難產(chǎn)是很痛苦,但是現(xiàn)在在武姜的心里她還有一個更大的痛苦,看著自己心愛的小兒子沒能成為國君,這樣的心疼比難產(chǎn)更加難受。
所以為了緩解這份痛苦,武姜決定要做點什么,于是她找到了寤生,她要在寤生這里為小兒子共叔段索取一點東西。
于是趁著寤生還沒有長大,武姜提出要求要寤生把鄭國的制邑分封給心愛的小兒子共叔段。
母親既然這么的開門見山,寤生也只能非常誠懇的回答她。不過寤生雖然還小,但他懂的可不少,他知道制邑是地勢險要的關(guān)隘,是鄭國最重要的門戶,這個地方是不能分封出去,所以他拒絕了武姜的要求。
武姜沒有想到,大兒子這么小就有了如此的主見,這讓她感受到了一點恐懼,也讓她加快了腳步。
如果現(xiàn)在還不能為共叔段要到一塊封地的話,怕是將來小兒子在鄭國難有立足之地了,所以為小兒子爭取封地就已經(jīng)是變得刻不容緩了。
武姜想了想,既然制邑不能分封,那就把京邑給小兒子要過來吧,于是她再一次找到了寤生。
對于那些死纏爛打的,很多成年人都受不了,更何況現(xiàn)在的寤生還是一個孩子。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拒絕過母親一次了,所以他現(xiàn)在也沒有了再次拒絕的勇氣,于是只能按照著母親的意思做了。
寤生決定把鄭國的京邑分封給共叔段,但是鄭國的大夫祭仲卻提出了反對的意見。
祭仲作為一個把武姜的驕橫跋扈都看在了眼里的人,他很清楚武姜的意圖是什么,并且他意識到如果現(xiàn)在把京邑分封出去,這無異于把蒸蒸日上的鄭國分成兩半,這對于親眼看著鄭武公打拼的祭仲來說絕對是無法接受的。
所以祭仲提醒寤生:“京邑這個地方太大了,已經(jīng)超過我們整個鄭國全部領(lǐng)土的三分之一了,要是把這樣的一塊土地分封出去,這樣做即違背了鄭國的祖制,也實在是把整個鄭國都陷入了危險當(dāng)中啊?!?p> 祭仲的擔(dān)憂是有道理的,祭仲的提醒是非常中肯的。但是,寤生也是有他的苦衷的,所以,他只能無奈的對祭仲說:“母親要這么做,我又有什么辦法呢!”
這回答,那你上次怎么有辦法,這明顯說服不了祭仲,所以祭仲反問道:“您母親哪有滿足的時候啊,請您早點做好打算,不要讓共叔段在京邑把勢力發(fā)展壯大了,否則后果將很難收拾?!?p> 祭仲是真心在為鄭國操勞的,這一點鄭莊公看在了眼里,這也就成了祭仲奠定日后在鄭國地位的一次談話。不過現(xiàn)在的祭仲還是有點低估了年輕的鄭莊公,所以寤生在看到了祭仲的忠心后對他神秘一笑說到:“多行不義必自斃,等著瞧好了?!啊?p> 寤生的一笑讓經(jīng)驗老道的祭仲頓生迷惑,久經(jīng)官場的他依舊摸不透在這張稚嫩的臉下藏著一顆怎樣的心。
這就是寤生,這就是鄭莊公。
祭仲把他想簡單了,武姜把他想簡單了,共叔段也把他想簡單了。
把京邑分封給共叔段,會產(chǎn)生什么后果,寤生不可能沒有想過。但是,他需要等,當(dāng)若干年后,那個一直懦弱的寤生,那個一直生活在偏愛下的寤生,那個一直唯唯諾諾的寤生他將會在某一天展現(xiàn)出鄭莊公該有氣魄。那將會是一個比鄭武公更狠,比鄭武公更好戰(zhàn),比鄭武公更加有雄才大略的國君,而到那時,收拾京邑易如反掌。
事情要做好最壞的打算,將來怎么去收拾京邑,寤生可能已經(jīng)想過了,但那是以后的事?,F(xiàn)在的鄭莊公還只是一個小男孩,一個沒有任何依靠的小男孩,所以他知道自己心里想的一切現(xiàn)在都還不是時候。
沒有人察覺到寤生心理的變化,一切都在按著武姜的要求進(jìn)行著,共叔段在母親的安排下順利的被分封到京邑這地方當(dāng)起了土大王。
從此以后,京邑名譽(yù)上雖然還是屬于鄭國的,但實則已經(jīng)是共叔段的一個獨立王國了,一個不再聽從鄭國公室號令的獨立王國。
從小在母親的庇護(hù)下生活,這讓驕橫跋扈成了共叔段的個性,他自己引以為豪的個性,他永遠(yuǎn)都不會知道這樣的個性會在將來的一天要了他的命。
當(dāng)然,以后會是什么樣子共叔段沒有去想,現(xiàn)在的他只想享受分封土地的這份喜悅,在封地上過上無法無天的日子。
寤生對自己的親弟弟在京邑的所作所為從來都是不管不問,時間久了,京邑也就滿足不了共叔段了。
由于缺少鄭國公室的管束,于是無法無天的共叔段開始在沒有請示寤生的情況下便擅自命令鄭國的西部和北部邊境既要聽命于鄭國公室又要聽命于自己。
這就比較嚴(yán)重了。
插手邊境軍政大權(quán),說輕一點這是一種擴(kuò)大京邑影響力的行為,說重一點這就是京邑在蠶食鄭國的邊境公然對抗鄭國公室啊。
面對共叔段這種犯上作亂的行為,擱在了其他諸侯國,九個頭都是不夠砍的,但是在鄭國這里,國君寤生依舊就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樣。
寤生很仁慈寬容,但是這并沒有讓共叔段有一點的收斂,反而是變本加厲,到后來他直接在沒有得到鄭國公室的批準(zhǔn)下就把鄭國的西部和北部領(lǐng)土劃入了自己的封邑。
共叔段是囂張的,隨著囂張的共叔段在一點一滴的擴(kuò)張著自己封邑的領(lǐng)土,京邑逐漸達(dá)到了可以跟鄭國公室分庭抗禮的地步。
被偏愛的人總是有恃無恐,鄭國的領(lǐng)土被一點一點的蠶食,作為鄭國國君的寤生卻還是當(dāng)做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樣。
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沒有人知道他在等什么,所有的人都不明白一個國君面對一個這樣一點一滴的侵蝕自己領(lǐng)土的人為什么會有這么大的耐性。
只有寤生自己知道,鄭國的領(lǐng)土被一寸一寸的侵蝕是什么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想把那被共叔段拿走的領(lǐng)土再拿回來他還需要等什么。
寤生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是別人不知道,共叔段的行為被鄭國的每一個大夫都看在了眼里,而寤生的冷靜更是讓人摸不透。
于是終于有人憋不住了。
鄭國的大夫公子呂就過來跟寤生講:“一個國家不可能有兩個國君,如果你準(zhǔn)備把君位讓給叔段,那么就放我去侍奉新君吧。如果不是那就請當(dāng)機(jī)立斷,率軍討伐他,不要讓百姓都生出二心來了?!?p> 公子呂的擔(dān)憂是有道理的,現(xiàn)在的京邑已經(jīng)蠶食了大半個鄭國,如果再不遏制他,那誰才算是鄭國真正的國君。于是面對公子呂這樣的耿直忠言,寤生終于松了口風(fēng),但也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道:“不用了,他會自食其果的?!?p> 寤生就這樣冷眼的看著共叔段一天天把京邑的勢力做大,看著他一點一點的拿走鄭國的領(lǐng)土,但他依舊無動于衷。
再這樣下去,只能跟公子呂說的一樣了。鄭國只能有一個國君,所以在寤生和共叔段之間,總要有一個人先動手的。
鄭莊公二十二年(公元前722年),共叔段終于反了。
當(dāng)這個消息傳到鄭莊公的耳朵里時,不知他是作何感想的,是喜?是憂?是長舒一口氣還是緊鎖眉頭?是萬念俱灰還是信心滿滿?
沒有人會知道當(dāng)時寤生的感受,最親的人帶來最狠的反叛,內(nèi)心是要下多大的決心才能拿起武器抵抗。
但有一點我們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寤生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要鏟除自己的弟弟,而這個決心絕不是在收到共叔段反叛的消息時才下的。
所以當(dāng)寤生得到弟弟反叛的消息時,他沒有一點點的驚訝,因為他知道這一切遲早是要發(fā)生的。
對于共叔段來講,只能說他活得實在是太自在了,沒事干所以才找的刺激。
當(dāng)然,共叔段敢反叛,也絕不是心血來潮,他待在封邑的時間里,除了隔三差五的把鄭國的領(lǐng)土劃分給自己,他還有經(jīng)常做的就是修理了城池、儲備了糧草、充足了武器裝備,充實了步兵戰(zhàn)車。
這一切都是在為反叛做準(zhǔn)備。
并且,共叔段敢反叛的信心還不是來源于此。他之所以有膽量敢跟寤生反目,那是因為他有一個更大的秘密武器,這個武器就是他的媽媽武姜。
鄭武公死后鄭莊公繼位,叔段分封到京邑,武姜不得不跟寤生一起生活在鄭國的國都。然而跟大兒子的早夕相處也沒有對他增加一點點的愛,在武姜的心里依舊只有小兒子。
被偏見的人,總是無法被理解的,寤生的苦沒人能懂。在武姜的心里,他從未把寤生當(dāng)過自己的親生骨肉,與共叔段的母子分離讓武姜變得面目全非,于是,為了能母子相聚的她就跟兒子共叔段策劃了這個反叛另一個兒子寤生的計劃。
共叔段反叛寤生這個計劃的核心內(nèi)容就是武姜在鄭國國都做內(nèi)應(yīng),等到共叔段把勢力發(fā)展壯大到可以跟寤生一搏的時候,共叔段便率領(lǐng)他京邑的軍隊攻打鄭國的都城,在這時候,武姜只需要給他打開城門就可以了。
這個計劃的確是個好計劃,數(shù)十年的蟄伏使京邑發(fā)展壯大,慢慢的蠶食使寤生變得更脆弱,此消彼長,勝負(fù)的天枰就開始傾斜,再加上在鄭國國都內(nèi)做內(nèi)鬼的武姜隨時為共叔段提供情報,這一切都指向了寤生的敗亡。
在春秋那個年代的戰(zhàn)爭基本上還屬于那種想打就打,打不贏就走,走了后又來結(jié)盟的戰(zhàn)爭模式。共叔段的蟄伏和謀劃顯然是把這個模式提高了好幾個檔次,所以這一次共叔段可算玩得比較高級的了。
不過計劃雖然完美,但共叔段卻忽略了一點,一個致命的一點,那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的鄭莊公還會對母親言聽計從嗎?
如果共叔段想在寤生這里得到答案,那么他得到的答案一定是否定的,寤生絕不會在弟弟反叛自己的時候還對母親言聽計從,也絕不會在弟弟反叛自己的時候還對他不管不問。
寤生的內(nèi)心是堅決的,表面上他對弟弟的行為依舊不管不問,但其實他早就已經(jīng)在共叔段的身邊安插了眼線,共叔段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監(jiān)控之下。所以當(dāng)共叔段自認(rèn)為天衣無縫的計劃敲定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jīng)輸了,而得知消息的寤生只是長舒了一口氣從嘴里吐出了三個字:“可以了。”
他的隱忍和等待就是為了這一刻,共叔段野心的暴露才能是他動手的理由。于是寤生命令大夫子封率兩百乘戰(zhàn)車前去討伐京邑。
京邑雖然一直作為叔段的封地數(shù)十年,可是當(dāng)鄭莊公的軍隊來臨時,那些官民還是能清醒的認(rèn)識到誰是君,誰是臣。所以當(dāng)子封的兩百乘戰(zhàn)車浩浩蕩蕩的開到京邑時,京邑的所有官民都沒有絲毫的猶豫就依附了子封。
就這樣,共叔段轟轟烈烈的反叛草草收場。
其實,共叔段的失敗從一開始就是注定的。寤生為君,共叔段為臣,這是整個鄭國的共識。寤生可以要共叔段死,不需要任何理由就可以得到整個鄭國的支持,包括京邑的人。所以共叔段如果只是想得到鄭國的土地,其實他已經(jīng)得到了,但如果他想得到是寤生的地位,那么他就注定了失敗,因為他的命運只在于寤生的一句話。
孔子雖然生于鄭莊公之后,但是把這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應(yīng)用到實際的,寤生才是第一人。
共叔段的失敗歸根結(jié)底還是他不適應(yīng)這個大舞臺,春秋這個大舞臺是公平的,每個人都有機(jī)會上臺表演一番,但是并不代表每個人都可以表演得好。在這個舞臺上,作為一個合格的演員,共叔段如果從一開始做的就是一邊慢慢的吞噬鄭國的領(lǐng)土,一邊又以最高的敬畏之心侍奉國君寤生,那么久而久之就算鄭國不會變成他共叔段的,至少他在鄭國的實際地位也不會低于寤生。
這種關(guān)系就像當(dāng)今的周王室和天下公候一樣,諸侯們就是這么做的。他們給了周天子至高無上的榮耀,給了他分封諸侯的名義,但是一個國家的實際掌控權(quán)卻在諸侯們自己手里,尊奉天子并不影響他們殺伐兼并。
所以他們得到的結(jié)果就是周王室的影響力越來越小,周王室的直屬封地越來越少,諸侯們卻一個個做大做強(qiáng)。
只可惜共叔段不懂這個道理,不過寤生懂,所以在這個時代里,寤生才是最好的演員。
寤生非常適應(yīng)這個舞臺,但他的行為卻讓很多人不恥,身為兄長的他沒有起到教育弟弟的義務(wù),身為兒子的他沒有盡到讓母親安享天倫之樂責(zé)任。
在這群對寤生不恥的人中,孔子是最為代表的,所以在他的修訂著作《春秋》中記載鄭國的這段歷史只用了一句話:夏五月,鄭伯克段于鄢。
短短的九個字,宣泄的是孔子對寤生和共叔段的極度不滿。
我們都知道按當(dāng)時的等級劃分諸侯分為公、候、伯、子、男五個級別,而當(dāng)時鄭莊公寤生的地位是極高的,僅次于天子“王”的級別,是屬于“公”爵的,但是孔子卻把他降級稱“伯”,這深深的表達(dá)出了孔子對寤生的鄙夷。
共叔段的食邑本就是寤生分封的,說白了共叔段的領(lǐng)土也就是鄭國的領(lǐng)土,一個國君對一個在自己國土上不遵從自己號令的人用兵,一般都說是平叛或者討逆,但是孔子卻把寤生對共叔段的用兵稱之為“克”,搞得就好像是在進(jìn)攻敵人似的。
還有孔子稱共叔段也不說是寤生的弟,直接記名字,好像他們兩個沒有關(guān)系似的。
在這短短的九個字里孔子要表達(dá)的意思很明顯:你們都不配,兄長不像兄長,弟弟不像弟弟,國君不像國君,臣子不像臣子。
孔子作為儒家學(xué)派的創(chuàng)始人,他的憤怒我們是可以理解的,他只用了這九個字就極盡地諷刺了寤生沒有盡到做兄長該有的教誨之責(zé)。
寤生是幸運的,他死的時候孔子還沒有生,所以他不用挨孔子的罵。共叔段是不幸的,因為他的失敗從一開始就是注定的。而當(dāng)子封領(lǐng)著寤生的命令來到京邑時,眾叛親離的共叔段也只好逃離那個自己經(jīng)營了數(shù)十年的地方來到鄢邑了。
共叔段的逃離并不代表著寤生的心軟,所以他秉承著落水狗就要痛打的原則又追到鄢邑去了。
此時已經(jīng)無勢無力的共叔段再也不是寤生的對手,一絲反抗的能力都沒有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再一次落荒而逃,而這次他逃到了更遠(yuǎn)的共邑。
三番五次的追剿讓寤生產(chǎn)生了疲意,終究他還是念及了兄弟之情,沒有做到趕盡殺絕。
放共叔段一馬,這代表著他可以過平靜的生活了,但卻并不代表著寤生的內(nèi)心也平靜了,因為有些人內(nèi)心的傷痕是永遠(yuǎn)都不可能撫平的。
對于寤生來講,讓他內(nèi)心感到疼痛的不是自己的弟弟共叔段,而是他的母親。
武姜給寤生帶來的傷痕是不會被抹平的,共叔段反叛的事,寤生知道武姜有參與,所以凱旋歸來的寤生將痛恨自己并密謀推翻自己的母親趕出了鄭國都城放逐到城穎軟禁,并且立下誓言:不及黃泉,無相見也。
寤生的憤怒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他受過的委屈是沒有人可以理解的。
所以當(dāng)他把武姜驅(qū)逐出鄭國都城后,鄭國的流言蜚語就開始傳播了,人們都在責(zé)怪身為兒子的寤生。
母子本是血脈相連!寤生怎么可以這么狠心。
民間流言一多,寤生也就動搖了當(dāng)時的決心,于是怎么和母親相見又讓寤生變得很為難了。
因為當(dāng)初不及黃泉無相見也的誓言還回蕩在耳邊,弟弟共叔段的反叛也還歷歷在目。
然而,血總是濃于水的,寤生的心思也慢慢被人察覺到了,這時就有人給他出了一個主意:“黃泉不過就是地下嘛,在地下挖一條隧道就是了,在隧道里見面不就是及黃泉相見嗎?!?p> 終究,寤生還是念及了親情,而經(jīng)歷了這些之后,武姜也慢慢的開始接受這個兒子了。畢竟共叔段敗走后,在鄭國寤生就成了她唯一的依靠,于是武姜答應(yīng)了在隧道中相見。
能夠和母親再次相見,寤生也賦了一首詩以表達(dá)自己的歡快之情:大隧之中,其樂也融融!這時才體會到大兒子的親情的武姜也賦詩:大隧之外,其樂也栧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