鉛灰色霧氣翻涌流動。在容晴周身,或是簇擁,或是流散。
這些霧氣就仿若真實的霧氣一般,有些許的濕潤之感。可是,對于容晴而言,沒有半點傷害。
“確實玄妙。”她伸手虛握,攏了一些霧氣在手心中。“按理來說,對于化神都能造成嚴(yán)重傷害的東西,化神以下觸之應(yīng)是必死無疑!可在萬法碑林……恰恰相反?!?p> 霧氣在手心中乖乖蟄伏著,絲毫看不出有何足以令化神都恐懼的能力。
“難怪。難怪那些玄封界化神俱是借化神以下肉身來此。這樣就可以躲避這些霧氣的干擾,可以專心致志地進行感悟了。而陰初九所說這霧氣能給我?guī)淼脑旎?p> 容晴想了想。
決定相信。
這并非是盲目地相信陰初九所說的一切話語。容晴有自己的推斷。
“在滄流洲,開天稱為盛事。就是因為只要參加,則必定修為提升。先前感悟道碑并沒有讓我的修為增加,想來……增加修為的途徑是應(yīng)在了此處。對于那些化神而言,吸納這里的霧氣讓肉身提升修為,不過是順手而為?!?p> 提升修為,很有必要。
因為這是從神魂到肉身的一個全面提升,若是突破,實力則會出現(xiàn)一個大幅度的躍遷。
對于容晴而言,突破到元嬰,即使對她的靈識輻散范圍增長不多,也是有了增強。若是遇到道碑或者其他的石碑,感悟能多上一息,說不定都是極大的變化。
相較而言,對于肉身的提升,反而更為明顯。
容晴沒有專門煉過體,畢竟修士的時間和精力有限,必定有所側(cè)重。而陰初九所提到的……讓她很是心動。
“他說,若是能忍受其劇痛,就有淬體之效,而招來雷霆,效果更佳……是不是意味著,到一定程度,即可讓雷霆來淬煉我的經(jīng)脈?!?p> 容晴自認為自己是很怕疼的??墒?,一想到最后能得到的好處,這點疼……她尋思著,也不是不能忍。
做出了決定。容晴沒再猶豫,保持著原來打坐的姿勢,迅速入定。同時,全身經(jīng)脈轟然鳴響,如同吸納靈氣一般,開始吸納起這些無處不在的鉛灰色霧氣。
一縷霧氣晃晃悠悠地靠近她,似乎是在考慮要不要進入這個陌生的地方。盡管,這地方向它開放了門戶。
然而,還沒等它考慮清楚。大批的霧氣已經(jīng)瘋狂地擁了上來,爭先恐后地要鉆入進去。這一縷霧氣連后退的能力也沒有,被直接撞入了容晴的經(jīng)脈中。
這個地方,寬廣!
而且,四通八達……這意味著這些霧氣可以在這些經(jīng)脈中任意流竄,不必擔(dān)心沒一會兒就擁擠地不能動了。
容晴閉目,卻能聽到身體中的陣陣“歡呼”。
原本潛藏在霧氣中的諸多喃喃低語聲,隨著霧氣鉆入其經(jīng)脈后,在她的經(jīng)脈中,響徹!
那是什么?
莫非這霧氣是活物?容晴心神中猛然竄出了這個想法。
然而,很快她就無法思考了。
“啊啊啊啊啊?。 ?p> 手指成爪,狠狠地抓入了濕潤的泥土中。陣陣嘶吼聲根本不受控制地從她的喉嚨中迸發(fā)。
太疼了!
怎么會……這么疼!
修長白皙的脖頸上暴起一條條青筋,甚至有莫名之物在那青筋中游動。
豆大的汗珠從她的額間滾落。幾乎是瞬間,容晴的后背整個汗?jié)?,又在法衣的作用下完全蒸干?p> 雖然有陰初九的提醒,容晴自己也做好了心里準(zhǔn)備,可是在這劇痛之中,她還是生出了悔意。
她曾斷過指,也曾為了法衣分身削去血肉??赡切┒际嵌虝旱奶弁?。不會像此刻,疼痛仿佛永不停歇的浪潮,一波一波襲來,沒有盡頭,讓人心生絕望。
那些化神,是怎么忍受的?
修為越高的修士,其感覺就更為靈敏,與之相對的,忍受疼痛保持清醒的界限就越高。
容晴此刻所承受的疼痛,換成是凡人,只怕一開始就痛暈過去了。然而,容晴卻暈不了。因為還差一點點,才到達她的承受極限。
也正是因為只差這一點點,最是折磨。
“是我小看了那些化神修士?!彼碾p眸蘊滿痛苦,險險保留著一絲清明?!澳軌蚺c化神修士的元神一戰(zhàn),讓我自傲。從滄流洲來的一眾修士中,我是唯一一個還保留著自我意志意識的……讓我自滿。而我進入萬法碑林后,機緣不斷……使我自大!”
疼痛,反而讓容晴清醒了。
每一個來臨的化神修士,都按照約定,吸取霧氣增強肉身的修為。這些疼痛,既然他們接管了肉身,也必然是承受的。
毫無疑問,他們每一個承受這些疼痛的時間都遠遠長于容晴現(xiàn)在所忍受的。
才十息而已,容晴感覺到自己的修為悄然開始向上攀升。但這攀升的速度,緩慢。
“在我識海中的那個元神,淪落到那個地步,如今還保持著自己的意識。她所受的傷害,哪樣不比我現(xiàn)在所承受的,還要痛苦上千倍萬倍?!比萸绨l(fā)覺自己小看了沈展妍,是大錯特錯。
仗著劍意之利,她越階而戰(zhàn)都幾乎無礙。如今,劍意的反作用,終是落到了她自己的頭上。
“想要化神,甚至超越他們。我絕不能在這里就輸了?!?p> 她的眼中,燃起了瘋狂。
容晴一邊發(fā)泄著痛苦,一邊忍受著霧氣以她的經(jīng)脈為游樂場,肆意沖刷,橫行霸道。
這些霧氣,本就活躍。如今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更是刺激到了它們。
游樂場?
不,是戰(zhàn)場!
那些低語聲,咆哮著,嘶吼著。十三主經(jīng),二十四副脈,容晴相較于旁人最為優(yōu)勢的全通經(jīng)脈,是一副極為復(fù)雜龐大的靈力脈絡(luò)??蛇@些蜂擁而至的霧氣,早已將其周游了一遍。
甚至于,源源不斷涌入的霧氣互相糾結(jié)起來,形成一股股勢力。以這龐大的經(jīng)脈為戰(zhàn)場,彼此攻伐,掀起一次次戰(zhàn)爭。
鋪玉、休工、寒垣……巢翡翠。每一主經(jīng)、每一副脈,都有著復(fù)數(shù)的勢力。
容晴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沒有辦法煉化。霧氣,終究不是靈氣。她唯一能做的,只是忍。
這些霧氣會“死”,死去的,便自發(fā)融入到了經(jīng)脈中,讓這些經(jīng)脈變得更為強韌。
就好比泥土雖然受戰(zhàn)爭影響,被踐踏被撕裂,可是倒下的士兵所留下的血肉,反而滋養(yǎng)了它,使其更為肥沃。
霧氣在經(jīng)脈中廝殺,有減損,然而萬法碑林無處不在的霧氣就是其最好的后備軍。這個過程,理論上來講,不可能停歇。除非容晴的經(jīng)脈再也承受不了過高的壓力。
“整整一刻過去了?!比萸绺杏X得到,那一線障壁,就在眼前。
金丹大圓滿,邁過去,就是元嬰!
……
言無忌在鉛灰色霧氣中,平穩(wěn)行走著。
“本座自踏入萬法碑林至今,已遇術(shù)碑兩座,法碑一座?!彼櫭?,“雖然不敢與尊界的序列殿下比氣運,可是難不成,連一座道碑都不能遇到?”
縱使言無忌自信是玄封界化神中的第一天驕??墒菤膺\這種事,說不清道不明,真要杠上,恐怕會氣得吐血。
史上也不是沒有這樣的天驕,其悟性當(dāng)真是絕頂,可他的氣運,也是霉得絕頂。在來萬法碑林之前,他據(jù)聞結(jié)下三枚道種,甚至有一種還有了本源承認的印記。就是這樣悟性奇高的人,他來到碑林三年,遇到的法碑、術(shù)碑寥寥,甚至在時間額度快要用光的時候,才有一座道碑,似是不情不愿地來臨。
言無忌僅是想到這種可能,都心有余悸。
“罷了?!彼m是在等道碑,可不會完全浪費時間在行走上,“按照約定,要將這具肉身的修為提升至少一個小境界?!?p> 他所寄宿的男修肉身,是元嬰初期修為。他只需提升到元嬰中期,便算完成了約定。
“不過,既然是我言無忌所寄宿的肉身,怎能是提升僅僅一個小境界。”
經(jīng)脈打開,周身霧氣蜂擁而來。這具肉身與容晴的全通經(jīng)脈不通,僅僅是打通了火靈根所對應(yīng)的夷則主經(jīng)。這意味著……那些霧氣鉆進來后,還會把那些滯澀的經(jīng)脈強行沖開,即使不能全通,也會打開出極細小的供霧氣流通的路徑。
這過程,實際上比容晴現(xiàn)在所經(jīng)歷的還要痛苦,可是言無忌卻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其前行的步伐,更沒有一絲錯亂。
大量的鉛灰色霧氣跟隨著他的步伐進行移動。
而在其遙遠處,幾乎是其靈識探察范圍的極限處,有一片霧氣消散而形成的空地。
這是有人也同樣在進行吸收霧氣提升修為的動作。
不過,言無忌并不在意。畢竟,每一個進來的化神修士都要這么做,難道他要個個去在意不成。
兩刻鐘后,“元嬰中期。”言無忌當(dāng)然不會到此就停止,“到達元后的時間,會更長一些?!?p> 在他的預(yù)計中,需要一個時辰。
與此同時,從空地那一頭,傳來了隱隱的悶雷聲,憑借著四散的霧氣傳遞向八方。
“這個波動……”言無忌眼神一閃,腳步略略停頓,“元嬰雷劫,雖說來此的除了本座這一批外,還有數(shù)萬他界化神,可是寄宿的肉身不到元嬰的,畢竟極少。”
僅是言無忌這一批,也就數(shù)個而已。其中一個,是沈展妍所要寄宿的肉身。
“是你么,沈展妍……?”言無忌的腳步,停下了。如果有緣,道碑自己就會來臨,實際上,走不走沒什么大的所謂。
雖然嘴上很是不屑沈展妍,但對方的眼神與他太過相似,讓他實際上心底還是頗為重視的。
一條條電蛇從四面八方飛速竄來,在濃郁的霧氣中,若隱若現(xiàn)。更是在言無忌目光中,急速地朝那目標(biāo),匯聚而去。
“萬法碑林所在之地的雷霆與別處大為不同,能與霧氣相融,直接進入人體經(jīng)脈中?!毖詿o忌低聲道。
“現(xiàn)在,不過是九道白雷?!币簿褪?,雷劫所衍化出的最基本的雷霆。不論是誰要渡雷劫,都要面對。
堪堪一個時辰,霧氣中的雷霆數(shù)量再度增加。霧氣相撞間,更是有“啪啪”的爆鳴聲。
“八十一道白雷?!毖詿o忌緩緩道。“……有些慢了。”
他并不意外沈展妍會進入到雷劫的第二階段,現(xiàn)在他倒是想比一比,誰能給寄宿的肉身,更多的造化。
就在這霧氣翻涌,雷聲電蛇無窮無盡中,兩個時辰過去。
“半步化神?!边@是元嬰到化神的過渡階段,但也是有專門名字的一個階段,因為它有雷劫。
言無忌咬著牙,面上再也控制不住地浮現(xiàn)忍耐痛苦的神色。
這疼痛的程度是不停增強的,現(xiàn)在,也開始接近他的承受上限。
他能聽到,一道道雷鳴聲,從極遙遠處開始奏響,屬于他的戰(zhàn)鼓。
“看看本座能引動哪一重變化……萬古、東墟、歲月,還是那最不可思議的……”言無忌的聲音戛然而止。
原本持續(xù)朝著空地方向轟鳴的八十一道白雷完全消失。就連霧氣中一直有的喃喃低語聲,亦是消失。
安靜得不可思議。
一道血色在言無忌的目光中倏忽出現(xiàn)隨即隱沒,好似是他的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