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梧桐
黃昏將至,我與離人找了最近的一家客棧進(jìn)行留宿。
聽說碧洲這里居住著來自各地的商人與移民,其中,就有土家族人。
“公子,看看剪紙吧。”一個土家族女孩在大街上行走著。她的手中有一個竹籃,籃中放著她用來賣的剪紙。女孩兒穿著民族服飾,膚色偏黑,有一頭烏發(fā)和一雙圓溜溜的眼睛。
離人看著樓下的這個土家族女孩兒。
“小姐,看看剪紙吧?!蓖良易迮郝曇羧跞醯?,顯得畏畏縮縮。
“小幽,要是我們也沒錢了,該怎么辦?”離人看向我。
我摸了摸眉毛:“那我就去賺錢唄。”
“你拿什么賺?”
“不是有你嘛,你寫幾個字畫幾幅畫,我拿去賣就行了啊?!蔽液碗x人以前一直是這么過來的,日子過得剛剛好。
“要是沒有我,你又該怎么辦?”
我將手抵在下巴上:“那我就去賣藝,或者是去給別人寫信算賬,再或者是到店里當(dāng)端茶倒水的小二,總之不會餓到你我二人?!?p> “誰要你啊,單單是包你吃食主人家都不敢要你?!彪x人打趣。
“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吃的沒以前多了好不好。”我一本正經(jīng)。
土家族女孩兒還在一個一個的詢問路人:“公子,要剪紙嗎?”
“走走走,走開,離我遠(yuǎn)一點。”男子揮袖。
“小姐,要……”
“哪兒來的窮丫頭?!迸佑门磷游孀”亲?,“剪紙?”
“是的。”土家族女孩兒眼神中這才流出光彩,“這都是我自己剪的,小姐您看看?!迸簭闹窕@中拿出剪紙,她用食指輕輕將兩張粘在一起的剪紙分開,然后拿出一張剪有荷花模樣的剪紙遞給女子。
女子接過剪紙晃了晃,又打量了幾遍,來回翻折。
女孩兒想要說什么,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她是怕女子力氣太大把剪紙撕壞。
“嗯?!迸犹裘键c點頭。她將剪紙遞還給女孩兒,可是在女孩兒接住剪紙的一剎那,女子的指甲從剪紙有縫隙的地方穿過,只聽見一聲“撕——拉”。
土家族女孩兒嘴巴微張。
女子微驚,用帕子擋住自己的手,緊接著不緊不慢的說:“你這剪紙可不怎么樣?!?p> 女孩兒看著剪紙。
女子理了理自己的頭發(fā),繞過女孩兒走了。
“小……小姐?!迸撼雎?。
女子并沒有停下腳步。
“我……”女孩兒的淚滴在剪紙上。
我嘆了口氣:“這個世道本就不公平,命運更不會善待弱者?!?p> “虧你還看得清楚?!彪x人從店小二那里接過來信。
“原來你在這兒。”一個大漢一掌便扇在土家族女孩兒的臉上。
女孩兒直接倒了下去,她手中的竹藍(lán)滾了滾,一輛飛馳過的馬車將竹藍(lán)卷入車底,再見竹藍(lán)時,竹藍(lán)已經(jīng)破爛。
“我叫你跑,叫你跑?!贝鬂h拳打腳踢。
女孩兒不敢吭聲,她咬住自己的下嘴唇,似乎只有淚,是她唯一能夠表現(xiàn)情緒的方式。
離人打開信看了看。
“狗娘養(yǎng)的,叫你跑?!?p> 來往的行人避而遠(yuǎn)之。
有幾個小乞丐從路邊撿了些石子往土家族女孩兒的身上丟去,不時還學(xué)著大漢的模樣喊:“狗娘養(yǎng)的?!?p> “夠了,你們這些小乞丐,好的不學(xué)?!币粋€老婆婆舉著搟面杖在小乞丐們面前揮了揮,“滾一邊去?!?p> 小乞丐們對著老婆婆做鬼臉。
“還不滾。”老婆婆擼袖子。
小乞丐們一哄而散。
“你這人是怎么回事,要打人到別處打去,別擾了我做生意。”老婆婆中氣十足,她雙手撐腰,看起來很有架勢的樣子。
男人朝地上吐了口痰:“怎么了,我今天就是要在這里打人,你能把我怎么樣?”大漢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老婆婆“呵”了一聲:“難道你還想當(dāng)著眾人的面打我這個老婆子不成,這還有沒有王法了。”老婆婆提高音量對著四周喊:“大伙兒快來看看啊,有人要打我這個老婆子了,我到底做錯了什么,活到了這把年紀(jì)出來開個面館已經(jīng)不易,今日還要被無恥之徒羞辱不成?”老婆婆在說“無恥之徒”時可以放慢了語速。
我移了移椅子,又覺得看得不真切,于是便站起身來趴在欄桿上望向樓下。
聽到老婆婆的話,周圍開始有人圍了上來。
“馬婆婆,您兒子今天沒來面館?。狂R婆婆您放心,您與大牛的為人我們這一條街的人都清楚,今日若是這個男人敢對您不敬,我們都是不會袖手旁觀的?!闭f話的人是面館旁邊的包子鋪老板。
“對啊對啊,馬婆婆,要不我先去報個官?您二兒子不是在官府里干事嘛?!边@是醫(yī)館里出來看熱鬧的小兄弟說的。
聽到大家這么說,馬婆婆更加有底氣了。
大漢仰天大笑:“難道我害怕你們不成?你……”大漢指著醫(yī)館小兄弟說:“你盡管去報官,我告訴你,就算你把天皇老子叫來我也不當(dāng)回事。還有你……”大漢又指向包子鋪老板:“要打架,你們一起來我也不帶一個怕字?!贝鬂h舉起自己腰上的“控靈袋”晃了晃,“認(rèn)識不。”大漢嘚瑟。
其中有人認(rèn)出了這是控靈袋:“他,他是獵人?!?p> 大漢抓住土家族女孩兒的頭發(fā)一把將女孩兒拎起:“沒錯,我是獵靈人,你們誰,要和我比試比試?”
周圍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呵。”離人冷哼,收起信。
我不知道離人是因為這個大漢的言語冷哼還是因為看了信之后的冷哼。
大漢很滿意在場人的反應(yīng),于是變本加厲的打女孩兒。
“住手?!边@是個溫潤如玉的公子,他穿著白衣從高處飛下,長袖微飄,腳尖點地。
余暉落在公子的身上,原本煞白的臉看上去有了些許血色。
公子穿過人群緩緩走來。
一步。烏云叆叇。
兩步。雷聲起。
三步。雨落。
空氣中飄來一股清香。
那是,公玉離人?
我看向身側(cè),空空如也。
那是,公玉離人!
世人皆看醉。
唯我,一頭霧水。
“這個女孩,我要了?!彪x人再次開口。
人們這才緩回神來。
雨勢不大,有水珠隨著葉片滑落到另一片葉片上,幾只鳥兒站在樹干上躲雨,一排螞蟻順著樹呈螺旋式向上爬。
大漢眨巴眼睛,之后看了一眼女孩兒,又看了一眼離人,說:“五十兩?!?p> “五十兩?”有人不滿。
“你們懂個屁,這丫頭以前是官奴,買回去都不需要調(diào)教?!贝鬂h只是看買者是個非富即貴之人,于是獅子大開口。
離人拿出兩片金葉子。
大漢頓了一下,接過金葉子之后想要再給女孩兒一腳。
離人翻手,地上的石子飛入他的掌中,彈指之間,石子飛到了大漢抬起的腿中。
“小幽?!彪x人轉(zhuǎn)身往客棧走去。
我從樓上飛下來。
大漢一直保持著剛才想要踢女孩兒的那個動作。
我順手將大漢束在腰間的控靈袋打開,說:“以后別危言聳聽?!贝惺裁匆矝]有。之后我又點了大漢腿上的兩個穴位:“好好回去治治吧?!?p> “啊!”一聲慘叫,大漢倒在地上捂著自己的腿打滾。
我扶起土家族女孩兒:“沒事吧?”
女孩兒抽泣。
我拍拍女孩兒的后背:“別怕,以后會好的。”
雨打濕了大地,撕碎的剪紙在雨中褪去了顏色。
這個土家族女孩兒,名叫梧桐。
梧桐身上傷痕累累,傷口總能愈合的。
在梧桐沐浴的空當(dāng),我才來問離人:“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p> “你救了梧桐?!?p> “我知道?!?p> “你竟然救了人?”我還是難以接受。
“難道以前的我是那么十惡不赦?不配救人嗎?”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覺得很驚訝,你居然出手,還是親自出手救了人。怎么說……”我抓抓頭:“你為什么會救人呢?剛才那個大漢的控靈袋里雖然沒有靈,但是你也清楚那個大漢就是個獵靈人沒有錯,你怎么會……也不能這么說,就是……你這么多年都不管這些閑事了,好吧,也不算閑事……”
離人看向窗外。
“那,你打算怎么安排梧桐?”我咬了口糕點。
“把她留在我們身邊?!?p> “咳……咳咳……”我拍胸口。
離人倒水。
我喝了口水:“什么?你,還要把她留在我們身邊?”我伸手去摸離人的額頭:“離人,你今天太奇怪了,沒生病吧?!彼趺醋隽艘幌盗蟹闯5呐e動?
“沒有?!?p> “可是……”我思考:“我們兩個勉強(qiáng)能夠養(yǎng)活自己,要是三個人的話……”
“沒關(guān)系,只要你少吃點。”
“你……”我拍桌:“離人,你別過分了啊。”
“嗯?!?p> “不過,你哪兒來的那么多錢?”這是重點,五十兩誒,離人居然藏私房錢。
“不知道這雨什么時候停,明天應(yīng)該能趕路吧。”
“別轉(zhuǎn)移話題?!蔽叶迥_。
“梧桐在門外站了好一會兒了,你不讓她進(jìn)來坐坐?”
離人這種人,有時候真的很欠抽。我干笑,也不知道,梧桐在門外站了多久了?聽了多少我與離人的談話?
“梧桐謝謝公子小姐相救?!蔽嗤┮贿M(jìn)門就跪在地上磕頭。
我看了一眼離人,看他沒有搭理梧桐的興致,于是我又去扶梧桐:“沒有的事,就當(dāng)是我們有緣,你快起來吧?!?p> “梧桐謝謝公子小姐相救,梧桐愿意至死陪在公子小姐身邊?!彼^續(xù)磕頭。
“你先起來好不好,我們既然救了你,就是希望你能好好活著,沒有什么死不死的。你先起來嘛。”我再去扶她。
梧桐這才站起身。
我“呼”了口氣:“來,你先坐下。”
梧桐硬是要站著:“以后梧桐定會好好服侍公子與小姐的?!?p> “這……你叫我屏幽或小幽就好。”我和離人不是還沒決定好留不留下她嘛,她這么就叫起公子小姐了…
“小姐?!?p> “……”
于是,當(dāng)我打算和梧桐一起睡時。
“小姐,您快睡吧,梧桐守夜?!?p> 當(dāng)我要起床喝水時。
“小姐,您別自己動手,梧桐這就給您倒?!?p> 當(dāng)我起床后要穿衣服時。
“小姐,梧桐為您更衣?!?p> 于是,我決定要好好教訓(xùn),不對,是好好教導(dǎo)一番梧桐。
“梧桐,你這樣伺候我,我會不習(xí)慣的?!?p> “小姐,我伺候人習(xí)慣了,您也會被伺候習(xí)慣的?!?p> “梧桐,其實我真的可以自己動手動腳?!?p> “小姐,以后梧桐就是您的手足?!?p> “梧桐啊……”
“小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