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白……”
在幽綠菱格中痛苦掙扎的游靈似乎并不是先前感知到的殺意的正確來源??崛糨p吁了一口氣,沒讓角落中的那團影子察覺到自己的情緒波動。
四周的環(huán)境似乎稍稍抖動了一下。
他抬起頭,卻沒有接下去的動作。很快,他又把目光放回了被捕捉到的古堡游靈身上。救濟者的靈魂幾乎已經(jīng)消散得不剩多少,那些環(huán)繞在它周圍的靈力甚至沒法補充日常所需的靈力源。
“唉。”
泛著幽綠光芒的菱格在酷若反復確認過后消融在空氣中,與此同時,他眼中的兩枚菱格投影也徹底不見,只是驅(qū)靈長劍上依舊為了以防肯定會出現(xiàn)的萬一而繼續(xù)纏繞著靈力。
“還有別的,去找?!?p> 帶隊者冷言命令道,他沒有在意角落中的影子們會對這他的安排產(chǎn)生什么意見,他們并沒有相應的資格。
這真是一件令任何人都會深感遺憾的事情。
躲藏在陰影中的幾個同伴見狀也干起了正事,不一會兒就通過類似的手段揪出了幾個相似的游靈。
它們同樣是被困在這座迷之城中,讓第一時間得知消息從希頓爾達出發(fā)的幾位影衛(wèi)都禁不住暗自腹誹,一是對于純白一方的消息如此靈通,二是感慨他們居然打發(fā)了整整一支救濟者隊伍踩點,三是對最后全軍覆沒的敵對者們幸災樂禍。
“酷若大人,說不定就是這些快要消失的家伙們想拉后來者下水?!?p> “但,那殺意是真實的?!?p> 酷若再度抬頭,他分明察覺周圍的環(huán)境又產(chǎn)生了某種變化,一切就好像是脫離了原有的形狀,又在被他人察覺的一瞬間拼了回去,還是以原本的面貌呈現(xiàn)在包容其中的人們面前。
“嘻嘻嘻……”
他一時恍惚了。
但酷若沒敢分心,冷著臉盯著他自認為聲源所在的位置。笑聲時不時地響起,又很快消失得宛如就是幻覺。
況且,他如此想著,之前捕捉到的“幌子”也十分不對勁。
“純白的救濟者縱使普遍沒有屬于他們的名稱,但有各式各樣的代號,也有人熱衷于給自己取名?!?p> 先前溜達去二層的隊友聽聞動靜早早地跑了回來,充當臨時帶隊者的同伴素來不靠譜,不過只要是跑到酷若身邊,他們便想當然地感到安心以及踏實。
正是由于這位杰出的影衛(wèi)是最忠誠于黑之首領(lǐng)的存在,他獲得了更多的給予與賞賜,掌握了絕非尋常魔法使能控制的力量,并且獲得了影衛(wèi)之外的權(quán)力以及信任。
光是首領(lǐng)選擇派遣酷若接下這個搜查任務,與他們這些注定的炮灰一并行動時,影衛(wèi)們就自顧自地認為自己的價值已然遠遠超過在古堡中全軍覆沒的這群救濟者。同樣是被“打發(fā)”來的,但明顯他們的待遇就要好得多。
酷若自然是不了解隊友們的想法,他的手緩緩地放開了那把本命武器,閃爍著銀白色光輝的長劍像先前那般自動劈向了古堡一層的游靈們,代表著這類亡靈的幽綠光芒一閃,大大小小的菱格作為鎖靈魔法的憑依物也是媒介被硬塞在無形的游靈體內(nèi)。
暫且穩(wěn)固了這些純白救濟者們的靈魂。
“很奇怪?!?p> 他重復了一遍自己的看法。
“消散了的游靈說,他丟失了自己的名字?!?p> 率先被鎖住的幌子早就在笑聲某次響起之時耗盡了維持本身的所有靈力,徹底消散在這個世界上。
“酷若大人,那又怎么樣了?”
普通的影衛(wèi)沒有資格接觸首領(lǐng)收藏的各式典籍與史書,其中一個隊友半身陷在自己的影子中,露出上半身面向背對著他的領(lǐng)隊。
“靈?!?p> 只聽他們的帶隊者語氣不變地簡短吐出一個字眼,幽綠色的菱格擔負著將周圍的救濟者游靈們收攏的責任,很快酷若周身便懸浮著大小各不同的鎖靈菱格。
他正在使用某種途徑的通靈魔法——簡單的字眼讓自詡是他同伴的影衛(wèi)們絲毫沒有辨認他司掌哪類元素的可能性。對罕見的游靈略有恐懼感的隊友早已習慣了領(lǐng)隊對他們的隱瞞,紛紛縮成一團陰影,露出魔力維持的一對眼睛監(jiān)視著通靈的情況。
無需等待多時,本就被消耗的差不多的游靈們幾乎同時告別了這個世界,酷若也收起了自己的本命武器,小心翼翼地轉(zhuǎn)過身來面對他的下屬也是隊友們。
他搖了搖頭:“它們都一樣?!?p> “有什么事物被奪走了?!?p> “或者是,被吞食了?!?p> ___
“!”
驚醒不需要過程,夢中的自己話音剛落,現(xiàn)實中的自己就一個鯉魚打挺從堅硬的身下石制平臺上蹦了起來。
“原來……是夢?!?p> 突然間他又感到真切的遺憾,因為若是按夢境那般發(fā)展下去,說不定能在其中重新經(jīng)歷一遍那如夢的相遇、命中注定的美好相逢。
理了理頭發(fā)和思路,酷若這才想起他已經(jīng)離開了屬于人類們的第二世界,踏入了傳聞中被神明執(zhí)掌的第三世界。
至于作為領(lǐng)路者的藍發(fā)年輕人——他怎么也回憶不起來對方見面時的自我介紹和具體相貌之類的細節(jié)??崛舭櫫税櫭迹瑢⑹稚斓窖矍按_認了視覺的正常,動了動雙腿確認還有最基本的行動能力。
接著他站了起來,回過頭去,周圍的迷霧不知不覺散去了,不遠處能依稀看見古怪陌生不符合記憶中任何時代特征的建筑群……以及能依稀聽見某種意義上的破壞造就的轟鳴聲。
“或者是,被吞食了?!?p> 耳畔響起自己的聲音,他一下子被自認為散去的迷霧重新拉回了先前的“夢境”中。只不過這一次他能保持完全的清醒,并于類似記憶碎片的夢境中目睹過去的自己與傳說中的“精靈”對峙。
同伴們被絲線狀的靈力線盡數(shù)吊起,在腦海中蠱惑著自己、企圖令他失控的聲音用之前的救濟者隊伍作為最恰當?shù)睦?,他們這支探險隊伍想必也會追循了前者的老路,淪為游靈的偽裝被下一支進來的隊伍通靈、最后消散于世。
那是精靈——在從隊友口中得知臨時帶隊者精神恍惚狀態(tài)中草草決定進入古堡這件事后,酷若立馬就有了猜測。
他并不指望其他的影衛(wèi)能明白“精靈”代表著什么,最高階級僅與純白“祖母綠”相近的隊友根本沒有了解更多信息的資格,甚至作為魔法使的他們連“失控”、“暴走”意味著什么興許還是模糊不清的。
夢境中來自現(xiàn)實的自己、作為旁觀者聽見過去的酷若說出了那句魔咒,緊接著他們便親自面對被“吞食”的現(xiàn)場。天頂上的吊燈劇烈搖擺著,各色的水晶禁不住超自然力量的折騰陸續(xù)摔落在地上摔成粉碎。
然而水晶碎裂并不代表著它們的終結(jié),手仍舊按在驅(qū)靈長劍上的酷若眼中映出了從各色水晶碎片中獲得自由的影子,他們居然都是存在于這座古堡中的游靈,或許是精靈的獵物,或許是古堡主任囚禁的擅闖入者。
然后正對著石門的樓梯間墻壁上的掛畫,也從并非人物像的模糊風景畫轉(zhuǎn)變?yōu)榱税导t的底色,一個又一個死狀可怖的游靈從畫框最下攀爬上來,又于畫框的禁束在其中不住地掙扎著。
“這座城里……究竟有多少個游靈!”
酷若身旁的同伴在旁觀者眼中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吶喊后,兩眼一翻溶入了他自己的影子中。其他的影衛(wèi)也顯然提不起膽子,縮在應該十分靠譜的帶隊者身后觀察著迷之城的變化。
然而畫框的變化截然而止,它先是恢復了原狀,吸引了所有不禁發(fā)顫的影衛(wèi)們的注意力。
精靈的身影也因此映入了每個擅闖入者的眼中。
縱使作為帶隊者的酷若猛然閉眼,并且執(zhí)手中的長劍飛快捅向他的左胸——疑似精靈的存在并沒有給予他這么做的資格,它壓根沒打算放走任何一個靈魂。長劍停頓在半空中,失去靈力供給的它瞬間落在了古堡一層的地面上,發(fā)出一定程度的響聲。
同伴們被絲線狀的靈力線吊了起來,往依然沒能在晃動中墜落的天頂?shù)鯚簟帮w”去。
意料之中的危險——他早就應該做好了相應的準備。
心理準備。
旁觀者漠然看著夢境面臨致命危險的自己,心中默默倒數(shù),他知道很快令自己期待的人便會出現(xiàn),哪怕那依舊只是夢境,只是幻象,只是回憶。
“別傷害他們!”
不同于蠱惑人心的精靈,微弱的、卻又堅定且不含殺意而又滿載著令人回味無窮的迷茫的聲音縈繞在耳畔,撞擊著旁觀者的內(nèi)心。
那是他唯一的友人,于過去與自己第一次相逢時所說的話。
“別?!辈煌诰`的聲音又一次強調(diào)了它的要求,“精靈小姐,請不要傷害他們。”
“別再傷害他們了?!?p> 飽含迷惘的聲音,可能是因為目睹了太多起活生生的生命直接被精靈轉(zhuǎn)化為靈力的緣故,對方?jīng)]什么底氣地運用著它最好的殺招??崛袈犚姟熬`小姐”不屑地冷哼一聲,將影衛(wèi)同伴們吊起的靈力線霎時斷裂,他們一個接著一個從半空中墜落下來。
卻毫發(fā)無損。
旁觀者頗有些激動地等候著接下去的發(fā)展,不料屬于自己的夢境、迷霧造成的記憶碎片幻境突然間被淡金的液體逐漸覆蓋、淹沒過去。那些該死的液體所到之處所有的回憶都被攪亂得一團糟,好在那不過是夢中人心中投影出的幻象,并不會影響到他本身的記憶。
酷若倒吸一口氣,挑了挑眉。
他仍舊在“夢境”中,只不過好像到了另外一個地域,闖進了其他人的心靈空間。
腳下是一望無際的染上淡金光輝的云海,仿佛是被金色的夕陽余輝照耀著的歸鄉(xiāng)大道。
金色的液體匯成散發(fā)著血腥味的河流,一刻不停地從夢中人腳下流淌過,不知要前往去何處。
“是你……”
“枯樓……大人。”
他看見了恍若記憶中被鎖靈魔法捕捉到的游靈們的翻版,一個完整的靈魂被命運硬生生地撕扯成兩半,金色的靈魂分化為怪物,而屬于人類的部分卻擅自下了決定,利用起決心拋棄的怪物部分打擊著可能是敵人的神明們。
——就讓祂們同歸于盡吧。
他聽見懦弱也遵循著本性自私的人類于心中乞求著??崛舨仍诘鹕脑坪I?,勉強穩(wěn)定身形轉(zhuǎn)過身,看見半跪在這片相同意識海洋上的少年堅持著最后的信念,祈愿著順從本心動手的怪物能夠贏得最后的勝利。
至少要得到與之制衡的機會。
制衡……
少年睜開眼,朝擅闖入者的方向看去。
但是沒等他開口說出一個完整的字音,維持著夢境的力量忽地被正在對抗貪婪之獸的兩位第三世界的神明抽走,酷若眼睜睜看著那些本就不多的迷霧徹底消退離開,自己也落在先前的巖石平臺上,感受著背后的冰冷。
“那位是——”
他下意識地捂住嘴巴,將到了嘴邊的欣喜之意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