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賦得江邊柳

第六章 不知薔薇苦

賦得江邊柳 頃刻陳年 2191 2019-07-13 00:28:38

  不知不覺中,入秋了。

  魚幼薇母親的身體每況愈下。

  母女二人干脆向做工的地方告了個長假,一個在家養(yǎng)病,一個沒日沒夜的侍奉在一旁。

  溫庭筠好長時間沒看見魚幼薇,感到有些不對勁,于是又登門拜訪。

  昏暗的屋子里彌漫著久久不能散去的濃郁藥氣,母親見溫庭筠進(jìn)來,趕緊起身,“是溫先生來了?!?p>  正在煎藥的魚幼薇回過頭:“師父,你怎么來了?對了,上次在永安渠,你沒事吧?”

  只見面前的小姑娘還是那件淡紅色的羅裙,只是裙子好像掛在一個枯瘦的衣架上,平日本來就如雪的面龐變得更加蒼白,沒有一絲血色。眼窩深陷著,下眼還帶著淡淡的黑眼圈。

  一時間什么也聽不見了。

  “師父?你沒事吧?”魚幼薇拿手在溫庭筠眼前晃來晃去。

  “啊,我沒事。倒是你,怎么憔悴成這個樣子?”

  “沒,沒有啊......”

  “咳咳,都怪我,這些時日,身體每況愈下,幼薇已經(jīng)三天沒合眼了。”她的母親重重咳嗽了幾聲。

  “娘!說什么呢,女兒照顧您是應(yīng)該的,什么叫都怪你?”

  “是我不好,這些時日沒有多來關(guān)切,叫我的徒弟受苦了?!睖赝ン拚Z氣里帶著慚愧。

  “師父!這本來就不關(guān)你的事?!?p>  “什么叫,不關(guān)我的事?徒弟過得不好,該當(dāng)有師父的一份錯處。”

  “幼薇,娘有些冷,你去院子里看看昨天洗的毯子干了沒有。”

  “娘!”魚幼薇不情愿被支開。

  “快去吧。”

  待幼薇出去,母親強(qiáng)撐著緩緩起身,跪在了地上。

  “夫人,您這是?快起來??!”溫庭筠趕緊去扶起她來。

  “溫先生。我知道,于情于理,我們母女都不該如此麻煩您,可我的身體我知道,已經(jīng)撐不住多久了......”

  溫庭筠沒有否定。

  “俗話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幼薇這孩子從小就機(jī)靈懂事,就是嘴巴硬了些,心腸卻是好好的。現(xiàn)在能得您賞識,是她三生修來的福分......若我某天去了,把幼薇托付給您,才是最放心的。您能答應(yīng)我嗎?”

  “夫人,您好好養(yǎng)身體,別想太多。我是她的師父,若哪天她真的需要我,我定......我定不會叫她缺了吃短了穿,更不會讓她棄了讀書寫字?!?p>  “多謝溫先生,您的大恩,我永生永世的報答。”母親深深給溫庭筠行了個禮。

  魚幼薇笑盈盈的拿著毯子進(jìn)門:“娘,毯子曬得足足的,吸滿了陽光呢!我給您蓋上吧。”

  “好?!?p>  二人見她回來,都不再繼續(xù)說下去了。

  魚幼薇笑著。

  眼里噙著淚。

  她什么都聽見了。

  “夫人,那您先好好休息,看她這幾日心力憔悴,怕是悶壞了,我?guī)鲩T透透風(fēng),順便給你再抓點(diǎn)兒上好的藥材。”溫庭筠拉起魚幼薇。

  “師父我不去?!濒~幼薇掙開他。

  “幼薇,去吧,在家待了這么多天,該出去透透風(fēng)的?!蹦赣H催促她。

  “好吧?!?p>  二人走出門,魚幼薇猶豫在了院前的三棵柳樹下。

  柳樹的葉子有些枯黃了。

  “師父,我還是不去了吧,我放心不下阿娘。”

  溫庭筠摸摸她的頭,柔聲道:“放心吧。小姑娘不要總想這么多,你也需要休息,對嗎?!?p>  “這次不同,師父。我的心真的好忐忑,好難受。我只想眼睛都不眨一下的陪在阿娘身邊,我害怕?!?p>  他想不出還有什么話能勸動面前這小姑娘。“你看你家門前這柳樹,你要相信?!秩∫簟簟D阆胍糇〉?,終會留下的,你相信師父。”

  “嗯,”沉默了許久之后,魚幼薇難得展開一個笑容,早秋的風(fēng)吹過,卷起她鬢邊的秀發(fā),她用枯瘦的指尖捋了捋,“我相信師父。”

  陽光直直的撒下來,給魚幼薇鍍上一層溫暖閃耀的顏色。

  溫庭筠眼前瘦小的她,好像一個透明的人。

  “嫩菊含新彩,遠(yuǎn)山閑夕煙。涼風(fēng)驚綠樹,清韻入朱弦。

  思婦機(jī)中錦,征人塞外天。雁飛魚在水,書信若為傳?!?p>  她終于念出了這首詩。

  “好詩啊!好一個相思之秋?!睖赝ン抟蝗缤5臑樗奈牟审@嘆。

  “這首《早秋》,是你好久之前,給我留的題目。現(xiàn)在交作業(yè),好像才剛好。”

  “早秋吟《早秋》,當(dāng)真是剛好?!彼€在回味詩中的措辭。

  “對不起啊,師父?!?p>  “怎么突然道歉?”

  “我那時候不該生你的氣,也不應(yīng)該和鄭嬉吵架,給你添麻煩?!?p>  “傻丫頭,你是我徒弟,怎么叫給我添麻煩呢?你這個小腦袋里每天都在想些什么啊?!睖赝ン撄c(diǎn)點(diǎn)她的頭。

  “哎呀,你就接受我的道歉吧?!?p>  “你又沒錯,我才不接受。走吧,想去哪里?師父帶你去散心?!?p>  “不知道?!?p>  “帶你喝薔薇釀?”

  “不要?!?p>  “要不然......帶你去城中的道觀看看?”

  “不要,去道觀干嘛,出家嗎?”

  “據(jù)說長安城里的師父厲害得很,不僅星象觀得準(zhǔn),據(jù)說還算得準(zhǔn)命運(yùn)?!?p>  “那也不要!”

  “再不然,去買一身新羅裙,上次你的裙子不是被鄭嬉那丫頭弄壞了嗎?”

  “算了吧?!?p>  “不知道,不要,算了吧。有你這么刁難師父的徒弟嗎?”溫庭筠用手指彈了一下她的腦袋,目光流轉(zhuǎn)間注意到這件羅裙和之前好像有些不同。

  “你原來的絳帶呢?怎么換了一條不配套的?”

  魚幼薇揉著腦袋,漫不經(jīng)心的回答,:“說起來還是七月七那日,師兄和我說只要在那天把針線活送給一個人,就可以祈求到一整年的安樂幸福。那時候我們都已經(jīng)走散了,所以,我就送給他咯。”

  “原來如此。”溫庭筠波瀾不驚,“師兄怎么沒告訴你,乞巧節(jié)的針線,是要送給女兒家心上人的?!?p>  “???這他還真沒與我說......是不是師兄也不甚清楚?竟弄出了這樣尷尬的事......看來我得找個機(jī)會把我的絳帶要回來?!濒~幼薇開始自言自語。

  溫庭筠依舊波瀾不驚。

  “哦,對了師父,”二人光顧說話,沒往前挪動幾步,魚幼薇三步并兩步的跑回院子,拿了一塊汗巾又跑了回來,“你幫我把這個還給師兄。”

  “這又是什么?”溫庭筠依舊......溫庭筠開始好奇。

  “說起來......又是七月七那天,師兄借我擦汗用的,當(dāng)日太匆忙,一時忘記還給他了。”

  “知道了,我會給他的?!睖赝ン藿舆^汗巾,繼續(xù)不動聲色的揣在懷里。

  “所以你到底想去哪兒呢?”

  “哎呀,還是去喝薔薇釀吧,一醉解千愁嘛。”

  “好好好。你這小丫頭,一會兒一個主意?!?p>  看來今天,他的后背又要遭罪了。

  -待溫庭筠歸至家中,也落筆題了首詩。卻道:

  “山近覺寒早,草堂霜?dú)馇纭?p>  樹凋窗有日,池滿水無聲。

  果落見猿過,葉干聞鹿行。

  素琴機(jī)慮靜,空伴夜泉清。”

  提名《早秋山居》,與自己錄下的魚幼薇的那首詩一起存入箱中,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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