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文長見那老僧憑著肉指迎上了廖天彪的鐵牌,心里叫苦不迭,暗暗埋怨那老僧:“看著年紀這么大,本以為是個高人,不料是個老糊涂。這一牌下去,莫說是手指,就是個人也得砸成爛泥。我得再想脫身之策。”
智缺德不識老僧的指法,那廖家三怪可是識得。廖天龍大喝一聲:“三弟留神,這是已失傳多年的拈花指法!”
佛經(jīng)記載,佛祖拈花,迦葉一笑,悟得大道,也出了這拈花指法。后由達摩老祖?zhèn)魅胫性?,位列少林七十二絕藝之一。只是這指法對內(nèi)力修為極其苛求,聽說自少林寺開山創(chuàng)派以來,連同達摩老祖在內(nèi),至今只有兩人練成。如今一照面,這老僧使的竟是拈花指法的起勢,怎不讓廖天龍吃驚?
不必等廖天龍出言提醒,廖天彪也早看了出來。廖天彪?yún)s不以為然,認為這老僧不過是虛張聲勢。
耳邊只聽得“叮當”一聲,震得那鐵牌“嗡嗡”直響,廖天彪只覺兩膀發(fā)麻,“噔噔噔”倒退三步,好不容易穩(wěn)住身形。再看鐵牌,已留下了兩個坑洼,一個三寸余深,一個兩寸半深。廖天彪嘴說不怕,暗暗心驚膽戰(zhàn)。
那老僧卻似無事一般,緩緩收回手來,拈在口前,呼一聲:“阿彌陀佛,苦海無邊,回頭是岸?!?p> 廖天彪閉關(guān)十年,剛剛下山不久,就丟了這么大的臉,哪里受得了?大喝一聲:“老禿驢!你哪里走!”又是一牌砸了過來。
悟性老僧動也沒動,閉目凝神,毫不畏懼。眼看得這一牌要砸中了老僧的頂梁,就在千鈞一發(fā)之際,那小沙彌手拿一個化齋用的缽,向上猛然一架,只聽“當啷”一聲,地動山搖,這小和尚一缽打飛了廖天彪的鐵牌。震得廖天彪耳中嗡鳴不絕,眼前金星亂冒,虎口血流不止,倒退了十余步,被廖天龍扶住了身子。
“戒嗔,你又動怒了?!崩仙畵u搖頭,嘆了口氣。
小沙彌低著頭,一聲不吭,像個做了錯事的孩子。
廖家三怪聽那小沙彌法名“戒嗔”,與如今的少林方丈同為“戒”字輩,又見了這老少二僧的武功,個個吃驚不小。
廖天龍扶著廖天彪,喝住就要上前的廖天虎,轉(zhuǎn)面對那老僧悟性道:“大師,今日之事,也是我兄弟三人奉命而行,望您高抬貴手,放我兄弟一條生路,我等感激不盡?!?p> 悟性雙手合十,又念了一聲佛號,道:“善哉,數(shù)十載寒暑不易,望你等好自為之?!闭f罷,沖著廖家三怪擺擺手,示意讓他們離開。
廖家三怪喜出望外,廖天龍雙手合十,打了一躬,謝過老僧悟性,轉(zhuǎn)身帶著兩個兄弟走了。
鄔素娟一見,急了,懷里抱著柴君讓,破口大罵道:“禿驢!他們害我君讓哥哥丟了一條臂膀,你竟然放走了他們!老禿驢!老賊禿!你快快自斷一臂,還我君讓哥哥!”
悟性道:“一切自有因果,冥冥自有定數(shù),非人力所能為也?!?p> 鄔素娟心疼柴君讓,聽了老和尚這幾句話,氣不打一處來,嘴里亂罵“老禿驢,老賊禿”。
柴君讓冷汗直流,強忍疼痛,對鄔素娟輕輕喝道:“素娟,不得無禮,快謝過兩位師父的救命之恩。”
鄔素娟不滿地“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倒是小沙彌戒嗔冷笑道:“柴大俠說笑了,這位姑娘謝不謝的倒不敢苛求,別恩將仇報就好!”
柴君讓沒聽出戒嗔這句話的弦外之音,強擠出一絲笑容,道:“這位師父放心,我素娟師妹不是那等人的。”
戒嗔冷笑一聲,沒有說話。
悟性道:“善哉,己心為善則觀人亦善,柴施主果真是忠厚心腸。徒兒,快拿金瘡藥來,與柴施主療傷?!?p> 戒嗔合十稱是,從懷里掏出一個小藥瓶,走向了柴君讓。
鄔素娟見戒嗔走近,再無之前的趾高氣昂,灰溜溜地躲到一旁。
戒嗔過來,細心為柴君讓抹了藥。柴君讓只覺一陣清涼,舒暢無比,謝道:“蒙小師父賜藥之恩,君讓感激不盡?!?p> 戒嗔滿腹火氣,卻不好向柴君讓發(fā),只說了句:“果真是一樹之果,有酸有甜;一母之子,有愚有賢。同時蒼山派門下,怎么人品性情相差如此之大?柴大俠,你留著這藥吧,我小和尚戒嗔極為佩服你,想與你交個朋友。”說著,把藥瓶塞進了柴君讓的懷里。
柴君讓道:“多謝小師父了。君讓亦懷結(jié)交之心,若不嫌君讓高攀,還請屈尊下交?!?p> 戒嗔道:“小和尚我今年只十三歲,就稱一聲柴大哥了。柴大哥,若你遇到任何難處,盡可到少林來尋小弟。只是如今小弟卻要辦件事,還請柴大哥不要阻攔?!?p> 柴君讓一愣,道:“賢弟有事就請便吧?!?p> 戒嗔點點頭,把頭轉(zhuǎn)向了一旁的鄔素娟。
鄔素娟被小和尚看得心驚膽戰(zhàn),轉(zhuǎn)過頭不去看他。
柴君讓不曉得,智文長卻眼前一亮,不等小和尚戒嗔開口,先大喝一聲:“素娟!你對大師兄說,這大還丹是你從何處弄來的?”
戒嗔一看智文長有了氣了,暗暗歡喜,心想:“都說智文長缺德,看來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這智文長還是極講道理的。此番蒼山派的大師兄做主,必能帶這女賊回寺,對掌門師兄也好有個交代?!?p> 鄔素娟見智文長拿出大師兄的架子,反倒把胸脯一挺,道:“是我趁老和尚不在,小和尚打盹兒的功夫,從少林寺的丹房里偷來的。怎么樣?”
智文長佯作發(fā)怒,小眼圓睜,大喝道:“好!真有出息!我道這二位高僧所來為何,原來是追你的。你偷了人家的丹藥,就該還與人家,不該拿它救了太子殿下的性命。我早聽說這少林大還丹乃少林至寶,絕無僅有。你竟以少林之寶救了當今太子,想那太子不過是個十六七歲的孩童,不過是身系家國社稷、萬千蒼生罷了,你怎敢不分輕重,胡亂用人家的寶貝!”
智文長指桑罵槐,臊得小和尚戒嗔的一張俊臉霎時通紅,也暗罵智文長缺德。只是自己如今卻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柴君讓也聽明白了,暗笑智師兄為了幫小師妹,這一手使得真絕。又不忍心看戒嗔如此窘迫,便開言道:“戒嗔賢弟,貴寺的大還丹雖是被素娟師妹偷了,卻是我給使了。這大還丹珍貴無比,令師徒丟了,想必是方丈那里不好交代。我也不敢說還,還請令師徒把我?guī)Щ厣倭郑矣H自去方丈面前領(lǐng)罪,也好減免令師徒的罪過,不知賢弟以為如何?”
“柴大哥,這……”戒嗔聽了柴君讓一席話,反倒不好意思了起來。
“柴大俠,不必了。徒兒,回山去吧?!蔽蛐噪p目緊閉,說了這么一句。
“可是師父,掌門師兄那邊……”
“無妨,無妨。一切自有因果,冥冥自有定數(shù),非人力所能強為也?!?p> 戒嗔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弟子知道了?!庇洲D(zhuǎn)身來到柴君讓面前,道:“柴大哥,只待你此間事了,務(wù)必要去少林找小和尚的?!?p> 柴君讓點點頭,道:“愚兄當去探望賢弟。”
戒嗔依依不舍,卻還是隨著師父走了。
智文長道:“岳將軍,今日不宜再行了,就尋個村落,在農(nóng)戶家住一夜吧,叫殿下與柴老叔母好好歇息。”
岳百恒道:“正是?!弊匀グ才挪惶帷?p> 太子就近留宿,住在地保家,地保喜不自勝,把過年要用的好酒好菜都拿出來做了。席間說起這幾日總有人口失蹤,第二天便在官道旁的山上找到了尸首。只剩個皮囊與骨架,內(nèi)臟被掏得干干凈凈,都說是妖邪害人。
智文長與楊銅一聽,這才知道那血腥味兒是從何而來,便掐頭去尾的給他們講了一番,安撫民心。
次日一早,舉莊歡送,太子一行人出了莊村。
柴君讓正在馬車里陪著母親,才走出去五六里,人馬又停了。柴君讓吃了一驚,暗道:“莫不是又有埋伏?”
柴老夫人也吃了一驚,不由自主的一把抓住柴君讓的衣襟,怕他再沖出去。
不多一時,楊銅掀開了車簾,道:“柴師兄,二師姑到了,快快下車拜見?!?p> 柴老夫人這才放心。柴君讓答應(yīng)一聲,急急忙忙下了馬車,抬頭一看果然是二師姑辣手春蘭藍玉香到了。
藍玉香年方有五十余歲,一身道姑打扮,右手拿著拂塵。鄔素娟老老實實地跟在她身后,不敢再有半點放肆。
柴君讓慌忙快走幾步跪倒,口稱:“師姑在上,侄兒給您老人家問安了?!?p> 藍玉香一見柴君讓斷了一臂,大驚失色,心疼不已,慌忙一把把柴君讓扶起來,問長問短。
柴君讓一一如實作答。藍玉香想了半天,也猜不透那老少二僧是誰,最后發(fā)狠道:“無論如何,侄兒你這一條臂膀不能就這么丟了。當師姑的,必要宰了那三個姓廖的畜生,再去找少林討個說法?!?p> 柴君讓笑了笑,道:“多謝師姑,不必了,這臂膀是我自己切下來的,就不勞長輩費心了。二師姑,你已多年沒下山了,不知此番下山所為何事?”
藍玉香道:“正是,你不說,我險些忘了。我此番下山,一是為尋你師妹素娟,二是為了你。過些時日,你師父和大師伯、四師叔都要來的?!?p> 柴君讓一愣,問道:“什么事驚動了四位長輩?”
“師姑問你,你那保宋安民、忠孝昆侖俠的名號是怎么來的?”
“那是太子殿下所賜啊。”
“唉!正是為了此事,孩子,你這一番怕是要兇多吉少了?!?p>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