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選的!誰會給自己選這么一地兒?!”
叫得最兇的是皇城巡查使的兒子茍文明,雖然在京里算不得是什么大官,但從小也是有幾個丫環(huán)伺候,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幾時受過這種氣。
他昂首挺胸的走到女人的面前,想要用自己霸氣無雙的氣勢壓倒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噗……”吃瓜群眾的隊伍里傳出一聲不和諧的笑聲。
剛剛兩人離得遠(yuǎn),看著兩人身高差不多。
可是現(xiàn)在靠近了,才發(fā)現(xiàn),茍文明如果不仰視的話,他的一雙眼睛剛剛好對著女人上半身最突出的部分。
剛才沒有發(fā)現(xiàn),除了沒有對比,還因為高聳的發(fā)冠撐起了他的一半面子,另一半面子是厚度非??梢傻男?。
就算身高不夠。
茍文明也誓要為地字號的兄弟們戰(zhàn)斗到底!
地字號的男人,絕不認(rèn)輸!
沒錯,被分配進(jìn)地字號院大通鋪的,沒有一個妹子。
若是嬌媚入骨的舒婉若姑娘在地字號院,他們絕對會熱烈擁護(hù)這個決定。
若是溫柔可人的喬思芳姑娘,也沒有問題。
霸氣冷艷的韋雩、高貴端莊的南宮柔云也有愛慕者。
哪怕是說起話來還奶聲奶氣,睜著一雙萌萌大眼睛的小鈴兒!
地字號院的反抗意志都不會有這么強烈,當(dāng)然,茍文明不會把這個說出來。
“現(xiàn)在沒有任何理由,可以讓我們接受這茅草屋,竹片泥巴墻,還有與十幾個人擠在一張大通鋪上,根本無法休息好,而且,這院子還是在一座山上,做為水源的小河在山下!來回要走四里地!”
女人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又抬頭看著其他地字號院的人:“欲知心中事,但聽口中言,你們好好想想,自己在掌書面前說過的話吧?!?p> 茍文明咬牙切齒:“我說什么了,我說如今武道在大雍衰敗,我愿臥薪嘗膽,重現(xiàn)武將輝煌?!?p> 話一出口,自己愣了一下,某種詭異的可能性在他心中閃了一下。
“我我我說過,要勇攀高峰。”
“呃……我好像說的是愿意在最惡劣的環(huán)境里挑戰(zhàn)自己……”
其余人七嘴八舌將自己當(dāng)時的答案說了一通,基本意思都差不多。
女人指了指大通鋪:“掌書說,臥薪容易有蟲子,對身體不好,膽對身體不好,所以稍稍違背了一下你的意愿?!?p> 接著又說:“這已經(jīng)是學(xué)院里能找到的最高的山峰了,如果你們嫌矮,就自己想辦法再墊一墊。地字號院的確已經(jīng)是最惡劣的環(huán)境了。我不明白你們還有什么不滿?!?p> 地字號院的人們陷入沉默,執(zhí)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我還以為……”茍文明喃喃自語,“不,不可能!學(xué)院里吃住不都應(yīng)該一樣嗎?怎么會有這種問題!”
女人對他的垂死掙扎不屑道:“人生在世不趁意,有些人不想吃油膩?!?p> 幾位姑娘心有戚戚的點頭。
“有些人吃不合自己體質(zhì)的東西會全身起紅疹,重則危及生命。有些人睡覺輕有點動靜就睡不著,有些人打呼打到震天響,自己還一無所知……立風(fēng)堂是娘娘恩典,陛下親允,自然在你們的生活上給予最好的照顧。你們自己說不想吃太好,難道還能逼你們嗎!”
女人的眼神如刀,橫掃了地字號院的所有人,連人字號院的住戶也感覺到隱隱被寒氣掃過。
事實上,除了地字號院的人想法太多之外,人字號院的人想得也不少。
住在地字號院的人多是家境還不錯的普通人,或是小官小吏之子,他們共同的特點便是急于表現(xiàn)自己,迫切的想要成就一番事業(yè)。
住在人字號院的人則全部都是大家族大官吏的后人,他們共同的特點是謹(jǐn)小慎微,自小在環(huán)境關(guān)系復(fù)雜的家庭長大,知道有些風(fēng)頭當(dāng)出,有些風(fēng)頭不不當(dāng)出,說話留余地,講分寸,外在表現(xiàn)為中庸平和,內(nèi)里不知道肚子里轉(zhuǎn)了多少個小九九。
只有韋雩例外,她在回答風(fēng)天翔問題的時候,唯一的要求就是“與薛玲在一起?!?p> 因此,薛玲在人字號院,她也在。
“你們就是想得太多了,真誠一點,套路少一點,不好嗎?”沙影搖頭看著梅樹聲和白墨心,“像我們天字號院的人,個個都心思單純,全部都是老實人,唉,不知道將來會有多少花魁會來找我們接盤喲?!?p> 白墨心小聲嘀咕:“你是從老實人里面挑出來的?!?p> “啊對,我是中間最最老實的!”沙影學(xué)著朱大力的樣子憨笑。
梅樹聲全身一抖:“看著你這笑,就覺得下一秒要殺人?!?p> “那么……”一位地字號院的人怯生生的開口,“現(xiàn)在想換還來得及嗎?”
“人總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看起來比猛張飛還要猛的女人竟然很文藝范兒的來了一句。
沙影抽抽嘴角。
地字號院的人群里發(fā)出長長的一聲嘆息。
“……但是,命運關(guān)上一道門的同時,還會打開一扇窗。”
“???”
眾人等著她說下文,她仰天看了看天空:“天意命我不可泄露關(guān)鍵,不要著急,命運是早已注定好的,只需要靜靜的等待。”
“對了,我是負(fù)責(zé)宿舍的宿監(jiān)鄭旦,以后如果有事……不要找我。如果你們弄壞了宿舍里的什么東西,你們會看見我,還有賬單的。宿舍里每樣?xùn)|西的價格在門口貼著,請自備零錢,恕不找零?!?p> 說罷,這個壯如山的女子,如來時一般,又飛快的消失在眾人的眼前。
“她剛剛,就抬頭看了一眼天?就說什么天意命她不能泄露?”有人困惑的抬頭看著天空,不解其意。
一轉(zhuǎn)頭的功夫,梅樹聲發(fā)現(xiàn)沙影的身影也已經(jīng)只剩下一個小點。
“他又去干什么?”
白墨心抬頭看了一眼,方才已經(jīng)西斜的太陽,此時顏色已經(jīng)變成桔紅,沉沉的墜在西邊的地平線。
他恍然大悟:“天意是晚飯時間到了!”
人字號院的人們加快腳步向山下走去。
只有地字號院的人,拖著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挪。
晚飯,想來也不會比午飯好到哪里去。
吃飯的時候,地字號間如死一般的寂靜,大家看著面前的白水煮豆腐、涼拌黃瓜、清湯雜菜,內(nèi)心凄苦。
不知誰的一大滴眼淚掉進(jìn)雜菜湯里,濺起好大的水花。
茍文明說了一句:“我不餓?!?p> 放下筷子便出去了。
緊接著一個人隨著他一起出去:“媽的,我也吃不下!”
在院子里,兩人意外的看到了沙影,手里握著一整只烤羊腿,沖著他們揮舞。
另一個人氣哼哼的罵道:“你不就是走了狗屎運進(jìn)了天字號院嗎,有這么好炫耀的嗎?垃圾!”
大步離開飯?zhí)谩?p> 茍文明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最終也什么都沒說。
“怎么,不罵我?guī)拙??”沙影揚眉笑道。
茍文明搖搖頭:“剛才那么多人笑我,只有你沒笑,我,罵不出來?!?p> “唉?這么多人,你也能看見?”
茍文明無力的看著他:“別人都笑的蹲在地上了,就你一個人站著,我又不瞎……你想干什么?”
“沒什么,給你?!鄙秤皩⒖狙蛲冗f給茍文明。
茍文明像見鬼一樣向后一跳:“你想干什么?”
“我說我仰慕茍兄的勇氣,想交個朋友,你信嗎?”沙影笑道。
茍文明看沙影的眼神如同在防著人販子。
“你到底在干什么!我們這都快餓死了,你還能不能好?!”這次發(fā)出聲音的是梅樹聲,他捧著碗,站在人字號食堂的門口,惡狠狠的看著沙影。
茍文明疑惑的看看他倆。
沙影輕咳一聲:“是這樣的,你看了食堂守則沒有?反貼在桌子下面……別去找了,我念給你聽,食堂守則只有一條:不準(zhǔn)剩飯。我們的菜吧,全是大魚大肉,唯一的素菜就是蔥,偏偏我又最討厭吃蔥,這邊人字號的同學(xué)們,也想多嘗幾種不同的品種?!?p> “哎,這么多廢話干什么,菜都涼了。一句話,我想把我們?nèi)g的飯菜并在一處吃,大家吃一樣的菜。”
院子里的動靜早就吸引了地字號食堂的人們向外看,聽見沙影的話,他們迫不及待連聲答應(yīng)。
茍文明又轉(zhuǎn)頭看向人字號食堂,站在窗口的他們微微點頭。
“你跟他們商量過了?”茍文明又望著天字號食堂的房間。
沙影吹了個口哨:“出來吧?!?p> 天字號食堂里的壯漢們直接將放著飯菜的桌子都給抬了出來,朱大力憨笑道:“一起吃,一起吃。”
三個房間的人聚在一起,熱鬧非常,茍文明坐在沙影身邊:“為什么找我商量?”
“因為……你第一個出來?!?p> “你明明可以直接說,而不是用那種挑釁的方式把謝龍氣走。”
沙影微笑:“你看,我什么都沒說,他就自動把我認(rèn)為是在炫耀,用惡意揣測別人的人,說明他自己心里就有惡意。這種人,我不想打交道?!?p> “我跟他想的一樣!”
沙影為他倒上一杯酒:“不一樣,在峽谷的時候,你是最后一個跟著我沖上去的,雖然爬到一半你就撤了?!?p> 茍文明的臉突然漲紅了,尷尬的說不出話來。
“反正你上去也是白白送死,這年頭,能有自知之明又不給別人惹麻煩的人也很難得。何況你爬不上去的原因是你的鞋不好,等有空我教你做一個輕松好穿的內(nèi)增高,保證比你這個像踩著十塊磚的鞋好穿……臥槽,你這人素質(zhì)怎么這么差,拿我的衣服擦手!”
“再提我的鞋,就不是擦手這么簡單了!”
“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食堂大院里笑鬧一片,追打,對飲,還有抓緊機會求愛被姑娘們?nèi)撼啊?p> 在暗處,有一雙眼睛,將這一切看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