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先斬后奏
一到天津,高寒就立即通知了當?shù)氐陌賾羲?,派出人手,接管了船上這些人犯的看守,直到這個時候,高寒的心里才輕松了一些,總算不會再有別的變數(shù)了。
當然,消息還是要上奏皇帝的,事情的經(jīng)過,結(jié)果,原原本本的,高寒寫了折子送了上去,除了放走魏忠賢的侄子一事,高寒隱瞞了下來,其他的,算是詳實之至。
這是私心,怎么都不可以對皇帝說的,他不想為了這事情,將自己好不容易調(diào)教出來的這百來名死忠折損殆盡,在他想來,只要魏忠賢死了的這結(jié)果不變,其他的事情,其實不算什么事情,至少,在皇帝眼里,這都不算什么事情。
到了天津再往京城走,他就不著急了,甚至,在路上他還有意放緩了一下自己的行程,沒辦法啊,這事情,算是先斬后奏,但是,皇帝的心思多難猜,他真不知道皇帝會有什么反應(yīng)。
明面上下旨褒獎自己,那是肯定不行的,那就亂了規(guī)矩了,要是所有人都可以揣測上意亂做事情,那還有沒有章法了。
這種事情,肯定是可一不可再了,皇帝就算是再高興,肯定也是要叱責高寒幾句,以斷絕別人有樣學樣的幸進之心。
所以,高寒覺得,自己還是慢點走的好,最好等到明確的旨意或者是宮里的回復回來,自己才“堪堪”抵達京城,那就最好了。
魏忠賢的首級是隨著折子一同送進宮的,這個是必要的過程,驗明正身這個環(huán)節(jié)非常重要,重要得可以讓皇帝放下所有的擔憂,這一點,一點都馬虎不得。
當然,在路上慢慢悠悠的走著的高寒,還不清楚自己給皇帝,出了一個多大的難題。
魏忠賢離開京城,看起來不過是短短一段日子,但是,皇宮里在這短短的日子里,卻是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用“清洗”兩個字來形容,完全不過分。
清洗的結(jié)果就是,大批甄選過的侍衛(wèi)侍從,被充實到了禁衛(wèi)的隊伍,內(nèi)廷里,魏忠賢一黨,包括和魏忠賢一黨有過關(guān)聯(lián)的官員,全部被清算,或抓或殺或者是被驅(qū)逐,毫不留情,甚至到普通的宮女、宦官,雜役,也是從身家到經(jīng)歷,也經(jīng)過仔細的排查,大有寧可錯殺三千,不可放過一個的味道。
實際上,寧枉勿縱這種做法,看起來是十分的冷血,但是效果也是同樣的明顯,至少,現(xiàn)在是朱由檢,可以在皇宮里自在的做著自己想做的事情,再也不用擔心別人的加害了。
舉目所觸,都是他朱由檢的人了。
“蘇先生!”
大抵是今日得到了高寒的消息,朱由檢心情顯得非常的好,多年來一直壓制著他,讓他恐懼的那個人,如今已經(jīng)不存在了,而今后的大明,就是他朱由檢可以任意揮灑自己的心意藍圖的大明了,他如何心情不好。
“陛下折煞草民了!”
多日不見的十王府教授蘇天養(yǎng),此刻,就站在朱由檢的面前,恭恭敬敬,低眉順目。
“朕不是寡恩之人,蘇先生對朕忠心耿耿,朕自當酬勞,今日召先生來,就是想問一下先生的意愿,是想留在朕的身邊,幫朕分憂解難呢,還是出京,按照先生以前的想法,大展鴻圖呢?”
“草民……”
“別草民了,又不是戲臺子上唱戲!”朱由檢笑了:“君臣對奏也有君臣對奏的格局,你還不是朕的臣子,不用這么拘謹?shù)?!?p> “陛下,我這出身,不論是留在陛下身邊,還是陛下開恩,給老朽一個一官半職,都不適合!”蘇天養(yǎng)也微笑了一下:“陛下執(zhí)掌大寶,整個大明都是陛下的,將來不知道多少大才都為陛下效命,老朽這點本事,實在是除了貽笑大方給陛下丟臉以外,實在是沒有什么拿得出的地方!”
“這事情由不得你!”朱由檢很是霸氣的揮揮手:“有功必賞,有過必罰,賞罰都不能分明,天下人誰愿意為朕效力,朕又如何中興這太祖留下來的錦繡江山!”
蘇天養(yǎng)笑了笑,對小皇帝的性子,他是再也清楚不過了,于是,他不再爭辯。
“陛下今日心情大好!”
“這個自然!”皇帝難得能和一個人說心里話,眼前偏偏是一個合適的人選,少不得就多說了幾句:“朕將那魏忠賢貶出京去,正不知道該如何徹底斷絕了這個后患,還大明一個朗朗乾坤,倒是那高寒,你還記得高寒吧,朕把他放在錦衣衛(wèi)里去了,哈哈哈!”
“那高寒自行作主,連朕都沒有告訴,直接就跟著魏忠賢出京去了,發(fā)現(xiàn)魏忠賢有出海私遁的意思,立刻將那魏忠賢堵住,逼其自縊,今兒,折子和首級,都已經(jīng)送來了!”
“恭喜陛下,終于除此大害!”
蘇天養(yǎng)仿佛被朱由檢的情緒感染,臉上笑容更甚:“不過,陛下打算如何給天下人解釋這魏忠賢在被貶途中自縊而死的事情呢?”
“朕需要給天下人解釋嗎?”朱由檢奇怪的反問道:“這廝自知罪孽深重,難逃天譴,所有一死了之,這不很正常的事情么?”
“不不不,這是陛下的看法,在別人眼里,可未必這么看!”蘇天養(yǎng)搖搖頭:“難道陛下希望后世的史書上,記載陛下是一個反復之人么,前腳令其出京,后腳派人令其自縊,那么后世之人,看陛下,到底是寬厚呢,還是刻薄呢?”
“這……”朱由檢語塞,頓時沉默了下來。
蘇天養(yǎng)不是適合勸諫的人的,但是,這件事情里,他是唯一知道的人,所以,不適合做的事情,他也得做了。
人一輩子,總得有些追求。
有的人追求的是富甲天下,有的人追求的是公侯萬代,有的人追求的人是權(quán)勢無雙,還有的人,聲色犬馬,舒適一生就很滿足了,但是,九五之尊,追求的,絕對不是這些東西。
開拓之君,中興之君,千古一帝?
除了自家的江山以外,所有的皇帝,最在乎的,無非自己在史書上留下的名聲了。沒人愿意做一個被后世子孫唾罵的昏君,在天下人教導后世的時候,用不屑和鄙夷的口氣,甚至是唾棄的口氣提起,這一點,是所有帝王的軟肋,除非,這個帝王本身就是一個草包,昏君,才從來不考慮這些。
朱由檢心懷大志,怎么可能不考慮這些。
“高寒既然肯替君分憂,想來,他也想到了這一點!”蘇天養(yǎng)輕聲提醒道:“要不然,這樣的事情,他不可能不先奏明陛下,而先斬后奏!”
朱由檢是何等聰明的人,立刻聽出蘇天養(yǎng)這話里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這個黑鍋,讓高寒來背?”畢竟是少年君王,雖然君臨天下,但是,對自己忠心耿耿的臣子,有功不賞反罰,還是覺得有幾分愧疚。
“高寒必定是心里有數(shù)的!”蘇天養(yǎng)輕聲說道:“而且,陛下乘機可以觀察他,磨礪他,若是連這一點小小的委屈都受不住,將來陛下怎么敢大用他?”
“這還真委屈他了!”朱由檢嘴里嘟囔了一句:“朕還打算讓他做這個錦衣衛(wèi)的指揮使的呢!”
蘇天養(yǎng)不出聲了,他可以勸諫,可以替皇帝看清某些事情,但是,這種事情上他多嘴,說的再對也是錯的。
“也好!”皇帝的郁悶,沒有持續(xù)多久:“正如你說的,正好觀察一下他的心性,若是他抱怨,覺得朕不公,那么此人就算有些才干,也不堪大用!”
“陛下英明!”
“不過,朕還是不能寒了他的心!”朱由檢想通了這個關(guān)節(jié),心情舒暢了許多:“現(xiàn)在他還在進京的路上吧,來人啊,傳旨,錦衣衛(wèi)南鎮(zhèn)撫司鎮(zhèn)撫高寒,驕橫跋扈,辦事失措,免其錦衣衛(wèi)鎮(zhèn)撫一職,嗯,不行,若是沒個官職護著,他這上任來得罪了不少人,可只怕會遭人加害!”
“陛下可以給他一個清貴的閑職,或者,遠遠的將他打發(fā)開去?”蘇天養(yǎng)想了想,建議道。
“清貴的閑職!”朱由檢搖搖頭,“朕豈不是閑置了他,多少事情可做,這等做事之人,哪怕是替朕背這黑鍋,也得讓他背的有滋有味,有事情做!”
他想起近日來戶部和兵部為軍費爭執(zhí)不休的事情來,最近朝廷里除了魏忠賢的事情,也就這件事情最大了,對于魏忠賢,皇帝已經(jīng)做出了處置,臣子們不敢糾著不放,所以,這事情作為當前朝堂最大的事情,立刻就冒了出來。
朝廷每年在九邊花費的銀兩,有數(shù)百萬之巨,戶部早就不堪重負,前些日子遼東那邊又討要軍費,說是筑城添炮,要花費大量銀兩,這錢,別說戶部沒錢,就算有錢也不能給??!
尤其是遼東那邊還挑剔的很,鑄造局鑄造的各種火器,他們那邊是看不上眼的,這大炮他們甚至指明是要采買佛郎機的西夷大炮,那種大炮,動輒幾萬銀子一門,這錢,戶部哪里舍得出。
最近好不容易扯皮扯出點眉目來了,戶部答應(yīng)出點錢,雖然錢不多遠遠達不到遼東要的數(shù)目,但是,戶部的人,卻堅持,這錢不能壞了名目,直接給遼東。
你們要炮是吧,那就直接給你們炮好了,咱們采買好了給你,這總沒錯吧!
當然,戶部在這其中,有沒有私心,那就很難說了,雖然朱由檢對這官場上的一些勾當,不甚明了,但是,錢財過手,哪里會有干干凈凈一說,戶部堅持自己采買,肯定有他們的說法的。
所以,不管是對兵部,還是戶部,朱由檢都很膩歪。
但是,眼下剛剛平定了些小小的局面,在魏忠賢的事情上,又是大動干戈,朱由檢實在是不想為這種事情,和兵部戶部之間,再有什么不愉快了,手掌手心都是肉,再怎么爭執(zhí),都是他朱由檢的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