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萱一言引得太子大笑：“幼時你便不愛讀書，如今也是如此，張孝廉還總說你的字像爪子撓的。不過這幾年，性子安靜了些許，這字也精進了。”
我跟著又說笑了一會便帶著承乾尋了青雀往回走，回府的路上，我對承乾說：“承乾可知道孔融的結(jié)局是什么？”
承乾懵懂無知，我望著他，一字一句：“孔融后來為曹操所誅殺，覆巢之下無完卵。承乾你以后萬不可再如今日般與承義爭執(zhí)，也萬不可拿你阿耶的戰(zhàn)功說事?！?p> 我甚少對承乾這般嚴厲，他見我如此點了點頭。
七月七日，為牽?？椗蹠?。晚上的時候，人家婦女結(jié)采縷，穿七孔針，亦或是擺幾筵酒脯瓜果于庭中以乞巧。若有蜘蛛網(wǎng)于瓜上。便是極好的意頭。
我讓韋娘子籌備了一桌子酒水擺在府中碧桐齋，請了世民和府中諸人來賞月看荷。
碧桐齋是府中湖心島上的一座水榭，周圍遍植梧桐，最是賞月看荷的大好地方，透過梧桐肥碩碧綠的樹葉去瞧月光，也是別有一番趣味。
燕雨菲身子抱恙缺席，我便派人送去乞巧的瓜果囑咐她好生休息。
我執(zhí)了酒杯笑道：“七夕本是女兒家乞巧的日子，多謝王爺賞臉來了碧桐齋與諸位姐妹同樂?！?p> 世民著了家常的衣服，只以白玉發(fā)冠束發(fā)，坐于主位：“今日七夕家宴，各人不必拘束，本王只當做尋常人家的富貴閑人，和家中妻妾女眷一同賞樂?！?p> 楊吉兒執(zhí)了酒杯笑道：“結(jié)發(fā)為夫妻，恩愛兩不疑。歡娛在今夕，嬿婉及良時。王爺和王妃琴瑟和諧，是我眾人的典范，還請王爺和王妃滿飲此杯。”
世民執(zhí)了酒杯笑道：“我與卿卿自小相識，楊娘子所言極是，我與卿卿是該滿飲此杯?！蔽衣犑烂襁@樣說便笑著喝了一杯酒。
說話間卻聽湖面上傳來一陣琴聲，伴隨著女人宛轉(zhuǎn)悠揚的歌聲，一方小舟載著一位著了妃色圓領(lǐng)胡服的女子在彈古琴，女子面容姣好如滿月，一頭烏發(fā)似男子般束起，略施粉黛，雖不是絕色但卻勝在清秀。
我仔細一看卻是王氏，她幽幽開了口唱道:“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纖纖擢素手，札札弄機杼。”
“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漢清且淺，相去復(fù)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歌聲混著琴聲，隔著水岸倒是越發(fā)動人婉轉(zhuǎn)。
我望著在旁的楊吉兒淺淺一笑，韋尼子哼一聲：“這王氏歌聲婉轉(zhuǎn)，只是我總覺得不如鄭良人。”
鄭淮葉淺淺一笑：“妾身偶染咳疾不宜歌唱，難為韋良人惦念?！?p> 言語雖是平緩，但臉上終究有一絲醋意和陰郁之色，她本生的如一顆圓潤美好的珍珠，青春正好，只是近日少了恩寵，倒是顯得有些落寞孤寂。
湖面上一時間又傳來絲竹之聲，荷花從中竟突兀間鉆出一個著了廣袖流仙裙的女子，靈蛇髻高聳入云，一手執(zhí)了荷花一邊翩翩起舞，宛若謫仙，她在水上起舞，步步生蓮。
韋珪眼尖一下子認出是燕雨菲，驚呼道：“是燕良人，她不是稱病在杏花塢里休養(yǎng)?！?p> 陰姝彤摸著自己的肚子，冷冷一笑：“我看燕良人稱病是假，暗度陳倉是真，這荷花池中似有暗樁，否則哪有步步生蓮之妙，這番功夫怕是楊娘子的功勞。”
楊吉兒端著一碗酸梅湯在手，她自從有孕偏愛吃酸，見陰姝彤這樣說淺淺一笑：“我和陰娘子有孕在身，不得伺候王爺，燕良人和王氏素日賢淑，王爺有如此佳人得伴豈不妙哉?！?p> 我聽著她們斗嘴，淺淺一笑：“楊娘子有心了，王爺喜歡便是好的?！?p> 我冷眼瞧著世民只端著酒杯若有所思，未曾面露喜色，只是燕雨菲和王氏一曲舞罷上前謝恩的時候方笑著說：“楊娘子有心了，這燕良人扮作織女起舞，這彈琴的……”
王氏乖巧：“妾身王巧娘。因是七月初七的生辰，故取了巧娘的名字，盼著得織女織就華麗錦緞的巧手?！?p> 我聽此笑道：“巧娘的名字倒是配的上你這般婉轉(zhuǎn)的歌喉，又難為你教導(dǎo)出玉妍那般聰慧的孩子，替我和王爺在圣人和萬娘娘面前盡孝，前日萬娘娘還夸贊玉妍乖巧伶俐。”
楊吉兒起了身行了大禮：“妾身聽王氏彈奏古琴，嵇康《琴賦》里的一句：愔愔琴德，不可測兮。又想起腹中孩兒，想求王爺一個恩德，妾身肚子里的孩子起名愔可好?！?p> 世民起了身扶起楊吉兒笑道：“愔有安靜和悅的意思，楊娘子素日溫和，恪守禮儀，孩子叫做愔是極好的?！?p> 他又略坐了會，喝了幾杯酒后揉了揉眉心：“今日我也乏了，更深露重，王妃素來體弱也與本王一同回去。燕良人和王氏二人各賞一對和合二仙的玉璧。”
我聞言起了身和世民一同回了蘭閨，眾人也都散了。我端了盞瓜片給世民：“原以為二郎今夜會在燕良人和王氏選一人侍奉?！?p> 世民接了茶盞笑道：“七夕節(jié)原是未嫁女子乞巧，夫妻夜話的日子。他們不過是姬妾，獻藝討個好彩頭便是了。”說著囑咐翎羽：“在階前奉了瓜果和五子，我陪卿卿拜月祈福?！?p> 翎羽忙帶人前去布置了瓜果和五子，五子不過是桂圓、紅棗、榛子、花生，瓜子等好彩頭的果子，又拿瓶插了花，擺了酒后請了我和世民去拜月。
我理了妝容在案前拜月許愿后，世民拉了我坐在階前賞月，他攬我入懷略帶戲謔：“不知卿卿許了什么愿？可否說與二郎聽？”
我伏在他的懷里玩弄著他腰間佩戴的玉佩上的瓔珞：“不過是小女兒家的私情，一愿二郎身體康健，二愿府中孩兒平安喜樂，三愿國泰民安。”
世民笑道：“卿卿所求皆為諸人，你為何不為自己求些什么？”
我望著他，莞爾一笑：“小女兒家私情繾綣，所求都是為了自身。二郎身體康健，卿卿便有了依靠。府中孩兒平安喜樂，卿卿心安。國泰民安，卿卿便不會獨守空閨?！?p> 他嘆了口氣：“我也是想長久的陪伴你，偏生你自己按著位分高低劃了時日，這一月竟有一半時間在別處?！?p> 我淺淺一笑：“還是請二郎全了卿卿賢良的名聲。”
可是心下卻覺得悲戚，望了那輪圓月念叨：“客從遠方來，遺我一端綺。相去萬余里，故人心尚爾！文彩雙鴛鴦，裁為合歡被。著以長相思，緣以結(jié)不解。以膠投漆中，誰能別離此？”
我回眸一笑：“卿卿有夫君疼愛，有承乾青雀在側(cè)，亦有麗質(zhì)一女，別無所求?！?p> 世民聽我此番言語，喚了翎羽取了藍田玉蕭來，吹了一闕《鳳求凰》。
我倚靠在他肩頭以歌和之：“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墻。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p> 我望著庭前的鳳凰花樹繼續(xù)唱道：“鳳兮鳳兮歸故鄉(xiāng)，遨游四海求其凰。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艷淑女在閨房，室邇?nèi)隋诙疚夷c。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余悲?！兵P凰是成雙成對的鳥兒，想到這我不由得感懷自身。
翎羽拿了一株連理樹幼苗過來：“今日清晨花房供了一株連理枝來，翎羽想著王爺和王妃恩愛，這連理枝又叫作夫妻樹是極好的意頭，還請王爺王妃同植此樹共結(jié)連理?！?p> 世民見此笑道：“翎羽是最會說話的，做事也是極穩(wěn)重的，我和卿卿自是宛如這連理樹一樣，一氣同枝，夫妻一體?！闭f著牽了我的手一同在院中的鳳凰花樹旁栽了連理樹。
鄭淮葉來的時候我正在給連理樹澆水，她瞧著連理樹幼苗笑道：“七夕那夜聽著《鳳求凰》的簫聲和著王妃的歌聲，想著在家時聽人說王爺和王妃恩愛的事情，今日又見這院子中多了連理樹，想必家人所言不虛?！?p> 夏日暑熱，我貪圖涼爽便讓人在院中搭了涼棚納涼，又在里面放了些許冰塊增加涼意。綠綺每日采摘了新鮮的花朵放在里面，涼棚里便香氣四溢，清新宜人。
我便和鄭淮葉在涼棚里坐下，翎羽擺了果子和茶水，我拿了一塊白銀玉露糕在手：“若論歌喉，府中終究是你最佳?！?p> 鄭淮葉雖面帶微笑，但多少帶了些醋意:“歌喉婉轉(zhuǎn)哪里比得了巧娘，他是個有福氣的人，七夕后，王爺只見了她一次便有了身孕?！?p> 我見她面帶酸澀，安慰道：“這府里歲月悠悠，你的婉轉(zhuǎn)歌喉總有一天會傳到議事處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