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世民議事結(jié)束后去了杜若坊。還未走到杜若坊便聽見琵琶聲，卻是陰姝彤在玉蘭花叢中彈琵琶。彈得是《出塞曲》中的《思春》。
此曲是寫王昭君久在漢宮卻明珠蒙塵，不受寵愛最終和親外族的故事，巧的是，王昭君和陰姝彤都善琵琶。
世民見到玉蘭花叢中清新素雅，淡妝素裹的陰姝彤，起了興趣問道：“如此良辰美景，為何彈如此凄涼的曲子？”
陰姝彤泫然道：“妾身一個人久居府中，一直不得見王爺，今日晚間看了王昭君的故事，感懷己身便彈了此曲?！?p> 世民聽她這樣說，含了一抹薄怒：“那你是在責(zé)備本王冷落你？”
陰良人跪地痛哭流涕：“妾身明白生父所作所為，愿替父贖罪伺候王爺灑掃?！?p> 世民起了興趣，一副貓戲弄老鼠的樣子問她：“若是本王一直將你放在杜若坊，你又當(dāng)如何？”
陰姝彤期期艾艾，緊緊拉著世民的衣角，梨花帶雨的懇求：“還請王爺憐惜，給我一個孩子，以后長夜漫漫，有孩子陪伴也可緩解內(nèi)心孤苦?！?p> 這一切都是我吃了晚飯后，拿了本書看的時候，翎羽告知我的。
我丟了手里的書，折了枝玉蘭在手中玩耍，瞥見指尖新染的鳳仙花，我突然想起楊圭媚，她也做了許久齊王的王妃了，不知她是否會想起在醉春風(fēng)的歲月。
此時，紅宇端了紫檀雕蘭花的木盒回來：“王爺派人送來這個木盒，說本是想去杜若坊親手采摘杜若給娘子，不料有事纏身，還請王妃收下這份賠罪禮。”
我打開木盒一看，卻是一個金絲攢鳳求凰的香包，仔細(xì)一聞有杜若的氣息。我微微一笑，命紅宇將香包掛在我的床頭。
世事變遷，你我早就不是長安城中的小夫妻。還好，執(zhí)子之手，死生挈闊。
第二日清晨，陰姝彤便來伺候我梳妝，我在鏡中看著她粉面含羞：“陰良人昨夜伺候王爺辛苦了，本該好生休息，不必這么早來伺候我梳妝?！?p> 陰姝彤聽我一言，面如紅霞卻依舊慎言：“妾身伺候王妃是本分，更何況昨夜多謝王妃照拂，姝彤才能得見王爺?！?p> 我見她雖承新寵卻依舊衣著素凈，妝容卻不似以往，十足是照著昨日描繪，也沒有盤復(fù)雜的發(fā)髻，清清爽爽，顯得她越發(fā)淡雅脫俗。
我淺淺一笑：“我身懷有孕，不能伺候王爺，有陰妹妹這般可人替我分憂，我自是放心。”
我將桌邊碧玉荷葉盤中的幾朵海棠簪在陰姝彤鬢邊：“你打扮的也忒素凈了，這人和書畫一般，雖講究留白之美，但也要濃淡相宜才好。”
自那日以后，陰姝彤果依我所言妝扮，世民除了每日來我處用飯外也時常去杜若坊。
一時間，陰姝彤、韋珪和楊吉兒三人平分秋色，只是陰姝彤性子清冷，一如往昔在我處閑話家常，與府中其他人并無交集。
萬貴妃和莫妃來天策上將府賞花的時候，正是風(fēng)和日麗的好日子，隨行的還有太子妃和齊王妃。
因是家宴，我便只穿了家常藕色赤金蓮花的衣衫，挽了尋常的發(fā)髻，略施了脂粉。倒是燕雨菲一襲靛藍(lán)色合體宮裝，艷壓群芳。
萬貴妃方一進(jìn)府便在人群中見著燕雨菲：“許久不來二郎府中，未曾想到多了好些小娘子，這位穿了靛藍(lán)色宮裝的小娘子倒是標(biāo)致?！?p> 我正和太子妃扶著萬貴妃走過九曲折廊，聽到她這樣說笑道：“萬娘娘好眼力，這是新入府的燕氏?！闭f著示意燕雨菲替我扶著萬貴妃。
萬貴妃看著我的肚子笑道：“觀音婢是有福氣的人，和二郎自小相識，婚后夫妻恩愛，如今又有了第二個孩子?！?p> 太子妃笑道：“我瞧著觀音婢，總覺得還是舊年在咱們身邊玩鬧的女娃娃，聽萬娘娘這樣說，我才覺得她是個大人了，管著這偌大的天策上將府，倒是井井有條?！?p> 我聽太子妃這樣說笑道：“嫂子莫要說笑，哪里就是我能干了，素來是韋娘子和楊娘子協(xié)理我一同打點(diǎn)這府中上下。不過我怎比得過嫂子，朝野上下誰人不夸贊嫂子賢良淑德。”
楊圭媚素來不愛言語，今日扶著莫妃走在后面，聽到此卻插言：“二位嫂嫂是極能干的，我日常聽三胡念叨昔日圣人還在潛龍之時嫂嫂們理家之德。”
說著楊圭媚翹起細(xì)白的手指指了不遠(yuǎn)處的杏林道：“這片杏林長得極好，不知是誰的住處，也走了好一會了，不如進(jìn)去歇歇腳。”
楊吉兒笑道：“回齊王妃的話，這便是燕氏的住處，喚作杏花塢，還請略走幾步，我那備了極好的茶點(diǎn)?！?p> 燕雨菲也應(yīng)和道：“楊娘子那的茶點(diǎn)在府里素來出名，還請萬娘娘、莫娘娘、太子妃和齊王妃稍移尊步?！?p> 萬貴妃點(diǎn)了點(diǎn)頭算是應(yīng)準(zhǔn)，楊圭媚冷冷一笑也隨著一同往赤芍居走去，赤芍居和杏花塢隔得不遠(yuǎn)，尤有一條曲徑通幽。
我踩著青苔小路下意識捂著自己的肚子，楊圭媚穩(wěn)穩(wěn)的扶著我的胳膊：“萬般小心。”
我抬頭一看卻是楊吉兒在攙扶著莫妃，我微微一笑：“多謝，自你二哥得勝歸來，我好久未曾見你，一是府里事多，二是又有了孩子，今日可見著你了?！?p> 楊圭媚穿了一襲碧色合體宮裝，滿頭玉器，她本就生的美艷，這般素凈家常的妝扮倒給她添了幾分風(fēng)流韻態(tài)。
她微微一笑：“你這府中新進(jìn)了許多人，怕是有的煩，我瞧著這一個兩個可都不是省油的燈，不是和前朝有關(guān)，就是反王家眷，各個和烏眼雞似的，想著法子出頭?！?p> 我捂著肚子，珍珠碧玉軟鞋仔細(xì)的踩在青苔上：“新人入府，自是熱鬧，我小心仔細(xì)養(yǎng)著胎便是。我近日聽說劉黑闥作亂，圣人有意想讓三胡平亂。我想著待三胡平亂歸來若是你產(chǎn)下一兒半女，何不美滿？”
楊圭媚冷哼一聲：“我只為我心愛之人生兒育女，三胡府里那么多的妃妾，自是有人替他生兒育女。再者，我見著你生育承乾廢了好大的功夫，如今方將養(yǎng)過來，又有了孩子，勞心勞神，看起來越發(fā)瘦弱?！?p> 她見我似有話說自言道：“我知別人議論齊王妃無兒無女，也有人議論我的出生，更有人想要取而代之，我不愿，三胡也不勉強(qiáng)我，他自個就是個母子緣薄的人，亦曾說過，若是我看上府中哪位小子，大不了去母留子?！?p> 我拍著她的手笑道：“難得三胡真心待你，隨著你的心性?！闭f著抬眸一看卻是到了赤芍居：“說話間，便是到了赤芍居，她這的芍藥開的極好”
方一走進(jìn)赤芍居，滿目便是各色艷麗的芍藥，枝繁葉茂、花朵更如碗口大小，萬貴妃瞧著心下歡喜：“楊娘子這是個好地方，配得上赤芍居這個名字?！?p> 楊吉兒忙又讓人擺了茶點(diǎn)，親自捧了茶侍奉萬貴妃和莫妃：“這是玫瑰蜜茶，最是滋養(yǎng)，還請萬娘娘和莫娘娘品嘗?！贝唤恿瞬韬笥钟H捧了茶給太子妃和楊圭媚。
莫妃本不愛言語，接了茶喝了幾口后忍不住夸贊起楊吉兒：“楊娘子不愧是宮闈出身，這兒的茶點(diǎn)果然極好?！备魅艘捕己攘瞬栌钟昧斯樱髯孕①p花。
乳母卻領(lǐng)著李靈兒來了：“娘子們安好，小娘子早起不見了韋娘子，哭鬧著要尋阿娘，妾身哄了半日只得過來找韋娘子，還望不要擾了諸位娘子雅興?！?p> 我仔細(xì)一看，李靈兒果然雙眼通紅，白嫩的腮邊還掛著晶瑩的淚花，她一見韋珪便沖進(jìn)她的懷里。
韋珪抱著李靈兒，略帶尷尬：“還請萬娘娘和莫娘娘恕罪，妾身與靈兒一直相依為命，圣人和王爺垂憐讓我母女二人有棲息之所，只是靈兒現(xiàn)今一刻都離不得妾身?！?p> 智云早逝，莫妃膝下無子，萬貴妃和莫妃一見粉雕玉琢的靈兒便心生歡喜，拿了果子給靈兒。
靈兒乖巧摘了芍藥簪在她倆鬢邊，二人越發(fā)歡喜，萬貴妃拔了了自己頭上的赤金如意和合發(fā)簪給她，莫妃取了身上的藍(lán)田白玉玉佩給她。靈兒和韋珪忙跪下謝恩。
我拿了塊玫瑰酥餅在手：“想著走路游園乏人，我又有了身孕，命人準(zhǔn)備了船只游園，還請萬娘娘和莫娘娘疼惜觀音婢，陪我一同坐船?！?p> 萬貴妃笑著對莫妃說：“你瞧這觀音婢，明明是擔(dān)心我們兩個老人走路乏累，偏生說自己有孕不愿走路，心思越發(fā)的縝密?！?p> 莫妃說：“剛玉墨還說觀音婢看起來還似從前的女娃娃，如今看來卻是做了阿娘的人。”說著起了身，拉著萬貴妃的手說：“坐了許久，用了果子也該換個地方了。”
岸邊早有畫舫等待，我們一行進(jìn)了畫舫，各自擇了位置坐穩(wěn)，船娘輕揺檣櫓，畫舫便駛?cè)胫骱拥?，一入河道目光開闊，兩岸景色盡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