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天氣卻依然悶熱看起來像要下雨卻一直未見半點雨滴,我被悶的身子不舒服便一直窩在房間里休息,迷迷糊糊剛睡醒卻得知父親今日從馬背上摔倒昏迷的事情,便慌亂換了件素凈的衣服趕去了父親那兒。
到了父親那里只見他面色慘白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眼眶發(fā)青,我行了禮后便立在一旁和哥哥咬起耳朵來。
“哥哥,父親這是怎么了?!蔽夷檬种械妮p羅小扇捂了嘴巴,悄聲問著哥哥,手心雖握著象牙的扇柄卻微微出汗。
哥哥面帶憂愁,卻假裝無事只拿了話來安慰我:“醫(yī)生博士說是中暑的原因才從馬背上摔下來的,偏又牽動了舊疾才會如此將養(yǎng)兩日便好了?!?p> 我聽哥哥這樣說卻沒有安心總覺得父親有些不對勁,醫(yī)者博士走了后我們幾個子女便輪番侍疾,爹爹憐惜我年紀幼小本不欲讓我侍疾,奈何我再三堅持。
于是我便留下第一個來侍疾。夜半三更時哥哥便過來將我趕回去睡覺,我推脫不得便只好和紅宇回屋休息,綠綺素日伶俐做事穩(wěn)重,雖然年幼但可獨當一面,我便將她留下替我照顧父兄。
夜晚寂靜,我經(jīng)過大嫂房間時卻聽見異動聲,尋著聲音我和紅宇主仆二人悄悄摸索過去卻見大嫂與三哥長孫安業(yè)兩人此時正在花叢中顛鸞倒鳳,大汗淋漓,我與紅宇都是未出閣的姑娘,我更不知道二人所做何事,倒是紅宇比我癡長兩歲不作聲拉著我一路小跑回了房間。
我回到房間后,只覺得內(nèi)心似有千萬只鼓在敲打,換了寢衣上了床,因受了驚嚇,半響才迷糊睡了,剛睡下卻聽見下雨聲,雨聲淅淅瀝瀝,落在耳邊讓人煩躁無法入眠,我輾轉(zhuǎn)反側(cè)方入睡。
我念著父親身體天微亮便起,用完早飯便去了父親那兒伺候,在那兒正遇見喂父親吃粥的三哥和端著藥碗服侍的大嫂,我看著依舊布衣荊釵的大嫂心里總覺得怪怪的,但是不好多言語只是立在那兒伺候。
父親的病一直都沒有好反而越來越重,醫(yī)者每日過來診治都說是牽動了舊疾的原因,藥倒是沒斷但是身體卻是越來越虛,尤其是眼下的烏青越來越重。
我見父親如此便疑心他中了毒,我私下讓綠綺偷了父親的藥渣找人偷偷驗了,卻發(fā)現(xiàn)藥里放了讓人慢性毒藥,我蹲坐在床上心中不知是誰再給父親下毒,迷迷糊糊的慢慢睡著了。
夢里我再次回到了那年遇刺的時候,大雨傾盆,血流成河,執(zhí)了橫刀的慕容羅睺大膽到連面都未曾遮掩,他本就打算讓所有人死去,如此的肆無忌憚。
只是夢的最后我看見了父親,父親一襲便裝眼含淚水看著我,眸子里有著憐惜有著恨意,我想走近父親可是卻怎么也走不近,眼前突然一片白茫茫。我一急便醒了。
守夜的綠綺便拿了早已預備好的滾水給我喝下。我喝了幾口水便問:“幾更了?!?p> “快天亮了,小娘子三更天才睡著,剛瞇了了幾個時辰,再歇歇吧?!本G綺扶我躺下安撫我睡去。
我昏沉著腦袋,眼前卻浮現(xiàn)出父親慢慢離去的場景,再也睡不著便起身梳洗,這時門外傳來聲音:“小娘子,主君歿了?!?p> 我聽到這個消息不知如何只好說了句:“去把孝服拿來?!痹捳Z間手中的梳子卻斷了,我看著手里斷了的梳子淚水默默流了下來。
父親的葬禮因為他的官職而無比盛大,然而在這輝煌的背后卻隱藏著母親的憂傷,母親自打父親逝后便日夜啼哭,我苦勸無果只得日夜陪伴著她,一日午后我陪母親用完午飯見她睡了以后便帶了綠綺在府中隨便走走。
秋日的日頭還很毒,我走了幾步便在一個臨湖的亭子里歇了歇,此時湖中的荷花已經(jīng)開敗,我看著滿塘殘荷,蒼夷滿目,池中幾尾紅魚漫無目的的游蕩。
我心中不由得想起夏日里陪同父親在亭中賞荷的場景,斯人已逝,景色落寞,想到這我不由得想起自己過去的八年心中悲戚,淚水點點,心中悲愴。
我正坐在那里發(fā)呆卻見紅宇急匆匆的跑了過來:“小娘子,三郎在大廳要趕娘子,你和四郎兄妹二人出家門。四郎收到消息已經(jīng)往回趕了?!?p> 我聽到紅宇這樣說忙急匆匆的趕到大廳,一到大廳卻見三哥長孫安業(yè)和大嫂嘉懿立在那里,母親一個人立在那里孤立無援。
我急忙立在母親身邊,輕輕握住她的手,母親緊緊握住我的手,我看著她滿是淚水的臉不知如何安慰只好緊緊握著她的手聽三哥言語:“如今父親病逝只留下我們幾兄妹,大哥殉國我是嫡子理應擔起這個家的重擔,但是安業(yè)不才擔當不起這個重任,供養(yǎng)不了繼母幼弟,還請繼母體諒?!?p> 三哥這番話說的冠冕堂皇但話里話外卻是在趕我們離家,母親強硬著脖子,握住我的手越發(fā)用力,打起精神問:“那我們便分家,嘉懿,你把家里的賬目報一下。”
不料大嫂卻說:“母親有所不知,家里已然虧空,入不敷出,這父親葬禮花費不少,兒媳連自己的體己都貼了進去。”
大嫂說的坦坦然,我見她如此心下明白就算我們翻找賬簿也找不出所以然,更何況家里賬務(wù)皆由大嫂一人打理。
母親聽到大嫂這樣說握住我的手慢慢松開,她抬起手抹去臉上的淚痕復又緊緊握住我的手:“觀音婢,我們走?!?p> 我隨著母親慢慢走出大廳卻遇見急匆匆趕回來的哥哥,哥哥一臉錯愕的看著我與母親,我只聽見母親對著哥哥說了一句:“輔機,我們走,這家里既然容不了我們母子三人,那我們便走?!闭f著拉住哥哥的手牽著我們兄妹二人收拾了東西離開了長孫府。
我和母親坐在馬車里,我見母親半閉著眼睛坐在那里一臉的肅穆,便不敢多言只是看著隨著馬車移動而搖擺的帷幕。
突然我聽見母親說:“觀音婢,你和李家的二小子有婚約在身,你已然是半個李家人,如今我們母子孤苦無依你可曾想過擇個吉日嫁入李家,也省的跟著我受苦?!?p> 我看著母親滿含悲戚的眼神,緊緊握住她的手:“女兒年幼,還想多陪伴母親幾年?!彼m不是我的生母,但是我在長孫府這段時間她待我不薄,如今這個時候我若背離她算是不仁。我緊緊依偎在她身邊:“母親萬不要趕女兒走?!?p> 母親緊緊摟住我的肩膀含著眼淚:“你可要想清楚,我們此番投靠你舅舅可算是寄人籬下,其中苦難不知有多少,如今你若是不嫁入李家,可就得和我們一起苦守?!?p> 我抬起頭看著母親堅定的說:“女兒不怕,只求母親不嫌棄女兒累贅?!蔽腋C在母親的懷里,心中暗道;長孫觀音婢,這是我欠你的,所有的苦難都是我應得的,我不會拋棄你的家人。我慢慢握緊雙手。
到了舅舅家中,舅舅與外公還未回家,舅母便安排我們母子三人住進了一個小別院,母親因為傷心與勞累便睡著了,哥哥被幾個表哥請走,我便和王嬤嬤一起守在母親身邊。
不一會,慧娘進來告訴我,舅舅與外公回來了正在書房等我們。我忙喚起母親伺候她梳洗后隨著她去了書房,到了書房以后,哥哥早已候在那里,我也忙行了禮,外公坐在那里不怒自威:“晨兒,你此番卻如何落得如此田地,竟被繼子趕出家門?!?p> 母親跪在那里含淚回答:“女兒無能?!?p> 外公聽見母親如此言語更是火上心頭:“無能,你卻是無能,你沒有處理好與繼子關(guān)系才落得如此下場,這是最大的無能,其次,若是處理不好與繼子的關(guān)系,你便應該管理好家務(wù),而你卻沒有管理好家務(wù),這是第二無能。晨兒,你讓為父如何,如今這家中一切都交予了你哥哥,能不能收留你卻要看你哥哥?!?p> 舅舅聽見外公如此說忙說:“我是長兄,如今妹夫去世,妹妹母子三人無依無靠,我理應供養(yǎng),阿爺放心,我自會撫養(yǎng)妹妹的兩個孩子至他們成家立業(yè)。”
隨即舅舅又對我說:“觀音婢,李家派人來說要擇個吉日娶你過門?!?p> 我聽見舅舅這樣說,心里明白李家人擔心我受委屈,心下也甚是感激:“舅舅憐惜,觀音婢年紀還小,私心還想多陪伴母親幾年,只是一切還是聽從外公、舅舅以及母親的意見。”
舅舅聽見我這樣說便笑著說:“我也私心想多留觀音婢多年,如今觀音婢也如此想,那么便回絕了李家,這遲早是他二小子的媳婦,也不急在這一時。”
外公和母親也附和舅舅的說法,舅舅又交代了幾句便讓我們回去休息。
自此我們便在舅舅家寄居,舅舅、舅母待我們極好,我們住在那里也算是安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