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邢司煙看的著急,試圖攔了幾次都沒攔下梁瑞,只好愁著臉在一旁干著急。
“還說我沒入國子監(jiān)不懂,我看你才是真正不懂那個!古往今來忠臣因直諫喪命?關龍逢勸夏桀被處死,比干勸商紂王而被挖心,汲黯直諫被流放。諫自然該諫,直諫也沒錯,但不該提倡自諫。你要死就死,憑什么人家得跟你一起死?不跟你一起死就是不忠君不愛國了?人家不直諫也可以有其他方式規(guī)勸,也能從其他方面建功立業(yè)造福百姓,你憑什么用你的直諫思維去管別人?”周長悅很是嫌棄地開口。
其實她這是偷換概念。今兒人家本就是論辯,辯的也是輸贏,偏她揪住其中梁瑞的漏洞就事論事說了起來。這根本不是規(guī)勸別人不直諫,不過是持著應該直諫的漏,跟對方辯罷了。
但其實這會兒都聽著周長悅的話,人人都周長悅是個內(nèi)力毫無東西的草包,成天除了勾三搭四就是走雞斗狗,日日游手好閑不堪造就。
誰會想到能從她口里聽到這樣的話?那是誰也沒聽到過的。分析地頭頭是道,一條條遞進引經(jīng)據(jù)典說得也是讓人心服口服。
是這個理兒,直諫的確沒錯,你可以做,甚至你做了會成為別人稱贊的忠貞秉志之臣,但你不該讓別人做直諫之臣。直諫之臣是忠直,但并不是人家不直諫就不忠直了。不直諫,也能有其他方式去造福黎民百姓,也能用其他方式去規(guī)勸皇上從善從德。
于是庭院里頭一時間,除了氣得喘氣的梁瑞,其他人竟也認真停了起來。
“就說你娘那諫議大夫的職好吧。就是這一個諫議大夫干拿俸祿的閑事兒,你娘也沒做好。你娘哪里來的實事兒了?爬到了這位置也不過靠著那張喜歡說三道四的嘴皮子罷了?!敝荛L悅看著氣得頭都快冒煙的梁瑞,心情莫名好。
“還諫臣?你怎么好意思開口啊。你娘雖領了諫議大夫的職,說的全是其他臣子的好壞,此職為政七年,一件皇上的過錯都沒指摘過。是皇上沒錯嗎?皇上又不是圣人,豈有無錯之理?”
那你娘為何七年都沒有指摘過?不敢議論帝王?那你娘梁康掌個屁的議論?還直諫,哦喲,真是笑掉我的大牙,連婉諫都沒做過的人,她女兒也好意思說為人臣子該直諫?”周長悅說著,朝梁瑞嘻嘻笑起來,伸出小手拍著自己白嫩的小臉,“梁瑞,你還要不要臉了?”她將臉拍得pia?pia響,“我是你的話我都沒臉說出那種話?!?p> 說自己行,但這樣說他奉為人生道路指標的阿娘當然不行!梁瑞聽著周長悅的話,卻也一時間說不出個有理有力的話來反駁,氣上了頭干脆順手抄起了旁邊的一個茶杯就向著墻頭砸了過去:“放你娘的狗臭屁!”
阿娘是她這種成日無所事事的草包紈绔能說的?!
周長悅身子依舊沒動,無比的淡定。看著梁瑞眼睛微微瞇起,一抬手,就接過了迎頭砸來的茶杯。
杯子是接到了,只是里面的茶水濺了她一身。
她低頭,看著自己那被濺濕了的襦裙。
紅色的衣裳被水一濺濕,深色的水漬就格外顯眼了。
她盯著自己的衣裳,面色冷了下來。
院子里頭的人都看著好戲,唯獨邢司煙捏緊了手。
天知道著周長悅要是鬧起來,這里頭能不能有人壓得?。?p> 想至此,邢司煙不由轉頭,看向了榕樹下坐著的,從頭至尾都安靜極了的莊王殿下。大概也就只有她能壓得住了……
只是……邢司煙看著莊王殿下好整以暇的模樣。這模樣,可不像是要去管的樣子。
邢司煙也猶疑著。她回頭,看著周長悅,冷冷地抬起了頭,看向梁瑞。
就在眾人都以為她會發(fā)火的時候,只聽她道,“你陪我衣裳?!彼嵵仄涫碌亻_口。
梁瑞嗤了一聲,理也沒理周長悅,收回了目光,“你做夢?!?p> 周長悅還想說甚,卻被邢司煙給攔了下來,“好了好了,周世女這衣裳,我邢家賠了。回頭定讓人送你一件滿意的?!?p> 這話落下,本以為就算是帶過了。不想那周長悅卻一臉不屑的,“誰稀罕你家衣裳,我不要?!?p> 邢司煙嘴角抽了抽,看著周長悅嫌棄的樣子。見她終究是不再多說的模樣,邢司煙也懶得跟她扯皮了。
場子里頭的吵鬧靜了下來,邢司煙派人給言紫微端來了木盤,上頭放著兩個銀牌。代表了論辯雙方。雖然論辯之后的結果顯而易見,可是最后誰勝誰負,還是要由言紫微這個全場最尊貴的人說了算。
言紫微看著盤子里的牌子。男侍恭敬地彎腰端著。
她看了看,目光從梁瑞她們那一塊兒牌子上挪到了邢司煙她們那塊兒上。
眾人屏息凝神。這……不會因為周長悅的打岔判成邢司煙她們勝出吧……眾人猜不中,開始忐忑起來。
言紫微撐著下巴看著盤子里兩個牌子,不知想些什么。在眾人的目光之中緩緩伸出了手。
還沒待拿起銀牌子,就別旁邊的嘈雜聲給打斷了。
“哎呀哎呀!”
“別推我!”
“……”
言紫微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轉頭看去。
原來是院子邊上的花從后頭,撲出來一堆年輕男子。
原來今日邢家女兒舉辦論辯的同時,邢家長子邢修亞也舉辦了個茶話會。只是邢家邀請的人自是比不得宮里宴會是邀請的兒郎。除了京中頂頂勛貴的那幾個,還有其他的親朋好友。
這里頭沒進過宮里的比比皆是。故而一聽說今日還有女子在前院舉辦論辯,一個個兒的都興奮了。
好不容易找了機會過來偷瞄兩眼,卻一不注意摔了出來。
這就很是尷尬了。
邢司煙看著那一堆從花叢里摔出來的人影,臉色不太好。
“大姐……”邢家小兒子站起來,拍了拍自己的衣裳,有些窘迫地看向了邢司煙。
“胡鬧!”邢司煙也窘,畢竟就是自己弟弟,“還不快點兒把人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