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時想方設(shè)法離開學(xué)校,離開家的時候,我盡量讓自己成熟。不敢在母親的面前難過,不敢在母親的面前流淚,不敢表現(xiàn)出一點點脆弱的樣子。讓所有認(rèn)識的,不認(rèn)識的人都覺得我過得很好。我努力的偽裝著自己,等放棄成為了定局,臉上的微笑成為一種習(xí)慣。我迷茫過,后悔過,卻終被一種叫做“母愛”的氛圍包容著。我不允許自己后悔,即使前路滿是荊棘,我也要披上脆弱的鎧甲,緊握著拳頭披肩斬棘的前行。
拆房的這天我請假了。這是我一直為之努力的定點,我需要見證這歷史性的一刻,對這個大家族而言是個無法用任何言語說明的重要時刻,我不允許我缺席。
這是我用足矣讓我后悔半生的代價換來的,雖然是姐妹與母親共同努力的結(jié)果,可我是驕傲的,我覺得,因為我的提前付出,讓這個家提前擺脫了“貧困,落后,嘲諷”等字眼與言語。
這一天是個大晴天。
我,弟弟和母親天剛亮就起床煮飯,燒水泡茶,一有時間就朝搬空的屋子走去,慢慢的逛著屋子,看著屋子里的邊邊角角,回想著在這屋子生活的幾十年中的歲月追憶。
母親走在前面,我緊跟在她身邊。就如我不曾經(jīng)過歲月的洗禮,依然是個不懂生活疾苦的孩童般,緊隨在母親的身旁。
我很清楚,其實我已經(jīng)成長。在遍地荊棘的社會跌打滾爬,早已把那顆少女心緊緊的掩蓋住,一筆一劃,一刀刀的刻畫著歲月的痕跡,血肉模糊到無法辨別原來的模樣。
可我又很努力的逃避著成長,不愿把我那滿目瘡痍的年輕的心臟赤裸裸的呈現(xiàn)在熟悉的人的身旁。我寧愿在她們的眼里,心里,言語里永遠(yuǎn)是那個無知的,快樂的,無厘頭的,沒心沒肺的“小妹”。
母親在屋里屋外邊走邊看了一圈后回到臨時搭建的屋子。我站在空曠的房間里,對著房間后邊墻壁上的窗戶,看著窗戶上凹凸不平的青石框架,回想著那段無憂的時光,那張燦爛的笑臉。
母親的羽翼很豐滿,為我們遮擋了歲月的風(fēng)吹雨打,給我們姐弟構(gòu)建了一個安逸的環(huán)境,無憂的童年。我對著眼前小小的青石石窗,眼前浮現(xiàn)出的是一群小小的孩童,站在窗前踩著椅子,側(cè)著身子把頭伸出窗外,身子慢慢爬出窗戶的場景。
小小的我從窗戶上跳下,揚著笑臉對著窗下的伙伴驕傲的道,“看我一下子就從這窗戶鉆出來了,哪像你們笨的要死?!?p> 現(xiàn)在想來,小時候真的很奇怪。好好的大門不走,為什么偏偏喜歡另辟蹊徑的爬窗,好像身子能從窗戶爬出來是件多么值得炫耀的大事般。對于我這無知的幼稚行為,小伙伴們也不甘示弱的各執(zhí)一詞,最后我們只能腦洞大開的抒發(fā)己見,表決一致通過后就結(jié)隊的上山爬樹,掏樹上的鳥窩,折樹上風(fēng)干的樹枝。
童年就是這樣的無憂。我們從不像如今的孩童般攀比著父母,攀比著穿衣打扮,攀比著名牌名校。我們攀比的無非就是誰誰今天爬樹最高,誰誰掏的鳥蛋多,誰誰折的干樹枝多,誰誰折的干樹枝最大。
一次爬上最高的相思樹,看著樹上最大的干樹枝,折,拉,掰扯著就是扯不下。在爭強(qiáng)好勝心的作用下,不顧后果的雙手拉扯著樹枝,一不留意連人帶枝的從樹上掉了下來。摔得天昏地暗,都忘記了哭泣。等小伙伴關(guān)心的圍攏過來,我才齜牙咧嘴的撫摸著青腫的額角,滿不在乎的對他們說,“沒事,頭沒破,就摔腫了,等回去抹下油就好了?!?p> 從地上爬起來,扶著額頭,在小伙伴們不安的目光中一步步的往家走。站在家門口,貓著身子,偷摸著朝家里看去,不敢讓家人看到我摔傷的樣子。等確認(rèn)不會被發(fā)現(xiàn)后,才敢飛奔著身子朝廚房跑去,搗鼓著灶臺前的油罐,用小手接住倒出的菜籽油,把油往青腫的額角抹去,輕輕的觸摸著,還是痛的齜牙咧嘴。
小時候真的很純真,以為躲開了母親就能不被發(fā)現(xiàn)受傷的事情,卻不懂母親的視線永遠(yuǎn)是圍繞著孩子轉(zhuǎn)的,不管在外工作多辛苦,回家的家務(wù)活多繁重,她總會在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自家孩子不同之處,不管是心理上或者身體上。
怕被母親發(fā)現(xiàn),我往青腫處抹完油后就偷偷的躲進(jìn)了房間,聽到母親步入家門的腳步聲與對話聲就急忙的爬上古老的三面屏風(fēng)床,躺在床上背對著門口,洋裝睡覺。
“婉書又跑哪里去了?!笔悄赣H的聲音。
“跟一群小孩在屋后鬧完就往后山去了。”三姐婉容的聲音。
“你有沒有交代她早點回來?不要又玩到忘記了飯點?!蹦赣H道。
“天天往外跑,哪能天天交代?!蓖袢莸馈?p> “小孩子哪有不貪玩的,你以前不也這樣?!蹦赣H與三姐婉容相繼步入廚房,母親接著說,“婉書三歲時哭鬧,讓你跟婉清拿零錢一起帶她去小賣部買零嘴,你們買完東西,跟一群小孩子在小賣鋪前玩跳繩,把婉書一人丟一旁,讓她一人獨自回家,不然她也不會出車禍,現(xiàn)在動不動就頭暈?zāi)X痛的,你們要多多關(guān)心婉書,頭暈頭痛這毛病估計要伴隨著她一輩子了。”
“知道了。”三姐婉容抿著嘴,心理滿是自責(zé),即使我長大后,頭疼頭暈的毛病已經(jīng)很少發(fā)生了,它還是對我的身體特別的關(guān)注。或許這也跟母親偶爾在她面前提起往事有關(guān),讓她對那段記憶特別的深刻。
在母親的回憶中與幾位姐姐的描述里,我復(fù)原出了我三歲車禍時的場景。
那是九月農(nóng)忙時,花生收滿院子,整捆整捆的堆放在院子的一角,如座小山頭。母親搬來小凳子,帶著大姐婉梅,二姐婉珠,三姐婉容坐在小山頭前摘花生。當(dāng)時的農(nóng)村習(xí)慣把花生整棵從地里拔起來后挑回家,然后一家人坐一起邊摘花生邊聊天。我也是在后來出社會后,接觸的事情多了,看到的新聞也多了,才醒悟過來,原來一家人一起工作一起聊天是一種感情的拉進(jìn),也是一種親情的磨合,讓我們對家更有感情,更能理解父母的付出與辛苦。
大姐二姐三姐跟母親邊工作邊天南地北的聊著天,我跟四姐婉清在一旁玩鬧著,玩到無聊處就躲在一旁數(shù)從螞蟻洞爬出來的螞蟻,跟螞蟻玩著無聊的游戲。
不知道因何原因我突然哭鬧不止,母親忙著農(nóng)務(wù)活兒,又忙著關(guān)心我的小情緒。
一家人因我年幼無知的鬧騰,被我折騰得都帶上了火氣,尤其是大姐跟二姐。當(dāng)時大姐十六歲,二姐十四歲,三姐九歲,四姐六歲,我三歲,純粹就是兩個青春期(大姐與二姐)的少女被一群不懂事的小孩鬧氣了叛逆期的脾氣。
母親對大姐道,“婉梅,你帶著妹妹出去外面玩一圈,等妹妹脾氣順了再回來幫媽,媽抓緊忙完手上的活兒,好去田里幫你爸種番薯?!?p> 大姐的脾氣很大,扔掉手里的花生桿,忿忿的起身,道,“一天到晚就知道哭鬧,什么事情都不會做,就知道拖后腿?!贝蠼銓χ厣闲⌒〉奈覈娡昃皖^也不回的對母親道,“我去田里幫把種番薯,媽你在家里忙就好?!闭f完拿起擱在院子里一角的水瓢,徑自往田里去了。
母親看著哭鬧的孩子,滿是無奈?;匚菽贸鑫迕X交到三姐婉容的手上,對婉容道,“帶兩妹妹去小賣部買零嘴吃,等母親這些忙完就給你們煮好吃的?!?p> 三姐婉容接過母親手上的零花錢,牽起哭鬧的我道,“不要哭了,我?guī)闳ベI好吃的?!闭f完牽起我的手,帶上四姐婉清去了公路對面的小賣部買零食去了。
吵鬧的小院子一下子就清凈了下來,只是母親與大姐沒有預(yù)料到,這樣的清凈差點就失去我這條鮮活的小命了。
注:水瓢,一種農(nóng)村常見的農(nóng)用工具,塑料水瓢上倒插固定著一兩米長的竹竿,用來舀田溝里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