贖罪臺前的八道門已經(jīng)完全封鎖了,看起來是卿念已經(jīng)度過了贖罪門進入了贖罪臺。
當然也有可能是湮滅在某一扇門里了。
祝安看了看這八扇七米高的門,把長樂放下,將自己的妖帝之力聚成了一把鑰匙,插進了第一扇門的鎖孔。
聽得“喀噠”一聲,門沒有開,鑰匙卻碎成了兩半,妖力也破開重新聚回了他的體內(nèi)。
祝安皺了皺眉毛。
長樂卻覺得心中有一塊柔軟在猛烈地顫動著。
“我的罪過……”
“什么?”祝安收起了妖力,瞥了眼長樂。
“祝安……”長樂在慢慢站了起來,將手搭在了第一扇贖罪門上。這次門卻一下子就開了,“祝安,我知道怎么毀滅天地圍剿了?!?p> 祝安不可思議地看向長樂,長樂卻是頷首一笑:“你沒有罪過,怎么打得開贖罪門?”
贖罪贖罪,無罪之人如何能解?
“我早已罪無可恕,這次也該是我為你做些事了?!遍L樂蒼白地擠出了一個笑臉,隨后走進了門里……
千刀萬剮之刑。
長樂聽見祝安在門外瘋狂拍打的喊叫,腦中的記憶重新組合在一起,構(gòu)成了一副十分宏大的畫卷。
天下雙君出生之時,東熔漿西洪水,一副人間煉獄的模樣,而從熔漿與洪水的交界處踱步而出的兩人,滿目淡然,卻有著不同的心事。
東方君主一出生就是十二歲,正是少年意氣風發(fā)之時;西方君主卻是老態(tài)龍鐘,一派茍延殘喘的模樣。
然而,東主妖,西主人,論壽命,西方君主不知要比東方君主少了多少倍。
“怎么辦呢?沒有生靈了我們?nèi)ソy(tǒng)治誰呢?”東方君主問道。
“重來一次吧。”西方君主看似為了天下生靈而擔憂,內(nèi)心卻不禁長吁了一口氣。
重來一次總不至于自己依舊是這么個慘狀。
然而,還是他想得太天真了。
第二次,東洪水西熔漿,他依舊是六十歲,東君也依舊是十二歲。
第三次,南洪水北熔漿,東君依舊是十二歲,他也依舊是六十歲。
第四次……
終于在第八次出生的時候,西方君主再也忍受不了了,他去找天主理論,天主卻只是笑著摸了摸他的腦袋:“你沒有吃虧啊,為什么一定要在意壽命長短這件事?”
“我會死的比他早啊?!蔽骶龓缀跏窃谂叵拔視人俳?jīng)歷好多有趣的事?!?p> “可是他會比你忍受更長時間的孤獨啊……浩蕩天地只有你們二人,你走后他只會剩下一個人在人間踽踽獨行……這難道就不可憐嗎?”
“不好不好,明明是我比他更要貪戀這個世界,為什么我卻要提前離開呢?”西君始終不能理解這件事。
天主也知道拗不過這小子,只得妥協(xié)。但天主也不是個好打發(fā)的性子,她敲敲西君的額頭,笑道:“那這件事可是要非常大的代價呢,你會給我什么?”
西君想了想:“你會有什么稀缺的嗎?”
“沒有?!碧熘饕沧屑毜厮伎剂艘幌?,“那不然……就將你的子民交給我吧?!?p> “子民?”
“這樣如果以后你的心智再次動搖,我可以展開天地圍剿,除掉你的子民,讓你眼睜睜看著他們陷入水深火熱之中……我需要對等的代價,你覺得這樣好嗎?”
西君直到這時也只見過熔漿,洪水和其中的鸞鳳蛟龍,并不知道所謂子民是什么東西。于是他很乖順地點了點頭,當是應(yīng)允了這個代價交換。
天主粉紅色的眼眸一下子變成了深紅色。
可是等到再次輪回,他卻發(fā)現(xiàn)所有事情都超乎自己的預料了。
每一世都會有無數(shù)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他們哭嚎著,向他們的王求救,可他只能在一邊看著,無論怎樣努力都是無濟于事。
無能為力。
咎由自取。
他甚至想過和他們一起體會這煉獄的痛苦,可他連這一點都做不到。
東君無淚,西君無痛。從一開始就注定了,無論是他的身份也好,能力也罷,在這時候簡直就是個笑話。
“啊啊啊啊?。。。?!”他對著手足無措的東君爆發(fā)了一陣又一陣慘叫,淚水糊了滿臉,卻沒有一點心痛的感覺。
霎時間天地轟動,神兵魔將踏龍而下,感嘆著人間螻蟻,揮舞起代表著制裁的刀劍。
那是他第一次自引圍剿,最終禍水東引,連累了東君的子民。
從此之后,一發(fā)不可收拾。
長樂笑了笑。他覺得這樣自私的自己早就該承受這千刀萬剮??捎钟惺裁从媚??無論血肉如何翻飛,他也是感覺不到痛的。
真是可笑啊。
“西君祝衡,你來這里做什么?”一個渾厚的男聲在自己面前響起。長樂猛地抬起頭,看見了一張從沒有見過的臉。
然而他知道這個人。
“卿念……”
“沒禮貌。”卿念嘆了口氣,“是被祝安那小子帶壞了吧?!?p> 長樂沒有接話,只是拱了拱手:“晚生來此贖罪,請前輩讓路?!?p> “罪?”卿念不解,“你何罪之有?”
“創(chuàng)建圍剿,禍亂蒼生,忤逆世道。均是死罪?!遍L樂一句一句說著。
卿念悄悄笑了一下:“這三點是一個罪,第一扇門已經(jīng)過了,你可以回去了?!?p> 長樂一愣:“可……”
“西君,你可知為王的責任是什么?”卿念突然正色道。
長樂杵在原地沉默了半晌,徐徐道:“晚生……不知?!?p> “國不可一日無君,家不可一日無主。你貴為人王,因為嫉妒而創(chuàng)立了圍剿,又因為恐懼而自引圍剿。表面上看是自我的消滅,可有沒有想過,人無君主,未來會有多么動蕩不安?”
長樂猛然一震。
卿念看他這副模樣,笑著摸了摸他的頭:“知道就好,快離開吧,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p> 突然間就有一股大力向他襲來,將他直直拉離贖罪臺。長樂臨走前抬頭看了一眼,看見的卻不再是卿念。
是未名。
還有一閃而過的天主的臉。
“長樂!”長樂是被一聲怒吼和一個巴掌拍響的。
他睜開眼睛,看見的是蔚藍的晴空和祝安那張被放大一萬倍的臉。
“吁……我還以為你也走了?!弊0才呐男馗?。
“我,我這是……”
“誰知道你啊,突然就被這扇破門扔出來了,幸虧我躲的快,不然非要砸我臉上不可?!弊0膊粷M道。
長樂微微笑了一下,手緊緊握住了自己的衣服:“對不起?!?p> “有什么可對不起的?”祝安順勢坐了下來,“剛才天主來了,說什么你罪已贖,不必再忍受這天地圍剿,還交給我了一個這個?!弊0簿従彅傞_手心,里面安安靜靜地握著一顆種子。
桃花種子。
長樂怔了一下,接過了種子:“這是……”
“薛天晴?!弊0驳?,“天主說她是當年吞噬一切的洪水,這么些年總是在贖罪也挺不容易的,便給她化了個好一點的形?!?p> 長樂默默地點了點頭,而后突然抬起了頭:“未名……”
“別提了,原賀平和她都是天主的化身,我要是知道她就是天主我就不把她留在身邊了。”祝安嘆了口氣,“還有我?guī)煾?,他是當年的熔漿,罪已贖完,轉(zhuǎn)到他的下一個輪回了。嘖,長樂,你有沒有一種咱們都被坑了的感覺?”
長樂笑了笑,沒有說話。
“死德性。”祝安咂咂嘴,“誒,對了,還沒和你算總賬呢。天主說你罪已贖……什么罪?”
長樂看了他一眼,裝做無辜的樣子,道:“不知道呢?!?p> “嘿你——”祝安作勢要打他,長樂起身就跑,笑著將種子扔入了贖罪臺旁,口中喃喃道:
“這次是真的可以見到天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