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書生的那段情

　　“一年以前，我還在晉陽老家，我遠在平?jīng)隹h做買賣的鰥居叔父托人送來信件，說他老人家生了重病，要讓我們族人派一個去照顧他并繼承這個店。

　　族中選我來此，歷經(jīng)兩個月，我馬不停蹄地趕到平?jīng)隹h，找到我叔父所開的雜貨鋪，沒想到我叔父的病居然已經(jīng)好了，但是落下病根，我就一直在店中幫我叔父照看生意。

　　八個月前，我南郊踏雪尋景，在柳園中結(jié)實了同樣來看景的燕水姑娘，我二人一見傾心，可她還是百般拒絕于我。

　　我詢問原因，才知道她是湖漢樓的當(dāng)紅頭牌之一。

　　可我南東晟實在是太過喜愛燕水姑娘，聽她說賣藝不賣身后，摒棄了傳統(tǒng)觀念，不管她出身如何，我一定要娶她。

　　再加上燕水姑娘讀過書，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甚有才情，我本就是讀書之人，更是無話不說。

　　三天兩頭相聚，吟詩作對唱賦，那段時光當(dāng)真是好不快樂。

　　最可氣的就是這事讓湖漢樓老狗余柒知道后，斷然拒絕讓我和燕水相見，多番出言譏諷嘲笑挖苦。

　　過些了日子，燕水居然可以跟我見面了，我才知道燕水她為了和我相見，違逆以她為搖錢樹的老鴇，寧可挨打挨罵挨餓也不見客，即便是見客也不好好表現(xiàn)。

　　我十分動容，感激之下，當(dāng)即許諾她娶她為妻。

　　由于燕水大鬧一番后，老狗余柒害怕燕水姑娘耽誤掙錢，索性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我和燕水姑娘也趁此機會，有了肌膚之親，雖不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但也是琴瑟和諧，快樂無比?！?p>　　“喔，是這樣啊，那燕水姑娘每次和你出來，老鴇子余柒就不怕你把燕水姑娘給拐跑了嗎？正好你家不在平?jīng)隹h，而是千里之外的晉陽?！?p>　　郅正心想老鴇子余柒絕對不會這樣大意，必然有招數(shù)對付他倆。

　　“你說的沒錯，那老狗余柒防我跟防賊一樣，每次燕水姑娘出來，都會派龜奴黃強不遠不近的跟隨，即便是燕水姑娘跟我獨處一室之內(nèi)，那龜奴黃強就跟狗一樣的站在門口堅守，要不然我早就帶我的燕水逃走了，何至于如此?！?p>　　書生南東晟說完，眼淚又嘩嘩的下。

　　“每次？莫非每次燕水姑娘從出來到回去，都是龜奴黃強跟著？”

　　郅正忽然想到了什么。

　　“沒錯。”

　　“行，我知道了，那燕水姑娘被人謀害之前，你又在干嘛？

　　有沒有覺得燕水姑娘有什么異樣？”

　　郅正瞇著眼睛死死地盯著書生南東晟的眼睛，看看他有沒有說實話。

　　“沒有什么異樣啊，本來我想著努力賺錢想要把燕水贖身，可那余柒老狗見我拿的金子太少，直接把我從湖漢樓打了出來，狠狠地羞辱了我一番。

　　同時告訴我一個令我寢食難安、令燕水以淚洗面的消息?！?p>　　郅正來了精神，趕緊追問道：“什么消息？”

　　“那就是經(jīng)常出入高坐于湖漢樓的本地馬商孟明舉，想要替燕水姑娘贖身納為小妾?！?p>　　“孟明舉？”

　　郅正一臉疑惑地看向了寧毅，寧毅也是茫然，自了解烏騅子雄殺人案后，根本就沒聽過這個陌生的名字啊。

　　“沒錯，也就是這個消息，更加深我趕緊帶著燕水逃離平?jīng)?，回老家晉陽的念頭。”

　　“那你是怎么做的？”

　　“在聽到這個消息后，燕水自然不肯嫁給孟明舉老爺，在她得閑后，我跟她在我家商議逃跑的事情。

　　因為我叔父在三個月前病逝，將南記雜貨鋪交給我，于是我和燕水定好在上個月二十五號四私奔。

　　這盤纏嘛，就是我要將南記雜貨鋪賣出去，計劃好等到了晉陽，用燕水姑娘這些年賺來的錢做點小生意，了此一生，百頭偕老。

　　可在二十五號那晚，我準(zhǔn)備好一切在湖漢樓后院附近等燕水姑娘出來，足足等了一夜之久，等天一亮，縣衙來人，才知道了我的燕水被人給殺死了，哎！”

　　書生南東晟說完嘆了一口氣，又大哭了起來。

　　“問你這些，確實是對你的折磨和二次傷害，但你說事情對我們來說很重要?！?p>　　郅正問到了想要問的，開始安慰起書生南東晟。

　　“那我說的這些能讓老狗余柒定罪嗎？”

　　書生南東晟跪在地上期盼道。

　　郅正不忍直視，背過身低聲道：“不能?！?p>　　“哎！”

　　書生南東晟對于老鴇子余柒的怨恨太深，甚至恨過了殺人兇手烏騅子雄，郅正等人也明白，如果老鴇子余柒高抬貴手，好心玉成的話，燕水姑娘早就和書生南東晟回老家結(jié)婚生子共度余生了。

　　可事情沒有如果，老鴇子余柒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商人，眼中只有錢，毫無人性，湖漢樓里的姑娘看著是人，但在老鴇子余柒眼里都是一顆顆搖錢樹，除非等到那些女子年老珠黃，轉(zhuǎn)手再賣給鄉(xiāng)下娶不上老婆的光混，榨干那些可憐的風(fēng)塵女子身上最后的價值。

　　所以書生南東晟對老鴇余柒的恨，郅正、寧毅、王玄素也能理解，想方設(shè)法想要害死老鴇余柒也在情理之中。

　　看著精神狀態(tài)很差的書生南東晟，郅正本不想提前告訴他那件事，可是書生南東晟人已至此種境地，他南東晟心情不能再差，也不會差到哪里去了，于是乎，郅正先讓寧毅攙扶著王玄素回馬車，自己一個人留下說那一件難以啟齒的事。

　　“自燕水姑娘死后，你每天就是這樣過活的？”

　　郅正捏住鼻子往院子里走，站在了書生南東晟附近，幾股惡臭襲來，但是必須要忍耐。

　　“正是?！?p>　　“那你就沒有去看過燕水姑娘遺容一次？”

　　郅正有些慍怒。

　　“去看過一次。”

　　“什么？就一次？”

　　郅正拉下臉來。

　　“燕水姑娘如此衷情于你，雖然出身風(fēng)塵，但志趣高潔、不慕名利，難得的好女子，委身于你這個窮書生，她死后十多天，你竟然只看了一次？”

　　“哎，每看一次，我心中就難受幾分，為了排遣這心中苦悶，我夜夜飲酒消愁，恨不能殺害她的兇手立時不得好死?！?p>　　“哼！仗義多是屠狗背，負心皆是讀書人?！?p>　　郅正鄙夷一眼，往院門口走去。

　　“你辜負了燕水姑娘的愛，你更不配擁有燕水姑娘的愛，你若是有心，從此戒酒好好過活，明日或者后天我會傳喚你見燕水姑娘遺容一次，如果你要是想以現(xiàn)在這個樣子見她，你別改變。

　　喔，對了，昨日我驗尸，發(fā)現(xiàn)燕水姑娘已經(jīng)懷孕三月有余?！?p>　　郅正慢慢轉(zhuǎn)過頭側(cè)目，就看到書生南東晟那不可以思議、后悔不已的樣子。

　　“怪不得她急著跟我私奔！怪不得！?。　?p>　　郅正閉目搖頭，退出了院子，繞過街道去尋寧毅、王玄素去了，而后整個正陽街傳來陣陣咆哮，連綿不絕于耳。

　　“喲，這南東晟不會得了失心瘋吧？”

　　“保不齊?！?p>　　院子里叫聲凄涼怨恨，被叫聲吸引來的周遭鄰居聚在院子門口看著熱鬧，對著里面指指點點。

　　咆哮聲先來，而后是郅正趕來，寧毅趕緊發(fā)問。

　　“稼軒兄，你給那書生說啥了，為何如此發(fā)出如此凄涼絕望的聲音？”

　　“過幾天就知道了，哈哈哈哈。”

　　郅正依舊賣弄著關(guān)子。

　　“你啊你，什么都不給我說，我都不知道你調(diào)查到哪一步了。”

　　“我這不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嘛。”

　　“別到時候只有驚沒有喜?！?p>　　“哈哈哈哈！回縣衙?！?p>　　繡衣使者這才趕著馬車往縣衙趕。

　　時過午時，天空終于放晴，溫度也開始回升，生病的王玄素也好受了許多。

　　“少尊使，郅先生，到縣衙了，下車吧?！?p>　　三人下了馬車，就看到早上見到的湖漢樓老板余柒和看守她的差役，以及旁邊一個矮胖子，穿的綾羅綢緞，一副奸商嘴臉。

　　“哈哈哈哈，怎么這么快就找到人了？”

　　郅正看著可憐老鴇子余柒調(diào)侃起來。

　　“瞧您話說的，我這不是急著回去吃飯洗澡睡覺嘛，我現(xiàn)在可是又累又困又餓，死的心都有了?！?p>　　老鴇子余柒說完打了個哈欠。

　　“你確定沒有找錯人？”

　　郅正盯著沖著他笑呵呵的矮胖子打量起來。

　　“您借我一百個膽，要是找錯人，你再把我關(guān)進去?！?p>　　“好，你可以回去了，隨時等候我傳喚?！?p>　　“是，是，是?！?p>　　老鴇子余柒說完風(fēng)似地跑了。

　　郅正先不急著詢問，圍繞著矮胖子盯著轉(zhuǎn)了一圈，看的那胖子心里直發(fā)毛。

　　“你就是朱子友？”

　　“正是在下?！?p>　　“那你可知我為何要找你?！?p>　　“在下不知?！?p>　　“恩，很好。”

　　郅正滿意地點了點頭，確認(rèn)老鴇子余柒沒跟他串供。

　　“其實找你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確認(rèn)一件事?！?p>　　朱子友豎起兩個耳朵仔細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