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日生右側一人冷冷說道,這人蘇文鋌也認識,名為孫兆奎,吳江縣人士,算是蘇文鋌和吳日生府試的同年。
孫兆奎在縣試時,名列第一,是為案首,結果到了府試,被蘇文鋌和吳日生穩(wěn)穩(wěn)壓制,落到第三的位置。
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吧,孫兆奎總看蘇文鋌不順眼,相反,孫兆奎與吳日生倒是往來親密。
“就是啊,柳大家的壽宴馬上就開始了,你不會一直杵在那擋著我們吧!”
“坐前排了不起??!”
“人家可是本屆縣試和府試的第一名,蘇州青年才俊之首,檔你們視線又怎么了?!?p> “依我看,他是不知道如何席地而坐吧……哈哈!”
后面的人紛紛起哄,大多都對蘇文鋌冷言冷語。
蘇文鋌也不和他們一般見識,向后拱了拱手,直接在小幾后面席地坐下了。
“你們讀書人吶,真是刀子嘴棒槌心,一件小事都能往大了發(fā)揮,依我看你再不坐下的話,就快成禍國殃民的大奸臣了!”
左邊的張晉將腦袋湊過來調侃道。
蘇文鋌看向左邊,眼光瞥到張晉左邊的座位還空著,再往左,又是兩個認識的人。蘇文鋌認識他們,他們可能不是認識蘇文鋌。
他們是兩兄弟,名為黃淳耀【備注】、黃淵耀,嘉定縣人士,兩兄弟都是舉人,一門雙舉人,在蘇州地界名頭很響亮。
“張兄,你忘了,你也是讀書人!”
蘇文鋌視線從黃淳耀、黃淵耀身上收回,看著張晉身上穿著的襕衫說道。
“我?實話告訴你,蘇兄,其實我這個秀才,是花錢買來的,哈哈哈?!?p> 張晉扇著扇子,得意地張狂大笑。
另外一邊的吳日生冷哼道:“粗鄙不堪!蘇兄,你怎么和這樣的人待在一起,真是有辱斯文?!?p> 張晉眉頭一挑,怒視吳日生,道:“你說誰粗鄙?誰有辱斯文?”
吳日生旁邊的孫兆奎直接起身,說道:“說的就是你,怎么著吧?!?p> 眼看兩邊就要鬧起來,蘇文鋌趕緊勸住了,說道:“張兄,吳兄,孫兄,柳大家的壽宴馬上就要開始了,你們也不想攪亂了柳大家和在座各位的雅興吧?!?p> 張晉冷著的臉瞬間綻放笑容,說:“對,蘇兄說的對,不能攪了柳大家的壽宴,我大人不記小人過,暫且饒過你,等有空了再收拾你?!?p> 孫兆奎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當場撂下狠話:“誰怕誰,本人奉陪到底!”
吳日生拉住孫兆奎,將之按在座位上,不知輕聲說了句什么,暴躁的孫兆奎才安靜下來。
“蘇兄,不知八月份的院試,蘇兄是否準備妥當了?”
吳日生拱手笑問道。
“吳兄放心,區(qū)區(qū)院試何須準備。不滿吳兄,在下對院試的案首之位頗有信心,到時候在下摘得院試案首,聚齊‘小三元’之時,在下就在這翠玉樓擺酒慶祝,屆時還請吳兄賞臉光顧?!?p> 蘇文鋌自信滿滿的說道。
小三元,就是縣試、府試、院試三場考試都考第一,都是案首。
蘇文鋌已經在縣試、府試中摘得案首,若院試再考個第一名,那就湊齊小三元了。
“好!”
吳日生也笑道:“若蘇兄在院試中拔得頭籌,湊齊了那‘小三元’,在下一定光顧。只不過,蘇兄,這次你可要當心了,因為在下,對院試的案首之位,也是志在必得!”
叮咚!
此時,一聲琴音驀然響起,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到了舞臺上。
舞臺角落,已經擺上了一架古琴,古琴后面,端坐著一位妙齡女子。
“這位是翠玉樓的桃花姑娘,一手琴技出神入化,平日里也算得上獨當一面的‘大將軍’了。只不過在柳大家面前,桃花姑娘只有做配角的份?!?p> 張晉側過頭,把玩著折扇對舞臺上的姑娘肆意點評。
舞臺上的桃花姑娘并沒有以作為柳大家的配角為恥,她基本上不理會臺下的人和他們的議論,只專心致志撫琴,忘我地投入其中,撫琴的姿態(tài)優(yōu)美,搖頭晃腦,好似書生讀書讀得入迷的樣子。
一連串叮咚舒緩的琴音響徹整個大廳。
蘇文鋌跟著節(jié)奏旋律聽了一會兒,漸漸地竟也品出一點味來。久不聞絲竹之音,恐怕聽別人敲瓦盆都能聽得如癡如醉,津津有味。
蘇文鋌就是這種狀態(tài),當然,還有一個更加現(xiàn)實的問題——大明王朝并沒有手機,也沒有MP3,更加沒有音響,平時想聽歌也沒有地方聽。
況且,這位桃花姑娘的琴的確彈得不錯,比敲瓦盆不知道好聽了多少倍……
“蘇文鋌蘇公子?”
蘇文鋌漸漸迷醉于琴音中時,一個令人討厭和特別囂張的聲音從左邊傳來。美妙琴音編織的夢幻,被這個可惡的聲音一擊而散。
“本公子聽說,你蘇家的印刷作坊失火,染布坊和酒樓的師傅被挖走,你蘇家更是賠得傾家蕩產?!?p> 蘇文鋌往左邊看過去,原來張晉左邊的空位已經有人了,其人肥胖如豬,面目可憎。這人蘇文鋌也認識,名叫陳天霸,乃是蘇州府的知府大人陳洪謐的獨子!
陳天霸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蓋過舞臺上桃花姑娘的琴音,讓在場所有人都能夠聽見。
蘇家遭難一事,在場大部分人都知道。
不過知道是一回事,被人當場揭穿,又是一回事。
吳日生和孫兆奎等面色如常,張晉,還有那邊的黃淳耀、黃淵耀兩兄弟皆眉頭微皺。至于身后的人,也是神色各異。
舞臺側邊,一道布簾后面,一位女子驀然止住腳步。
這位女子衣飾極為華麗,一套裁剪合體的襖裙將之身形曲線完美展現(xiàn),她上著桃紅色的襖,下著淡綠色的裙。三千青絲挽成的發(fā)髻嬌俏可愛且光可鑒人,面罩紗巾,只余一雙眼睛靈動如一汪秋水。雖不窺全貌,但那抹淡粉色的紗巾卻給她增添了無盡的神秘感。
這位女子,正是此番壽宴的主人——柳大家柳如是。
陳天霸那句話,不僅被舞臺下的人聽見,就連準備上場的柳如是在舞臺后面也聽見了。柳如是不由駐足。
茶碗的彼岸
備注:繼江陰之后,嘉定人民也進行了以反剃發(fā)為主要內容的抗清斗爭。順治二年(1645)六月,清嘉定知縣張維熙到任后,也執(zhí)行嚴格的剃發(fā)命令,激起了城內外人民的反抗。人們紛紛組織起來,進行斗爭,趕走了張維熙,燒毀了前來鎮(zhèn)壓的清軍船只。此后,為了加強組織力量,他們又推舉素有聲望的開明紳士黃淳耀、候峒曾為首領。黃、候二人糾合義旅,準備武器彈藥,全城軍民士氣高昂,每個人都積極參加城防工作,城樓上高懸“嘉定恢剿義師”的大旗,表達了要與清軍血戰(zhàn)到底的決心。降將李成棟獲悉消息后,急忙偏偏清軍趕來鎮(zhèn)壓。從閏六月十七日到七月初四日,嘉定人民在外無援兵人,內無糧草的情況下,堅守孤城十余日,終因寡不敵眾,城被清軍攻破。黃淳耀自縊身亡,候峒曾全家投水殉難,兩萬多軍民死在清軍的屠刀下。此后,清軍又兩次屠殺城內英勇不屈的軍民,史稱“嘉定三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