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這樣的態(tài)度讓我有些困擾。
我是否擁有推翻當前政權(quán)的決心。這個問題對他們是否決定與我合作，護送我離開王城，有一定的影響，但也絕對談不上至關(guān)重要。我現(xiàn)在模棱兩可的態(tài)度對他們來說應(yīng)該是好事才對，畢竟真正想要利用我掌控政權(quán)的人，一定不會希望我是一個野心勃勃，難以控制的角色。
只要在他們需要的時候，我能夠出現(xiàn)，表示真正的皇室正統(tǒng)血脈還沒有絕跡，那對他們來說，我的價值就已經(jīng)發(fā)揮出來了。
難道他們想要的不是一個名正言順爭奪權(quán)力的道具？那他們想要什么？難道我的身上還有其他足以成為籌碼的東西嗎？
我沒有馬上回答銀發(fā)男人的問題，他們好像也并不急著得到答案，一個個捧著茶杯小口啜飲著，臉上還掛著淡淡的微笑。
這種只有自己一個人在干著急的感覺可真不好啊……
我也捧起茶杯啜了一口，借著這個時間好好斟酌了一下。
片刻后，我放下茶杯，輕輕吸了口氣，試探著問了一句：“可不可以請問一下，貴方提出這樣的疑問是想要從我這邊得到什么嗎？”
銀發(fā)男人微笑了一下，這個笑看起來只是單純的社交需要，至少我看不出任何意義。
“只是我的一點私心，殿下……希望我的回答能讓您的心情輕松點?！?p> 不，你這么說我更緊張了……
私心什么的完全沒法相信好嗎！你越這么說我越覺得是為了什么目的在考驗我好嗎？！
誒……等等！
剛剛那一瞬間，我的腦海里靈光一閃，我的直覺告訴我那應(yīng)該是什么重要的東西，必須好好回憶一下。
啊……考驗……
一個猜想的雛形在我的腦海里漸漸成型。
這一場談判中不合理的地方實在太多了，多到讓我實在難以用巧合來說服自己。當不尋常的點在一件事情中頻頻出現(xiàn)，毫無疑問，這件事一定還存在著表相以外的另一面。
說起來，除了對方代表在談判中曖昧不清的態(tài)度以外，還有一個不尋常的點一直被我忽視了。
卡洛因——這家伙今天怎么這么安靜？
我將目光轉(zhuǎn)向卡洛因所在的位置，只見她異常專注地觀察著自己的茶杯，仿佛杯底刻著什么無比玄妙的宇宙奧義一般。
嘛，根據(jù)我對她的了解，這個狀態(tài)完全可以解釋成兩個字——心虛。
這個家伙每次遇到不得不違背自己本心的情況，就會是這樣一幅縮頭烏龜?shù)臉幼印Ｎ乙恢庇X得如果不是她的這種性格過于根深蒂固，并不怎么在意血脈繼承的父親可能更愿意讓卡洛因來當他的繼承人。
在我正式行動之前，我覺得我還需要做點什么來證明我的猜想。
就目前的情況而言，我覺得最好的突破口就是卡洛因。
“卡洛因?！?p> 眾人的目光隨著我的聲音，頓時集中到卡洛因的身上。
她捧起茶杯喝了口水，之后才敢抬起眼睛正視我，如果不是我對她實在太過熟悉，可能也看不出來她現(xiàn)在的姿態(tài)下面藏著太多的慌張。
“什么事，殿下?！?p> “你覺得，我們是否應(yīng)該把我們的意愿告訴我們的合作人？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卡洛因再次捧起手中的水杯，不過她好像也意識到自己過于緊張了，于是杯子拿到半空又放了回去。在不熟悉她的人眼里，這大概只是思考時的無意識行為吧，畢竟她那副鎮(zhèn)定自若的表象實在太具有欺騙性，哪怕是我，也只是因為太了解她的脾性——她不是自卑怯弱的人，若非不得不違背本心的情況，越是棘手難辦的場合，她越是斗志高昂。此刻這種過于平靜的姿態(tài)，只能說明她應(yīng)該是知道些什么。
其實形勢已經(jīng)很明了了，我的部下和對手有著我所不知道的共同秘密？
只有兩種解釋，要么卡洛因背叛了我，要么對方壓根就是和我們一伙兒的。
我當然是相信卡洛因的，那么答案已經(jīng)擺在眼前了。
不過還是要聽一聽卡洛因的說法。
卡洛因默了默，外表依然未顯露什么端倪，“或許適當告知一些未來的計劃也可以促進我們的合作。”
說完這句，她就不再說話了。
這話本身沒什么不妥，無論卡洛因手上是否掌握著什么我所不知情的秘密，我相信最終她都會得出這個答案。
只是她回答的太快了。
此時談判另一方的態(tài)度曖昧不清，再成熟狡詐的談判手都不敢在這個時候輕易做出決定。更何況卡洛因此時是我的參謀，在我難以做出決定的時候，她的意見將起到?jīng)Q定性的作用，若非萬無一失的建議，我相信卡洛因不會說出口，更別提這種放手一搏的言論，這是只有裁定者才能做出的決定。
我想我可以得出結(jié)論了。
“恕我冒昧了，先生，請容許我闡述一下自己的判斷?！?p> 我站起身來環(huán)視了每一個人，最后將目光定格到銀發(fā)男子的身上。
“其實無論我今天是否回答您的問題，我們的合作都將進行下去，今天這場談判舉行的意義只是于我的一場考驗，是這樣嗎，先生？”
我注意到在場每個人的臉上都或多或少的流露出幾分驚訝，這使我越發(fā)篤定了自己的判斷。
銀發(fā)男子低低地笑了起來。
“非常有意思的發(fā)言，殿下，不過在談判過程中突然發(fā)表這樣的言論，恕我直言，殿下，您不覺得自己過于兒戲，甚至有些幼稚嗎？”
“您并沒有這樣指責我的資格哦，先生。”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拿出最自信的姿態(tài)來。
“正是您讓人捉摸不透的態(tài)度引發(fā)了我一系列的聯(lián)想呢?！?p> “如果我的判斷讓您覺得可笑的話，那能否請您正面回答我一個問題?！?p> 說完這句，我頓了頓，留心觀察著銀發(fā)男人的表情，企圖捕捉到什么對我有利的信息?？上Ψ揭桓睆娜莶黄鹊臉幼樱粡埿δ樄倘艚饻?，讓人無從揣測他此刻的想法。
“哦？請說。”
“您希望從我這里了解到我對于爭奪王位的意愿，那么作為交換，可否請您告訴我，您以及您所代表的勢力，究竟是希望在日后奪得權(quán)力以后將我推上王座充當你們的傀儡，還是希望拉攏我，期待我成為君主以后能夠給予你們一些方便？即便我沒有任何成為君主的念頭，只要我這個人存在，你們始終能夠以‘血統(tǒng)’為由反對凱瑟琳的統(tǒng)治，如今你們對這個問題死咬不放，究竟是貪得無厭，還是另有所圖呢？”
一口氣說完長長的一段話，我其實緊張得手指一直在發(fā)抖，只是把手藏在桌下不敢顯露出來罷了，這會兒不動聲色地坐下喝水，心里其實大大地松了口氣。
坐在銀發(fā)男人身邊的一名黑發(fā)女子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男人的臉色，似乎在猶豫著什么，但銀發(fā)男人依然沒什么表示，仍舊擺著那張笑臉不動如山。
“無論我們打著怎樣的算盤，與殿下又有什么干系呢？”
不得不說這個男人確實厲害，每一句都戳在點上，既然如此我也只能用點無聊的把戲。
“有什么干系？呵，我本就孤立無援四面楚歌，橫豎都是一死，又何苦與虎謀皮？”
我起身便向門外走去。
“卡洛因，我們走?！?p> “是，殿下?！?p> 我不緊不慢地往外走著，暗自估量著到門口的距離。
怎么還沒反悔？不然再走慢一點？
正當我猶豫不決之時，身后終于傳來了男人低沉含笑的聲音——
“恭喜通過考驗，王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