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臨被劃入漠北土地之后,澤皇到底也沒有派兵下去,一是是覺得在自家的地方上打仗,傷財傷民,最后虧損的一方還是澤國。二是被林陽這種不要命的打法給打怕了,生怕這只野獸一個發(fā)狂,瘋了似地了地再次攻城又怎么辦?
更何況,這次對澤國虎視眈眈可不只是林陽一人——謝忠已然達到了漠北。
端朝兩大勢力齊聚漠北,同心協(xié)力對付澤國,然而澤國各家勢力還處于散亂狀態(tài),誰贏誰輸一目了然。
至此,結局再沒有懸念——福臨被整個兒劃分給了漠北,成為了漠北的一部分,改名為漠北郡。
至于福臨原來的百姓,林陽不假思索,悉數(shù)拒絕,直接將福臨人全部趕出了城,讓他們該上哪兒去上哪兒去。
待福臨徹徹底底成為一座空城,林陽大手一揮,又讓漠北百姓遷了過來,在此耕種土地,療養(yǎng)生息。派了一支漠北軍隊伍在此練兵,駐扎漠北郡,重新筑造瞭望臺——福臨徹底由澤國土地變成了端朝土地。
金勉念及林熹守護漠北一生,追封他為護國大將軍,破例允許他葬進皇陵,謚號為忠烈。
林陽收復福臨有功,封她為淮陽候,允其護葬隨謝忠去京城。
林陽接過皇詔,捧著林熹的骨灰盒,自言自語道:“父親,走,咱們回家了……我們?nèi)タ次夷赣H了?!痹掃€沒說完,一滴豆大的淚珠就從眼眶中流淌下來,她咬牙,用皇詔裹著骨灰盒,默聲將臉上的淚都擦了個干凈。
漠北軍站于她的身后,一聲不語,氣氛凝重且肅穆。
將軍去了,林陽會是新一任的漠北將軍。
那天混亂的很,也不知道是誰第一個跪在地上高呼“漠北軍參見將軍”,后來稀稀落落又有人跟了幾句,最后還是劉東城猛然跪在地上,磕頭拜道:“我劉東城,愿誓死追隨將軍!”
隨著劉東城跪下去,漠北軍齊齊跪在地上,聲音震破天際,整整齊齊喝道:“爾等愿誓死追隨將軍——”
林陽看著霧蒙蒙的天,感受著干燥的風,嗅著散不去的血腥味,依稀好像在人群中看到了林熹。
他穿著一身銀甲,手里拎著鐵鞭,面色和藹地看著她。
他無聲說道:照顧好漠北。
說完這句話,他朝她微微一笑,轉身騎馬離去。
不……不要走……別丟下我一個人。
林陽抓向那道幻影,卻什么都沒有抓到,失魂落魄地收手,看著跪在地上的漠北軍,她最后只是揮了揮手,強擠出一抹笑意,朗聲道:“都起來吧,都是自家兄弟。”
漠北這些天來一直很緊張,就連晚上他們都不敢松懈,不斷巡邏,夜色降臨,街上來來往往的都是手持火把的漠北軍……哦,不,還有謝忠的那群人也跟著巡邏,逮著了誰就要仔細盤問一下,問不清楚底細,立馬壓入大牢。
大晚上在外面游蕩的不一定是鬼……還可能是漠北的士兵們。
火把將天空照的明亮,黑夜如晝,士兵來來往往,萬人空巷,比白天還要熱鬧。
她則是孤身一人去了后山的竹林。
即使外界如何變幻,這里還是和先前一個樣——腐爛的竹葉,暗處的毒蛇,隨處可見的蜘蛛網(wǎng),稀稀落落的竹子……以及那架簡陋的秋千。
多少個夜晚她曾來此處也是這幅景象,到如今,血淋淋的廝殺之后,這里依舊是當時的模樣。只是世間早已千變?nèi)f化,滄海桑田,物是人非。
父親去了,趙恒也去了,還有趙廣,紅欄院里的雙雙姐,劉寡婦家的狗娃,銀狼幫的那群兄弟們……那些熟悉的人漸漸離她遠去,只有她一個人站在黑暗中間,茫然無措地面對戰(zhàn)爭之后的廢墟。
漠北還在,但已不是她熟悉的那個漠北。
少了些什么呢?大抵是少了那些她熟悉的人們——那些一起追逐打鬧,一起吹鼻子瞪眼,一起大聲歡笑,一起奔向未知的將來的朋友們。
“趙恒……老頭子死了,我本來是該很高興的……但為什么,為什么我的心里這么難過呢?”
空蕩蕩的竹林里連只鬼都沒有,周圍的寂靜提醒她——趙恒已經(jīng)死了,被她殺死的。
林陽瞬間紅了眼睛,咬牙就是給自己一巴掌。不解氣,反手又是一巴掌,力道之大,臉上頓時就浮現(xiàn)兩個巴掌印,嘴角甚至流出來一絲血跡出來。
她透過淚光看著手心里的傷疤,無聲哽咽。
以前的誓言不斷在耳邊回響——她割破了手掌,以自己的血向天神發(fā)誓:我要是再將小恒兒棄之不顧,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永墜十八層地獄!
但趙恒卻是死在了她的劍下……
她對不起趙恒……但她那時候也顧不了那么多了,她滿眼都是被趙廣挾持的父親。在趙廣將刀捅進父親身子里的那一刻,她腦內(nèi)嗡鳴一聲,滿腦子都是讓趙廣后悔,讓趙廣痛苦地嘶鳴,讓趙廣嘗嘗她所受的痛楚。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趙廣,你殺我父親,我便要殺了你的兒子,叫你也感受一下我心中的悲痛!
炎耀輕松地就割開了趙恒的脖子,鮮血濺到了她的臉上,熱乎乎的,那是趙恒的血。
她當時嚇得渾身顫抖,不敢看向趙恒的眼睛,害怕在那雙亮晶晶的眼睛里看到對她的仇恨之情——她會受不了的,她會瘋的……她不敢想象趙恒恨她的模樣。
那晚發(fā)生的事情像是一場夢一般:趙廣殺死了父親、她殺了趙恒、耶律顯的人殺了漠北百姓。
在將軍府的大火下,活人和死人一樣嘶吼,尖叫聲交織在火焰中。后來火勢越來越大,逐漸吞沒將軍府,火光撲到天上,將夜空照得亮如白晝。
那晚之后,漠北還在,家卻沒了。
趙恒死了之后,她想厚葬趙恒,卻再也找不到他的尸體——那天晚上,所有死去的人和將軍府燒了個干干凈凈,只剩下一地的灰燼。
他唯一所留下的,是那只她戴了六年的銀簪。
世事沉浮,凡事都有個終始,林陽終是孓然一身,只能在人后痛哭。
可生活總是在向前走的,林陽漸漸也會忘記今天的悲痛。隨著時光的流逝,到最后,她甚至都可能忘記林熹的模樣,可能忘記自己年少時做錯了一件事,殺了一個善良又單純的人,忘記趙恒與她之間的一點一滴。
人們說:時間能治好一切傷痛。
時間在治好一切傷痛的時候,在傷口處覆上一層傷疤,未來某個特定的時刻,或是某個特定的地點時,這塊傷疤會被再次掀開,然后任由人們再怎么后悔卻也無濟于事。
趙恒就是烙在她心里的傷疤,是她一輩子所悔恨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