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家的女兒上官果兒是盛京城數(shù)一數(shù)二的美人,她嫁進(jìn)太子府的那天,澤國皇帝端坐于高位,笑瞇瞇地看著宰相與自家結(jié)成姻親,后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嫁進(jìn)了太子府。
嫁妝被百來個侍衛(wèi)抬著,從宰相府一件件抬到了太子府,可讓路邊觀望的老百姓們長了見識——一箱箱上好的夜明珠就這么被抬著走,全金的梳妝臺,各種珠寶數(shù)不勝數(shù),各種錦繡塞滿了好幾馬車。
新娘子鳳冠霞帔,紅奩鋪地,一鋪十里,天地間流光溢彩,乃是十里紅妝也。
聽到外面喜慶的鞭炮嗩吶聲,蘭兮很是感慨萬千——太子府好久沒有這么熱鬧了。
待今日過去,太子府也不會再比今天還要熱鬧了。
今天是太子府最熱鬧的時(shí)候,因?yàn)橐蛇_(dá)丹成親了。
蘭兮趴在窗子上,有些好奇地看著站在府門前的耶律達(dá)丹,今日的他穿了一襲紅袍,他本就俊朗,只是平日里不怎么笑,顯得有些死氣沉沉的,今日這一身大紅喜袍倒是顯得他精神氣十足。
似乎察覺到了她的視線,抬頭,那雙幽藍(lán)的眸子忽的看向了她,看清是她在偷看自己,耶律達(dá)丹抿嘴一笑,朝她微微揮了揮手。
耶律達(dá)丹是絕美的,天神精雕細(xì)刻他的每一分每一寸容顏,沒有任何的瑕疵,絕美傾城。他是誤落人間的龍,是翱翔在天空的鳳,舉手投足間無不散發(fā)著他與生俱來的貴氣。
她與他對視著,咧嘴笑了起來,亦是朝他揮了揮手。
小丫鬟們注意到她趴在窗臺上,紛紛聚了過來,正好瞧見了她與太子‘眉目傳情’,哄笑著將她從窗子邊扒了回去,按在梳妝臺前,調(diào)笑道:“蘭兮姑娘也太心急了些!”
“這還沒過門呢,蘭兮姑娘便這么稀罕太子了?!?p> “當(dāng)真是郎情妾意,真是看得咱們心里酸死了!”
小丫鬟們笑著,給她戴上了金銀飾品,又往她臉上涂抹了一些胭脂水粉。
她第一次涂這些玩意,有些抗拒,卻被小丫鬟們強(qiáng)行按住了,勸道:“這男人都是喜歡那些光鮮漂亮的女子,人家宰相女兒可是全京城數(shù)一數(shù)二的美人,姑娘可別被她比下去了?!?p> 她……不好看嗎?
蘭兮有些不自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臉,確實(shí),她不似平常女子一般軟香。
“那……上官果兒會喜歡我嗎?”
小丫鬟們變了臉色,制止道:“姑娘可千萬不能喚主母名字,姑娘現(xiàn)在是側(cè)室,這般就是以上犯下了,到時(shí)候可是會挨板子的?!?p> “啊?”
這些……耶律達(dá)丹都沒有跟她說過。
“等等……”不等她再說話,小丫鬟們便將蓋頭覆在了她的頭上。
她心里還有疑慮,想要掀開蓋頭問個清楚,卻被小丫鬟們按住了手,驚叫道:“姑娘萬萬不可!這蓋頭得由太子來掀,這樣才吉利!”
“那他什么時(shí)候來掀?”
“太子要先和主母拜堂敬酒,到晚上才能來掀蓋頭呢?!?p> “我不要去和他拜堂的嗎?”
小丫鬟們圍坐在她身邊,哄她高興道:“太子說了,要和姑娘在這兒拜堂呢?!?p> 蘭兮從蓋頭下沿看去,卻沒有看到京巴兒,她起身,四處尋著,問道:“我的京巴兒呢?”
小丫鬟們齊齊上陣將她壓坐在了椅子上,道:“今日太子府內(nèi)賓客眾多,怕京巴兒傷人,劉琨侍衛(wèi)把它關(guān)起來了,姑娘就別操心什么京巴兒了吧!今天可是姑娘和太子成親的日子!”
似乎所有人都覺得和耶律達(dá)丹成親很重要……但蘭兮只在乎她什么時(shí)候能去吃飯,能看一看京巴兒。
她就這么坐了一回兒,聽著外面嗩吶鞭炮聲越來越近,知道宰相女兒的花轎已經(jīng)到了,想起身去看看,卻被小丫鬟們齊齊按住,喝道:“姑娘就乖乖坐在這里,那兒也不能去!”
她心下難平,嚷嚷道:“那個宰相女兒都和太子在外面敬酒呢!”
知道她誤解了,小丫鬟們哄笑起來,解釋說道:“姑娘誤會了,主母和太子拜堂之后,也是回到洞房靜坐,等晚上太子去掀蓋頭的?!?p> 原來和自己一樣慘啊……這么想著,她心里微微平衡了些,只是閑不住,提議道:“你們唱戲給我聽。”
“姑娘想聽什么戲?”
“我想聽……”
她忽的想到了什么,拍手,差點(diǎn)將頭上的蓋頭給掀下來,興致沖沖道:“將軍和才子的戲!”
小丫鬟們笑成一團(tuán),害羞道:“那是龍陽之戲,姑娘可別拿我們打趣了!”
“可我就要聽這個。”
不時(shí),喜房里傳來一陣歡笑聲,慘淡地飄向了空中,悄無聲息地融在了嗩吶聲中。
那天晚上耶律達(dá)丹沒來掀蓋頭。
后半夜的時(shí)候,沒等到耶律達(dá)丹,倒等到了劉琨,他聲音低沉,臉上神色不是很好,道:“太子今晚……礙于圣上面子,只能留在別處了?!?p> 他雖不說是哪處,但還能是哪處?
留在上官果兒喜房里了唄。
蘭兮心中有些傷感,她畢竟等了一晚上,卻什么也沒等到。
她怔怔問道:“他不來掀蓋頭了嗎?”
她越說心里越是難受,眨巴眨巴著眼睛,一滴淚毫無征兆地就滴了下來,暈染進(jìn)大紅的喜袍中,她捏緊了手,不甘心問道:“還有……拜堂?”
劉琨嘆息一聲,跪地。猶豫許久,一咬牙,一狠心,用一根鑲玉的金杖將她頭上的蓋頭挑了下來。
“姑娘晚上早些歇息吧,明早還要去拜見主母?!?p> 蘭兮見他把自己的蓋頭掀了,一時(shí)什么傷感都煙消云散,腦子一空,當(dāng)即擼起袖子站了起來,怒視他,拳頭已經(jīng)捏緊了,低吼道:“劉琨……你找打?!”
劉琨只是淡淡一笑,將金杖輕放在了合巹酒旁,低聲道:“這是太子的意思,他叫姑娘早些歇息,明早早些起來吃早膳……廚子明早會做水晶蝦餃給你吃。”
紅燭還在靜靜燃著,合巹酒一口都沒動,床上盡是些花生堅(jiān)果,連睡覺都沒地方睡。
她餓了一天,無聊了一天,什么都沒吃,什么都沒做,就等來了這么一個結(jié)果。
她本來還想讓耶律達(dá)丹看她臉上涂了胭脂水粉是什么樣子的。
結(jié)果他來都沒來。
真是可笑。
劉琨老狐貍一只,自然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勁,不動聲色地轉(zhuǎn)了個身,想要開溜。
她氣極,猛地拾起了金杖,逮著他就是一頓猛敲,力道之大,甚至將鑲在金杖上的寶石打掉在了地上,滾得滿地都是。
劉琨一邊挨打著,一邊滿地?fù)斓粼诘厣系膶毷?,無比狼狽。
待金杖上最后的一顆寶石滾落在地上,蘭兮這才扔過了金杖,可算把心頭的窩囊氣給撒干凈了。
她不跟劉琨計(jì)較了。
劉琨身上穿著內(nèi)甲呢,疼倒是不疼,反而呵呵笑了起來。
蘭兮瞪了他一眼,譏笑道:“你連個女人都打不贏……你還好意思笑?”
劉琨倒是不輸場子,反過頭來譏笑她:“你能打贏一個大老爺們,你覺得自己很了不起?”
劉琨生了張鐵嘴,和他對罵蘭兮從來就沒贏過,也懶得跟他動嘴皮子功夫了,拎起合巹酒就坐到了床沿上。捻起一顆花生,剝開了外殼,倒出兩?;ㄉ?,以巧勁拋到空中,稍稍一抬頭,兩粒花生米就精準(zhǔn)地落到了她的嘴巴里。抿嘴,有滋有味地嚼著。
她一邊吃著,一邊又倒了一杯酒,小抿一口,發(fā)出了滿意的一聲嘆息。
當(dāng)真是沒心沒肺。
新婚夜里丈夫在別人床上,她倒是沉得下心來,還能吃得下東西。
要是換做是他,他心里早就慪死了,非得整個一哭二鬧三上吊不成。
劉琨嚴(yán)重懷疑蘭兮留在太子身邊,就是蹭吃蹭喝蹭地方住的。
整天屁事沒有,全太子府頭號閑人一個,無聊的時(shí)候就去唱唱戲,和太子打情罵俏一番,到點(diǎn)吃飯,嘴巴還賊挑,這也不吃那也不吃。
太子這哪是娶了個媳婦啊……這是娶了個爹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