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少年十六歲模樣,眉眼彎彎,笑起來臉頰兩邊有個酒窩。側頭,天真無邪地看著自己。
他問她:少爺,你怎么回來了啊?
你是誰?
他說:少爺,您以后別惹將軍不高興了,就服個軟,朝將軍說說好話吧。
你是誰?。?p> 一時天旋地轉,腦袋像是被針扎一樣,疼痛逐漸擴散到全身,眼前的光線越來越暗,身子卻在飛速下沉。
她迷惘,不知所措,甚至分不清現(xiàn)實和噩夢。
她在哪兒?。?p> 她是誰???
黑暗之中,各種各樣的畫面在自己眼前閃爍,電光火石,似流星一樣飛速消失在黑夜中。
她嘗試留住那些不斷閃爍的畫面,那些記憶卻像潮水一般褪去,沉入無盡的深淵當中。
天瑞見她遲遲不肯給自己讓路,遂想動手打她,但這手還沒有抬起來呢,只見面前的她面色發(fā)白,忽的直直倒了下去。
“蘭兮——”晏清首先掙脫了天瑞的手,哭著跑到了蘭兮身邊。
看著倒在地上,臉色煞白的蘭兮,他無措地哭了起來,沖天瑞哭叫道:“公子,公子,你快來看看蘭兮這是怎么了吧——”
“蘭兮……你醒醒啊……”
晏清哭得昏天動地,朝著看熱鬧的公子們吼到:“你們還愣著干什么?!快去叫大夫啊——”
“蘭兮……你別嚇我,我膽子小……你醒醒,你醒醒??!”
天瑞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晏清,他記憶里的晏清……向來是唯唯諾諾,膽小怕事,不敢出頭的。
現(xiàn)在他卻在用盡全身的力氣在……保護別人?
天瑞一時愣了,等回神的時候,晏清那個傻孩子伏在蘭兮身上又哭又笑,原來蘭兮被這個傻孩子哭醒了。
真是倆傻子走到一起去了。
看著地上那個又哭又笑的晏清,天瑞心里突然有些空空的……似乎有什么珍貴的東西被搶走了一般。
晏清是什么時候進柳溪閣的?又是什么時候在自己身邊的?
又是什么時候和蘭兮走的這么近的?
這些天瑞都不知道。
他習慣了朝晏清無止境地發(fā)火,習慣了晏清黏在自己身邊,卻忽然一天發(fā)現(xiàn)這個蠢孩子不在自己身邊了;他朝這個蠢孩子發(fā)火,也已經(jīng)有人護著這蠢孩子了。
是什么……突然就改變了呢?
為了掩飾心底空落落的感覺,他移開了看著兩人的眸子,不自然說道:“你們兩個……跟,跟我過來?!?p> “蘭兮……你剛才嚇死我了?!标糖宀亮瞬聊樕系臏I水,又哭又笑地將蘭兮拉了起來。
“我沒事?!?p> 蘭兮朝天瑞擠了擠眼睛,在天瑞看不到的地方一臉壞笑。
晏清臉上的淚水還沒干呢,看著蘭兮朝他擠眉弄眼,一時愣了,低聲問道:“你裝的?!”
“噓——”蘭兮瞄了走在前面的天瑞一眼,朝他眨了眨眼,低聲道,“不然這事怎么收場?”
天瑞已經(jīng)走了,兩人連忙跟了上去。
許言風倒是氣個半死——原本人都在看他唱戲,結果天瑞直接來了這么一臺鬧劇,直接把他的觀眾都搶跑了——
天瑞那廝肯定是故意的!許言風朝離去的天瑞啐了一聲——不就是給他找了幾個不順心的下人么?有必要記仇記到這個程度上?
天瑞帶著兩人離開,也只是想把鬧劇搬到自家院子里去,省的被大家看著,那自己這張臉還要不要了?
“你們知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沉著一張臉,他喝了一杯清熱降火的茶,這才勉強壓住了心底的火氣,強擠出了一個溫和的笑,眼里卻冒著冷光,質(zhì)問著跪在跟前的兩匹白眼狼。
這兩個人倒是齊心,自從跟著自己回來之后就一直跪在這里,低著頭一句話不說。
蘭兮向來是個悶葫蘆,怎么晏清這個大嘴巴也跟著悶起來了?!
晏清一看天瑞稍微有些消氣的勢頭,連忙狗腿地湊了過去,賠罪道:“是我和蘭兮太不懂事了,明明是侍候公子的人,卻一個跑去看戲,一個……”
蘭兮又是干什么去了?
晏清遞了一個眼神給她,蘭兮立馬抬頭,補充道:“洗馬廄去了。”
得知蘭兮是洗馬廄去了,晏清繼續(xù)說下去,臉上一副悔不當初的樣子,眼淚像是不要錢一樣流著,批評自己道:“實在是不應該!晏清在這里給您保證,以后絕不會再出現(xiàn)這種事清了,公子您以后盡管使喚晏清,晏清不怕苦不怕累……”
“算了!這些話你不知道對我說了多少遍了,你這孩子總是不長記性是怎么回事?”天瑞起身,敲了他額頭一下,繼而扳著一張臉道:“罰你不許吃晚飯?!?p> “哎。”晏清見天瑞饒過自己了,暗笑自己逃過一劫,但轉眼看到依舊低著頭的蘭兮,心里又忐忑起來。
少爺會怎么處置蘭兮呢……
“蘭兮,我想聽聽你是怎么想的。”處理完了晏清,天瑞自然將目光轉到了另一個犯人身上,“你既然是我的下人,那就應該候在我身邊侍奉我,怎么三天兩頭不見人影,反去馬廄伺候那些馬匹呢?”
晏清賠笑道:“蘭兮只是……”
“不是你說話的時候!”天瑞看到這個傻孩子又給蘭兮求情,當下便發(fā)怒,砸了捧在手里的茶杯,茶水濺了一地。
第一次看見天瑞發(fā)這么大的火氣,晏清嚇得往后連忙縮了好幾步,窩著身子,連大氣不都不敢喘。
蘭兮和后面的晏清對換了一個眼神。
笑啊,笑??!
蘭兮看著晏清朝自己擠眉弄眼,半響才理解他想表達的意思。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天瑞正在氣頭上,自己也得笑上一笑,讓他先滅了心中的怒火才是。
“晏清!”天瑞氣極——他發(fā)現(xiàn)這個傻孩子沒有記性的啊,剛剛才警告了一遍,現(xiàn)在又犯了是吧?
晏清收回了自己的眼光,連忙道不是,一邊輕打著自己的臉頰,小聲賠罪道:“晏清不說話了,不說話了……”
這邊蘭兮已經(jīng)組織好自己說些什么了,恭恭敬敬道:“公子身邊有晏清伺候,我與晏清相處了一段時間了,覺得他對公子知根知底,由他去服侍公子綽綽有余,但馬廄里總是人手不夠,臟活累活總是沒人愿意去做,我就去幫了把手?!?p> 天瑞怒,嗔道:“那你的意思便是,與其伺候我,你寧愿去馬廄,成天去伺候那些馬?!”
說來也奇怪,馬廄里的那些馬性子特別烈,在蘭兮手里卻乖巧的很。
“公子要是不喜歡我成日窩在馬廄里,蘭兮以后就不去了,只跟在公子身后,以便時時刻刻服侍公子?!?p> 沒想到她這么好說話,但漂亮話誰都會說,又有多少能做到漂亮事呢?
天瑞不屑地“嗤”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