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春響晴,又和著清風徐徐,舒爽勁兒送了人心窩子里。
落寧在攬月閣門口急得團團轉,袖子口被她緊緊絞著,額上多了些薄汗。
不為別的,就是百里掌柜給小姐做的齊胸襦裙的春裝還沒送來。
眼看再過幾個時辰就要上轎子,這怎么一點消息都沒有。莫不是百里掌柜給忘了去?
還是自己再去小院里催一催吧。
落寧踮著腳,瞧了眼小姐閨房折子門還沒開,忙喚過一旁端著凈面水去正要去叫小姐起床的白露道:“好妹妹先別去?!?p> 白露見落寧神色匆匆喚自己,忙欠了身子恭敬問道:“姐姐可有別的吩咐?”
落寧擺擺手將她拉在一邊,手指了指不遠處那雕花折子門,輕著聲道:“百里掌柜那兒的春裝還沒送來,先別急著喚小姐起?!?p> 白露會意,忙輕點了腦袋,又朝著落寧俏皮眨巴了眼。
這可愛的機靈勁兒,也是討人歡喜。
落寧莞爾一笑,叫她先離去,自己反倒又擰巴著柳眉在院子門口躊躇不決。
打定注意正要去百里堯的小院里,就瞧見一個穿藕粉對襟襦裙的小侍女,急匆匆朝這邊兒走來,手里捧著紅木托盤,步子邁的輕快但卻多了三分穩(wěn)重。
瞧著那身影越走越近,落寧眼里也投去幾分贊賞,心里不由自嘆:“這丫頭,好生規(guī)矩!”
不過幾息,小丫鬟就恭敬現(xiàn)在落寧跟前兒,躬身行禮道:“見過落寧姐姐。”
素手一抬,又將紅木托盤朝前一遞。
落寧接過,面上透著一股和氣,嗪著笑問道:“你可是新來的,我怎不曾見過你?”
小丫鬟倒是微皺了眉,又趕緊恢復如常答話:“奴...奴婢是新召進府的,名為韓...驚蟄。”
二十四節(jié)氣,春分之前便是驚蟄。
“哦,是驚蟄妹妹!瞧我這記性,小姐想必已是醒了,你同我一道進去吧!”說罷,執(zhí)起驚蟄的手,進了內(nèi)室。
陸四娘子有規(guī)矩,除了貼身服侍的一等丫鬟,其余二等丫鬟只可在院內(nèi)做活,能進了內(nèi)室的都是可在小姐前說上話的。
驚蟄愣了神兒,一時還不明白落寧此番用意。
其實不過是落寧瞧她規(guī)矩仔細,人也出落大方,想往小姐跟前捧一捧罷了。
推開暖閣廂門,一股子清透心脾的荼蕪香便從里面溢了出來,如綿綿細雨纏住了人心。
這是三公子從西域所得,聽聞指甲蓋的一塊便千金不換。
自打陸四娘子第一次焚它起,便是感覺這絲絲惑惑的雪松之氣與自己甚配,幾乎日夜都點著熏,雖說荼蕪香名貴,可這好東西不就是需要美人相配才堪有價值。
“可拿來了?”白色帷幔后傳出女人慵懶輕問聲。
落寧沒答話,用胳膊肘頂了頂身側發(fā)呆的驚蟄,見她朦朧望著自己,又把下巴朝里一揚,使了個眼色。
驚蟄這才明白,原來是落寧想抬舉自己,感激的朝她點了點頭,捏緊裙擺喘了口氣道:“回小姐,百里掌柜日夜不休終是趕制好了,還請小姐更衣。”
“哦?二等丫鬟為何不在屋外伺候?”女人不過輕描淡寫的問話,便把屋里侍奉的幾個丫鬟驚出了一身冷汗。
落寧正要答話,便又聽室內(nèi)女人輕笑出聲道:“既是如此,你進來吧!”
見小姐并未怪罪,落寧朝驚蟄吐了吐舌,將手中托盤塞到她手里,又拍了拍她肩頭,報之寬慰一笑。
驚蟄抿緊了唇,鼓起勇氣掀開帷幔,朝著里側雕花床上,穿翠荷嬉鯉肚兜女人的身上望去。
膚如凝脂,顏如幽蘭。
一雙媚眼初醒含著朦朧春水,正帶著三分笑意盈盈看著她。
女人一只手撐著腦袋,另一只手挽著胸前青絲,繡著富貴花的錦被僅遮住了女人渾圓翹臀,纖腰漏在外面勾著婀娜的體態(tài)。
驚蟄一進來便是瞧見這香艷之景,不由小臉一紅,急急低垂下去,不敢再看第二眼。
匆匆打開紅案上放置的盒子,從里頭拿出一件松花色齊胸襦裙。
床上女人秀眉一挑,心下贊嘆百里堯這顏色選的極為巧妙,今日宴會本就是爭奇斗艷。
正值春季,女兒家多會選用俏麗顏色制衣,這松花色放置在那些嫣然雜色中可謂是清爽如風,到讓人賞心悅目,再說這松花色極為挑人,須要皮膚白凈細膩之人才可襯托出這松色的典雅。
“恩,不錯!百里掌柜眼光甚好?!贝采厦廊讼崎_錦被,赤足下榻,朝著桌案前走過來。
驚蟄趕忙小心翼翼,把衣裳抖落開,讓自家小姐瞧得更仔細。
除了抹胸上用瑰紫和瓊黃兩色繡了幾朵初開的海棠花作為點綴,并再無其他繁瑣花紋,就連束腰也是素色緞子。
“還真是獨具一格的設計?!标懽佑莶[著眼輕笑出聲,心里不知對百里堯又是敬佩幾分。
這好嫂嫂是別想跑了。
“百里掌柜巧手生花,這衣服真真裁的極好?!斌@蟄望著那桌上擺放的精秀的衣裙首飾,眼里帶了絲哀憂,又趕緊斂去。
“奴婢替小姐更衣吧,若是轎子晚到了穆府怕是那些貴家夫人們又要碎語叨叨,壞小姐名聲!”驚蟄恭敬垂頭,微施一禮,輕聲細語說著京中夫人們玩的小把戲。
陸家剛到京中不久,今天定是其他望族試探針對的對象,這一絲一毫的禮節(jié)都不能有差錯。
若是今日陸子虞晚到,她們定會抓住這短處不放,造謠編句說陸家小姐不懂規(guī)矩,實屬鄉(xiāng)野丫頭。
陸子虞知曉這京中夫人們的腌臜手段不稀奇,可這其中詭道竟然有身邊丫鬟能看破倒是要讓她費費心了。
“那就洗漱吧!”陸子虞伸出染著丹蔻的蔥指撫上抹胸處的海棠花,眼里帶了趣味瞧著身旁垂頭的驚蟄吩咐道。
驚蟄施禮退步到外廳后朝落寧頷首,示意小姐已起身。
落寧神會,推開折子門輕拍掌心,便從回廊遠處走來一行侍奉丫鬟。
若是平時,三兩人伺候小姐更衣便也夠使喚,今時不同往日,這可是陸府歸京后,小姐替陸府打的第一仗,這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當下人的心里都門兒清。
丫鬟們也知曉今日小姐外出有要事,侍奉的也比往常要細致三分。
先是焚香沐浴凈身,又穿了素服坐在鏡前絞面,涂脂抹粉,更衣挽發(fā),這旁人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家小姐今日出嫁呢。
待一番梳妝打扮停當后,也堪堪錯過了用早膳的時辰。
白露正欲要拿起桌上的最后一支金絲海棠釵,插入高挽的發(fā)髻中,卻被一只素手攔住。
“插這支吧!”陸子虞撫上丹唇打了個哈欠,將一只碧水琉璃流蘇釵遞給一旁的驚蟄。
白露自認自己這妝扮手藝不錯,去看了驚蟄手里的那一支發(fā)釵才知道自家小姐不愧是嬌養(yǎng)出身的,金絲海棠釵雖與抹胸上的樣式同類,卻沒了點綴突出不了初開海棠之美,可若換成了琉璃釵不僅讓抹胸上瑰紫、瓊黃兩色嬌艷多姿,還增添了幾分靈動。
驚蟄接過發(fā)釵插入髻中,果真讓鏡中美人似柳生艷,輕弱盈盈。
鏡中美人似是對這妝容滿意至極,丹唇輕勾,眉眼藏笑。
可這笑里藏的是嬌還是刀,便讓人分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