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徐氏說的嘴巴也干了,偏偏尺素還在認認真真的扇火煎藥,看起來沒甚功夫搭理她。
她心下正要惱起來,尺素卻是笑意盈盈的又抬起頭來看著她道:“三嫂說的在理,只是如今我實在抽不出時間來去繡那些個東西,又掙不了幾個錢,倒不如好好一心一意的去地里做點活路,那邊則個真是對不住了?!?p> 大徐氏聽了,一時覺得這郭氏是真蠢,恁輕松掙錢的事兒不去做,還想累死累活的去地里刨食兒。同時心頭又有些怕,她可是和那邊兒說好了的,大姑家的就在那綢緞莊里頭做事,說這郭氏繡的那些賣的是最好的,就是定作幾兩銀子都有人去買,她一時腦熱就給接了下來,定金都拿了。
本來吧,她前天聽說郭氏落水活不久了的事,就半天都沒胃口吃不下飯,今天看到人活蹦亂跳的才把懸著的心給放下了,晚上還多吃了兩碗飯準備好來跟人拉扯拉扯。
結果,她哪能想到這郭氏有一天會嫌錢少的撂挑子不干了??!這她要是拿不出東西來,那到手的銀子不就飛了嗎???
于是,一時氣的胃疼帶動心口疼的大徐氏,皺著眉頭就沖尺素道:“你可不能這樣想??!人定金可都付了!”
“定金?”尺素一臉迷茫的看她,“什么定金?”
大徐氏自知自己說漏了嘴,現下也不好打哈哈忽悠過去,便直接說道:“瞧我這記性,上次那家店夸你繡的荷包好,便給了一筆定金想再訂幾個,你要是不做,那定金可就沒了。”
“當真?”尺素滿臉驚喜之色,手上扇爐子的小動作也停下了,“毓雪那兒的藥錢還欠著一大筆哩,現在好了,三嫂,你可真是幫了我的大忙??!”
這一番感激的話說的真誠無比,配合著原主那雙好似會說話的眼睛,尺素忽悠得大徐氏很是受用,只是接下來隨著她玉白的小手朝前一伸,大徐氏的臉也是唰一下的就垮了下來,差點就繃不住了。
看來心理素質還是不行啊,得再多練練。
尺素心下冷笑面上又苦著臉的沖她道:
“阿雪的事兒您也知道,那回春堂已經是格外寬限了,您看,這定金若是能救命的錢,那可就真是謝了三嫂了,要是能抵了這藥的錢,我就是晚上挑燈熬眼睛我都要繡的,若是不能抵,我想三嫂還是自己把那定金退了吧,或者給小二家的繡了也行啊,掙點家用嘛。這事的確是我對不住,全勞煩三嫂了。”
這一番話說的忒現實,但看尺素那可憐又柔弱的樣子,是個大活人也都會覺得她有幾分在理,尚可體諒。
但大徐氏在這邊一聽,還是搖搖頭清醒了一下,兩條眉毛不自主的就一直抖啊抖抖啊抖:救命的錢?怎么感覺恁生的像是在指責她控訴她……給小二家的繡?她能不知道自個兒侄女的那點子能耐么,補個衣服還行,讓她繡花?手比她還粗!粗得都剌布料!
還有“麻煩了”這仨字,何止麻煩,她都跑好幾趟了!退定金?退定金是這么簡單的嗎?她還得倒賠錢!也不知道這郭氏是真傻還是假傻,簡直是蠢到家!
不過面上大徐氏還是得賠賠笑臉的:“……弟妹說的哪里的話,呵呵,也是怪我。我呢,知道你向來煩心事多……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個,額,找我?guī)|西的人也多,我一時忙起來,還真沒想起來去找你說這事兒,就這么的耽擱久了……今天被你一提醒,才想起來了!”
好不容易編扯完,她一咬牙立馬轉了臉沖一邊的小徐氏喊道:“鳳仙兒啊,你去,把我那個,上次從你姑奶奶那間綢緞莊收的定金取出來!就那份,那份你十三嬸的?!?p> 大徐氏一邊喊一邊背著尺素沖人使眼色,而被蚊子咬了左臉完全騰不出手去撓的小徐氏正急得焦頭爛額。
尺素見大徐氏轉過了臉,就知道她指不定又在動什么鬼點子,而小徐氏左手牽一個右手又抱個娃的,也不知道有沒有接收到大徐氏別的什么信息。
這邊癢的不行又撓不到的小徐氏聽到自己婆婆的吩咐,立時如蒙大赦,連連應聲的帶著兩個娃就往自家的方向去了。腦子里深深記下了“拿定金”這回事,步子也是邁得極快,生怕慢了半拍那大徐氏便要沖上來擰她了。
大徐氏這頭沒來得及和徐鳳仙有個眼神交流,也不知道人究竟懂沒懂,心下忐忑的緊。
她也知道這個侄女雖然聽話,可就是有時候太木頭了,也不知道是從娘胎里就帶的還是哪兒得的這個毛病。平時都還好,能吃苦又能干,吃的不多,舌頭不長,樣樣活兒還搶著干,就是……就是有的時候看起來不大機靈。
大徐氏心下忐忑得不行,尺素倒是平常心。
嘛,那定金對她來說,其實拿不拿的也無所謂,反正繡東西的也不是她,再說了,她有手有腳的,幾輩子都活遍了,還能沒點絕活嗎?就是要飯,她都比別人有經驗,上手絕對厲害。
倆人沒等多大一會兒,就看見小徐氏拿了個木質小匣子跑了過來。
大徐氏心下撲通撲通的跳,臉就和剛跑過來累得喘氣的小徐氏一樣紅。尺素見她倆婆媳這樣子只覺得好笑,看藥快也煎好了,便不再扇風,將爐火熄了。
這邊小徐氏將手里的木匣子遞出來,大徐氏正要去接,尺素卻在這時剛熄了爐火,神色不慌不忙的站起來直了直腰桿。
大徐氏下意識的縮了縮剛摸上那木匣子的手,然而東西已經沉甸甸的擱她手頭了,在即將觸到尺素望過來的眼神時,她立馬就像燙手似的扔給了尺素。
硬硬的小木匣一下子就砸到了尺素的懷里。
尺素忙把這有些沉的物給緊緊扣在懷里。
大徐氏心下直喊遭:這么沉,是不是就這么的全給她了?誒……萬一她那傻侄女會了她的意換成銅錢串子了呢?
心下一悲一喜,焦急得不行,簡直嘴皮子都要起泡了。
而尺素,一摸盒子聽了個響,大概就知道了。
不容人置喙的,尺素一雙巧手快速打開木匣。只見里頭赫然是十幾錠碎銀子,幾乎鋪了木匣子一層!怎么也得有個五六兩了!
大徐氏踮起腳來看一眼盒子,還沒看全,只看到那白花花的一角,眼睛一翻,就要過去了。
也幸好她自己穩(wěn)住了,只踮著腳翻一個白眼便罷,但也導致整個人都僵在那里,動也不動,詭異的維持著這個踮腳的姿勢。但也幸好如此,不然一旁有些木木的徐鳳仙可不一定能反應過來去接她。
尺素掃一眼匣子,面上露出大驚之色,“嘭”一聲又把木匣蓋子給扣上了,抬眼欣喜的望向大徐氏:“真是多謝三嫂你了,你先等等,我進去把東西放好了,再把木匣子拿來還你!”
大徐氏多想說不是,又想說不全是,可這話自己都覺得站不住腳,說是哪錠銀子做了記號寫了她名字么,這鬼話只有鬼才信!就算郭氏人傻,就算信她說的了,要是再問起自己干嘛要把定金和其他的錢放在一塊兒,該怎么會?要是郭氏真懷疑起自己想吞了這錢,又想起以前的有沒有吞……她又該怎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