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那邊足足五間敞亮平房組成一個前院、中庭和后院;二房這邊就是一間平房坐北朝南,旁邊兩間屋子與左鄰右舍緊挨著砌了院墻。
尺素扣了扣門上銹紅的鐵環(huán),卻遲遲不見有人來開門,里面更是一點動靜都沒有聽見,倒是隔壁家的同族三嫂大徐氏聞聲開了門。
“是十三弟妹?。俊彼匠鲱^神色有異的招呼尺素一聲。
有古怪!
這樣的神情和開場白,頓時令尺素心下警鈴大作,預(yù)感接下來這婦人說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兒。
果不其然的來了。
——“小雪的病突然加重,九弟妹把孩子托到我家里,自己已經(jīng)去三叔公那里了,大榮去通知你,許是恰好錯開了!”
加重病情……
尺素聽她一溜煙說完,心頭便燒的慌,匆匆把竹籃子往人手里一塞,道了句謝便急急忙忙的往三叔公家跑。
石家祠堂后的一排青磚大瓦房。
兩扇原色木門大開著,看得到里頭天井投下的光線有些暗,尺素一鼓氣地跑了進(jìn)去,氣還沒喘勻呢,腳下一個不注意勾著門檻就差點摔了。
幸好,恰巧從里頭走出來的張玉花接住了她。
“慢點兒!”張玉花把她扶好站穩(wěn)當(dāng)了才松手。
眼睛看上去卻是有些發(fā)紅的。
尺素看見當(dāng)即皺了眉頭急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兒?你哭過?”
張玉花撇了頭,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哪有的事,你進(jìn)去看看吧。”
尺素蹙著眉頭,跟著前邊出來的一個引路人進(jìn)了后院兒。
打了簾子進(jìn)了屋。但見一個年紀(jì)在四十歲上下的婦人端著一只空藥碗坐在雕花木床的床頭,藥碗里頭殘存的棕褐色液體正散發(fā)著一股不大好聞的藥味兒來。
木床里頭,還躺著一個被婦人遮住上半身的小女孩兒。
尺素走近了去瞧,發(fā)現(xiàn)小女孩兒生的極為惹人憐愛,正是石毓雪。
這姑娘已經(jīng)十一歲了,可如今看著卻不過是七八歲小孩的身量?,F(xiàn)在雖然緊閉著雙眼,卻也看得出是個眼大嘴小的美人坯子,只是面黃肌瘦的,胳膊瘦的像根柳樹枝條兒。
尺素呼吸當(dāng)下一滯,窒的自己幾乎要背過氣去,雙肩不由得發(fā)起抖來,似乎已經(jīng)無法承受那般巨大的打擊。
很像……她很像一個故人。
“十三侄兒媳,”坐在床頭的婦人放下空藥碗,看到尺素這副樣子,神色便愈加凄然的說道,“這孩子的病拖得久了,如今燒的這般厲害,底子不好,只怕……”
九嬸娘本就不忍再說下去,但話未吐到一半便被一雙凄迷的美目給奪了再開口的話頭。
但見那雙眼真好似會說話那般,數(shù)不清的情緒都斂在那一池秋水之中,哀怨、痛楚、不敢相信和質(zhì)疑,統(tǒng)統(tǒng)都隨著眼角滾出的一滴淚珠兒懸在了人心尖尖上。
那人眼神依舊是如玉的通透溫婉,只是里面現(xiàn)在填滿了悲戚,那張略微干澀的粉唇張開,一如往常那般溫溫柔柔的說道:
“怎么會拖久了呢?不是病快好了么……”
她語氣里并無責(zé)怪之意,聲輕而緩,純粹得只是在敘說一件自己不敢相信的事實。
九嬸娘見她腳步微動,似是想要上前來好更近一點的看看孩子,便默默的側(cè)開身子讓到了一旁去。
這般可憐而又努力堅強的模樣無疑是激起了人們的共情。
尺素身后的張玉花和石氏一族的其他人也都不由得屏息凝神,不敢發(fā)出一點雜音來打破這間屋子里的安靜。
現(xiàn)在這間充斥了人們悲傷的屋子,已經(jīng)安靜得能夠聽到那重病臥床的小女孩的沉重呼吸聲了。
尺素幾乎是本能的小心翼翼的先去將小女孩扶到了自己的懷里,一邊半抱著她,一邊給她掖了掖被子輕拍她的背。
女孩柔軟但又干枯發(fā)黃的頭發(fā)蹭在她穿的粗布上發(fā)出窸窸窣窣的細(xì)響來。
“我要帶她回家?!?p> 尺素這樣說道,在場沒有一個人敢出言反對。也沒有一個人會反對她。
在場不會有人愿意來破壞這等難得的溫情時刻,或是拆散這對可憐的母女。
母女……
外間突然傳來一陣聲響,緊接著,便聽有人高聲喊道:“等一等,孩子的親爺爺親奶奶來了!”
尺素聽到有人這樣說,正自然的將孩子抱了起來。
只是她的力氣始終是有點兒小了,又因為注意著要抱好孩子,走的就實在有些許艱辛。
但一有人站到前面來擋她的路,她便固執(zhí)而溫柔的對那人說道:
“讓讓,我們要回家?!?p> 回家……
——“我?guī)慊丶?。?p> 現(xiàn)在不回家她都沒機會給這孩子治?。∵@孩子連呼出來的氣都燙人了,再拖下去,就算不死只怕都要燒糊涂了!庸醫(yī)啊……
尺素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如畫的眉目凄婉的看向張玉花:
“帶我去鎮(zhèn)上!鎮(zhèn)上的回春堂,一定能救她!”
石龍鎮(zhèn)上的回春堂是遠(yuǎn)近聞名的名醫(yī)醫(yī)館。原主沒少聽過村里人在閑聊時提起回春堂那名名醫(yī)蘇三貼——醫(yī)人三貼藥,起死回生效!
暫且不論這真假,即使這蘇三貼并沒有他們吹的那般神,可自己還在,到時候?qū)嵲诓恍芯妥约荷?!方才她可沒只顧著沉浸在戲里頭,她給這小姑娘把過了脈,把病看了個細(xì)致,心里頭已經(jīng)有了成算,等到了鎮(zhèn)上,那醫(yī)館的藥材也要全些,反正這小姑娘她是救定了!
尺素短短這幾句話,如雷貫耳,生生令張玉花回了神,她像是活過來的一尊石像那般,僵硬的扭著脖子朝尺素點了點頭,同時腳下已經(jīng)飛快的往外間跑去,一邊跑一邊用兩只強壯的手搡開那些擋了道的人。
尺素緊隨其后,愣是在抱了個半大的孩子的情況下跟著她闖出了大門。
中間有誰沖她聞言招呼也好怒喝開罵也罷,她統(tǒng)統(tǒng)都拋在腦后,沒功夫去搭理。
二人剛沖到張玉花家,好巧不巧,去找尺素又沒見著人的石永榮這個時候也回家來了。
來不及解釋,尺素先一把將石毓雪塞到了孩兒她二叔的懷里,緊接著拉著人就跟在張玉花后頭。
懵懵的石永榮抱著孩子追在她倆后頭,眼看著自己的婆娘和弟妹從自家后院里牽出一頭還在嚼干草的小毛驢來。
待張玉花麻利的套上車輪車板子后,三人便不由分說的齊齊坐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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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離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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